与虎谋皮

　　这下松萝当真吃了一惊，但又觉得这话有些不知所谓。苻雍若有所思地用指尖敲着桌面：
　　“我将这恶名背了，只是希望你别抱过高期望。如此见陈公子待你好才会感动，你俩方能破镜重圆。”
　　松萝完全理解不了陈公子为啥要这么做，也许人家是圣母心爆棚，但也说不定这些话完全是苻雍胡诌的，毕竟政客嘴里的话信一半都多。沉默片刻，松萝咬了下嘴唇：
　　“如此……多谢王爷美意。其实这次我并不是生了病，而是潜入山中想要逃走，未遂后服了毒。”
　　见对方看着自己，松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直言不讳地说，如今我思念奸污我的贼寇。那日我进山就是去找他。如今我不会再入陈府，请您收回成命。”
　　听见这话，旁边两名侍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苻雍冷冷一笑：
　　“你思念贼寇，为什么？因为他曾和你有片刻的鱼水之欢？”
　　抬头直视苻雍，松萝咬了下嘴唇：
　　“王爷弄死妾身全家，如今您这么说，妾身仍然不敢辩驳。没错，妾身就是贱。”
　　没想到居然这么破罐破摔，苻雍也是一愣，但马上又讪讪笑道：
　　“可你铩羽而归，因为那人已经丢下你逃了。一个男人，能如此随意夺你世家女子清白，你还想归附与她。你们女人，当真可笑至极。”
　　没想到苻雍会和自己说话说到这份上，松萝含着泪道：
　　“对方不留恋我，那是他的问题。妾身就是yin荡，就是轻浮，就是可笑。但君子不夺人之志。王爷弄死我爹，如今又要杀我，妾身别无二话。倘若您不这么做，那妾身断不改口，我就是不愿意留在陈府。”
　　万万没想到松萝这样刚烈，苻雍也被整得有点没词了。沉默了片刻，苻雍道：
　　“你说得没错，君子不夺人之志。倘若你不愿意入陈府，即便我心中不悦，也不能因此将你杀了，平白让人议论我这个王爷。但是我可以用其他方式处置你，让后人不敢如你一般违背我。倘若你不入陈府就是官犯家的女眷。你爹泄露军机，作为她的女儿你不但要为奴，还要黔面。”
　　听见黔面，松萝浑身一颤。难道是刚才自己表达得太激烈，苻雍真的生气了？在幽州苻雍就是地头蛇，若是真的惹到他，对方想整自己，那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自己身体不好，不可能去从事什么重体力劳动。而稍微不累的工作呢？要知道，就算去个大户当厨娘人家也要挑容貌的，要是黔面这种工作机会都没有了，后半辈子要怎么生活？
　　此时此刻松萝已经有些后悔，不免产生了一点示弱的动摇，但心中又感觉有些压抑难受。现在说得是婚嫁之事，这种事本来就讲个你情我愿，虽然之前有婚约，但现在我不愿意了，你怎么好用你手里王爷的权柄压来我呢？你口口声声说要听我意见，等到我不听你就拿出这套说辞威胁我。说白了对于苻雍来说他就是土皇帝，自己是幽州的臣民，就要听他摆布。倒还有一种可能性，兴许苻雍觉得自己有用，许给陈家为妾，不但送给陈公子一个人情，后期智谋又能为他所用，所以才如此苦苦相逼。
　　见松萝似乎是心虚了，苻雍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李小姐，听说你是在幽州长大的。这幽州到底有什么不好，你宁可黔面去山里呆着，也不愿意呆在这里？”
　　抬头看了看对方，松萝悠悠道：
　　“王爷治理有方，幽州海晏河清。但我幽州有个最大的不好。王爷在这里有生杀大权，但空有圣上之实，却无圣上之名。您在这幽州能定夺妾的生死，但只要妾出了这幽州的大门，王爷就算有滔天手腕也是鞭长莫及。处处掣肘，不得痛快，就是我幽州的底色。王爷有皇族血统，背负万千期许，但正所谓权利义务对等，正因如此，恐怕您此生都要遭受掣肘不得自由。从前妾身也是如此。但如今不同了，因为您杀了我全家，妾已经无所畏惧。我愿意黔面。”
　　说完这句话，松萝突然气血上涌发起狠来，“啊”地一声就用额头撞在了地砖上。这一桩之下松萝额头上淌出了血，但最惊人的不是这个，而是此刻松萝头上破的伤口并不是很大，反倒是棕色的沉重地砖居然都被撞得翻起来一点。
　　看见苻雍和侍卫都是一脸被震撼的表情，松萝心中好生痛快。我爹当细作是他不好，你要杀就杀，但你不可能即杀我全家又跑来命令我，在我面前吆五喝六。你跟我家是雇佣关系，我敬你是王爷。现在我敬你个屁。从前我不敢顶撞你，但现在我敢，我不愿意，你要怎样？
　　见说服最终大失败，苻雍扶着额头打个手势，一名侍从立刻走下来将松萝往外拖。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外面冲了进来挡住了侍卫的去路，又一把拉住了松萝的胳膊。抬头看了一眼苻雍，陈公子道：
　　“王爷，且听我一言。适才我在李家花园找到了埋藏的一万两银子并一些珠宝首饰。很多首饰用品为皇家御用，李家已涉僭越罪不容诛。”
　　听见这话，就连松萝都扭头瞪着陈廷崧。难怪那天他在自己家花园里转来转去，好啊，背刺我是吧？一般来说做有风险的事情或者察觉苗头不对，官员都会提前留出来一部分钱，要么存在别处，要么埋藏起来，那天我也是去找那些东西的好不好？见苻雍和松萝都瞅着自己，陈公子顿了一下又道：
　　“李家已经被查末，是故臣已将钱财封好交付王府。君臣之理臣不敢逾越，这些钱财分文不动，但是李小姐臣不能让您带走。李氏已经抬进我陈家，若是如今又无端被抬出去还被黔面，我陈家岂非遭人议论为人笑柄？”
　　见苻雍不说话，拉着松萝的侍卫道：
　　“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李氏不情愿，您又何必勉强呢？”
　　说完这句话，侍卫又加大力度试图把松萝拉回来，陈公子又在这边继续把人往回拉。松萝如同一个被两个幼儿争抢的破布娃娃一样在大殿中间被拉来拉去，头也跟着摆来摆去，只感觉无语至极。上次被人这么争夺，还是在商业街买脂粉被两个店家当大客户的时候。
　　这时外头一阵纷乱，很一名个子不高但是气质骇人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略显发福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见苻雍在正厅上手坐着，两人立即向见礼。虽然说了很多狠话，但头一次见这老二位，松萝的第一个反应是心虚，不由直往侍卫身后头躲。示意二人坐，苻雍看向陈将军：
　　“陈将军，陈三公子敦厚，日前多次当面向我表示李家与陈家是旧交，如今李氏无依无靠，念及旧情，希望纳其为妾。几次三番，我不好不依。今日也刚好问问，这是否也是二位的意思。”
　　额头上青筋暴起，陈将军吊起一双鹰眼：
　　“放肆！我出门几日，家里怎么出了这等事？谁让你抬这个女子进门，念及什么旧情，我陈家岂有李家这等旧交？”
　　沉默片刻，陈公子突然跪下：
　　“前日爹不在府中，我没禀过父母已与李氏圆房了。我陈家秉承礼义，断无将圆房后的贵妾无端遣走的道理。”
　　见陈公子如此胡说松萝顿时一惊，陈将军和陈夫人也吃了苍蝇一般脸色难看。反应了一下，陈夫人道：
　　“孩子，你可不好胡说。我家日里男女大防严格，断无这等道理，你不要为了维护这等罪女编造如此谎言，毁你自己清誉，更败坏我陈家门风。快来人，将这个女的带走！”
　　眼看又进来两个府兵拖拽松萝，陈公子顿了一下：
　　“母亲说的道理，儿自然明白，但是儿子所言所行也正是为了清誉。今日王爷前来将李氏无端带回去，旁人会作何揣测？倘若有小人猜疑王爷觊觎臣属的妾室辱了王爷清誉，我陈家即便清誉尽毁也是担待不起。”
　　话音未落，陈将军一脚就将陈公子踢翻了：
　　“放肆！你胡说什么，你这个孽子！”
　　看见陈将军打儿子，陈夫人悲号着便上来相劝，一时间陈夫人拉着陈公子袖子，陈将军扯着陈公子领子，陈公子拉着松萝胳膊，四个人打成一团。但其他三个人好像都有点功夫在身上，大家下盘扎得很稳，只有松萝好像一块破抹布一样被人不断拖来拖去抡来抡去地擦地，场面一时混乱异常。对着这个场景半晌，苻雍忽然转头看向门外：
　　“常麟！王府有事找我吗？”
　　常麟非常熟练地点点头：
　　“正是，请王爷从速回府！”
　　朝着陈将军抱了抱拳，苻雍带着一群侍卫脚不沾地地光速离开了。眼看苻雍走了，松萝只感觉被打了一闷棍。亲爹啊，你就这样金蝉脱壳，把我扔在这里了？就算我的死活你根本不在乎，也不用做得这么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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