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作者:萘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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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2 人虎三生之集倒霉之大成


      开宝三年,胭脂出生在苏杭一个商贾小康之家。胭脂的娘是妾室,因为没生出儿子不太受宠,母女两人相依为命。胭脂娘经常抱着胭脂说孩子,你一定要保护阿娘,阿娘只有你了。
      在小时候的胭脂心里,保护柔弱不能自理的母亲就是人生唯一的工作。到了五六岁上,胭脂发现庶妹在爹爹的门前撒娇邀宠,在经过一番心理建设后决定也要去。胭脂的娘听了很怕,反复表示不要去。其实胭脂也怕,但还是打扮得很可爱,提着时令的果子在早春的庭院里走来走去,手都冻裂了,终于吸引到了爹爹的关注。一来二去,胭脂的娘又怀了孕,而且一举得男。胭脂捂着嘴喜极而泣,心想如今有了弟弟,我们三个将会紧紧团结在一起。
      但有了弟弟后,一切开始变了,娘开始一心扑在弟弟身上,就连胭脂的生日都给忘了。生日那天,胭脂满心喜滋滋地,但是到了晚上都没见到一碗长寿面。胭脂很介意,偷偷哭了一晚上。
      经过这件事,胭脂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自己阿娘,虽然两人曾经用脐带血脉相连。这是胭脂第一次对世界产剩了一种朦胧又陌生的感觉,看着母亲抱着弟弟满头问号。胭脂想,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突然间胭脂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四周的空气变了,似乎自己降落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有一次,胭脂听到过来的姨娘说有的人前生是天上的九叶金莲投胎,这样的人天性又蠢又憨,对一切人类总有一种迷茫陌生的感觉。这样的人没有心眼,不会和人相处就像个小动物,也没有前缘,一生是很难有姻缘的。说出来或许都没人信,胭脂又吓得一夜都没睡着觉,总觉得这个症状和自己一模一样。
      事情过后,胭脂开始变得浑浑噩噩呆呆傻傻,因为没再去邀宠,母亲的宠爱也不复从前,很快嫡母就又怀孕了,而且也生了个弟弟。本来胭脂的弟弟是庶长子,这下嫡长子生出来,迟钝憨厚的胭脂娘终于慌了。胭脂的娘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个方子,要用男孩子的虎头鞋扎上钉子镇压嫡长子,让这孩子不能长大。最开始胭脂的娘打算自己去偷,但是白天半夜去了四次都不敢动手。到了第五次,胭脂娘对胭脂道:
      “我不能去,如果我去了,她们肯定会怀疑的。孩子,你去吧,你去一趟好吗?”
      这一次上,胭脂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不能去。这个小孩子,他也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镇压他呢?况且自己才七岁,你怕我也怕啊。但见母亲唉声叹气,弟弟日夜啼哭,胭脂也吃不好睡,最终还是以探望弟弟的名义去了,趁人不备将鞋子藏在了裙子里跑了回来。回来后胭脂吓得哆嗦了好半晌,胭脂的娘抱着胭脂流泪道:
      “孩子,阿娘没用。你才这么小,就让你做这样的害人之事。跟着阿娘,委屈你了。”
      这次胭脂哭了。在这一刻,胭脂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九叶金莲了。自己的纯良褪去,面对的是残破的人世。从此以后,自己就是一个害过弟弟的人了,再也不能回天上了。阿娘也有些心疼愧疚,于是用了一件金首饰给胭脂打了一对金耳环。
      嫡长子出生半年后开始出现了生长迟缓的迹象。本来这件事不会败露的,但是胭脂的娘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子没什么城府,无意中对下人透露出日后这个家里必定只有自己的儿子能够当家做主,结果被仆人告到了主母那里,主母将胭脂母女的院子团团围住。胭脂娘吓得瑟瑟发抖,胭脂和弟弟也吓得大哭。仆人们冲进来搜索了胭脂娘的屋子,结果一无所获,大家面面相觑。反应了一下后,嫡母突然道:
      “连这小娼妇的箱子也要打开!”
      打开胭脂的箱子后,大家找到了一双小小的虎头鞋,虎头鞋上还扎着钉子。最后事情变成了罗生门,在含泪哭泣许久后,胭脂的娘道:
      “孩子的错就是我的错,请夫人处罚我吧。”
      因为妾室还有庶子,而嫡长子长势不好,在衡量之下,胭脂爹决定采纳妾室的意见,认为这件事是八岁的胭脂自己做的与旁人无关,很快胭脂就被送到了庄上看管起来。
      关于八岁到十岁的一切,胭脂没有什么记忆,只是经常看着天空胡思乱想。胭脂想会不会这一些都只是个梦,也许我是一个嫡女,有一个靠谱的娘亲,我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在梦里我变成了庶女,而我的真娘已经做好了最好吃的饭等着我醒来。她等得好急,就像我思念她一样思念我。但这个梦迟迟没有醒,胭脂慢慢落泪了。胭脂想,有没有可能这不是个梦呢?我前生到底做了什么孽啊?
      到了十六岁上,胭脂终于被家里接了回去,并随便许配给了一个姓陈的书生。陈家世代信佛,家里几乎不吃肉,而且经常收养附近的猫猫狗狗,甚至连山里的鹿都会投食。胭脂本来不喜欢动物,但在陈家这种佛系的环境中却感觉到了一丝平静。
      因为相公要攻读,胭脂很快成为了照顾动物的主力军。但在十八岁这年,村里爆发了瘟疫,一半人都染上了病。据说这种病是动物传染的,村长先将自家的狗打死,然后带人赶到陈家,在陈家一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下将小猫小狗狂乱棍打死,陈家人面露不忍之色,但没有一个敢说话。
      混乱之中,胭脂带着丫鬟抱着最喜欢的四只小猫躲到了山上的破庙里,但陈家媳妇不见的事很快就被发现了。村长将胭脂抓住,命令交出小猫。胭脂含泪看向陈书生:
      “你说我佛慈悲怜悯终生,现在为什么不说话呢?”
      陈书生面露愧色,但最后还是低下了头。胭脂明白了,自己的相公不是怜悯众生,他只是渴望呵护众生能给他带来的功德。当这件事不能给他带来好处时,众生就屁都不是。对陈家来说,动物其实什么都不是。大家心照不宣,只有自己当真了。
      在一个瞬间,胭脂突然对人类赶到了一种彻骨的失望。这种感觉不是像人说的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般的迅速的极度痛苦,而是一种乌云压城般缓慢到来的无尽的凄凉。这种感觉就好像你站在京师,打扮的漂漂亮亮,兜里鼓鼓囊囊,四周行人也是熙熙攘攘,但你却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人类,而其他人都是三体人,你根本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只有你是九叶金莲,其他人都是奶油炸糕。
      胭脂再一次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站在这里面对这么多的人,怀里还抱着四只猫。在这一刻,胭脂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天上下来的九叶金莲,九叶金莲只想回去,和九叶金莲在一起。这时候胭脂又想,这会不会是个梦呢,其实自己是一个有钱男人宠爱的娘子,就是那种自己被人出言不逊,相公都会上去抽对方巴掌的那种。在一个中午,自己抱着小猫在桌上趴着睡着了。相公为娘子披上衣服,在旁边焦急地等待着娘子醒来。桌子边的相公思念着自己熟睡的娘子,就像自己思念他一样。
      众人来抢小猫,胭脂尖叫起来:
      “都别动!你们口口声声说疫病是动物传播的,那你们敢不敢验证?我愿意和我的四只猫呆在这里,如果死了我无怨无悔,如果不死,就证明这件事与动物无关,请给我这个机会。”
      众人还是不干,胭脂突然爆发了小宇宙:
      “村长大叔不愿意,是不是怕大家发现你打死动物的行为是错的?”
      村里人将胭脂和四只猫砌在了庙里,只留出一个小口递送东西。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四只猫全都没死,而朝廷的新诏令也到了,原来这个疫情不是动物传播的。朝廷的意思是不要打死耕牛等牲畜,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村里的耕牛已经被打死了四只。村里人将村长暴打了一顿,也将胭脂放了出来,但看见胭脂全都是眼神躲避,胭脂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证了他们的懦弱。如果自己不回去,大家就可以对这件事绝口不提了。这尴尬的事就等于没发生过。相公也不会把自己接回去了。
      又过了十日,陈书生居然决定来接胭脂回去,还带了四个猫笼。但在头天晚上,胭脂就将四只猫都放掉了。
      陈书生家其实有马,但这次过来却没有骑马,而是就带了一头驴。胭脂侧着骑在驴身上,陈书生牵着驴,两人慢慢地往回走。陈书生道:
      “娘子,你不是喜欢小鸭子吗?昨日我去镇上,给你买了四只小鸭子,两只公的,两只母的。我还买了个水桶,将鸭子放在里面,你回去后看了定然喜欢。我还给你新请了一个丫鬟,给你加盖了绣房,我家必定好好待你。”
      两人一驴走到镇上,正好赶上市集。看见旁边有卖绒花的摊位,陈书生表示要给胭脂买一只上好的绒花,于是将驴牵到墙角。市集热闹,胭脂坐在驴上,感觉到一种无边的虚无与空洞。
      就在这个时候,胭脂突然发现一个小贩正在卖鲜花,而鲜花桶里有一朵牡丹一样绽放的大月季。牵着驴上前,胭脂缓慢地伸出消瘦的素手颤颤巍巍地去拿那一朵花,但突然之间一只骨骼分明的男人手快速伸过来,直接将那朵牡丹一样的月季花抽走了。抬头看时,胭脂看见一个高个壮实当兵样子的男人拿着那朵花,坏笑着将花戴在了身边女子的头上。寅斑拿着花牵着狐狸精的手道:
      “小绿,你戴这朵花可真好看。”
      狐狸精摸摸头上的花,对着寅斑露出妩媚的笑容。看着牵着手喜笑颜开的寅斑和小绿,胭脂完全愣住了。见胭脂傻傻看着二人,小绿冷哼一声:
      “瞧你,这朵花可是人家先来拿的呢。”
      搭着小绿肩膀,寅斑冷笑道: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谁先拿上就是谁的。况且这样的花也不是什么样的庸脂俗粉都配得上。”
      说完这话,寅斑也慢慢抬起头看向胭脂,随后也突然愣了。胭脂和寅斑愣愣地对视了良久,两边都还没说话,突然间胭脂感觉手被人拉了一下,慌乱回头时便看见陈书生拿了好几支绒花:
      “娘子,是我。我给你买了绒花,我给你带上。”
      转头看了看陈书生,胭脂挤出一个笑容,然后慢慢地被对方带上红色的绒花,又平静地侧着坐上了毛驴。在寅斑迷茫的注视下,陈书生牵着毛驴慢慢地在集市中走远。
      和小绿回到洞里,寅斑坐立不安踟蹰好几个时辰。小绿询问怎么了,寅斑道:
      “今天那个女子,她好像,好像一个人……”
      小绿警觉道:
      “什么?她好像什么人?”
      寅斑仍然一脸迷茫地抬头:
      “她好像我之前养的老鼠小花。”
      当天晚上,寅斑冒着小雪急匆匆地赶到了陈家庄,结果刚到陈书生家门口就听见屋里发出一阵混乱的尖叫与嚎哭。直接推门而入,寅斑看见堂屋里挂这个绳套,院子里摆这个盖着白布的尸首,陈书生正在默默抚尸。安静地哭了一会,陈书生道:
      “娘子,对不起,对不起,今日没有给你买鲜花。胭脂,对不起。”
      屋门口邻居个个面露难过之色,有的还在不住拭泪。一名大婶道:
      “无人待她不好啊。到了陈家,从不叫她做活。为小猫小狗的小事想不开,到家就投缳死了。娇生惯养,喂猫喂魔怔了。”
      别的婶子又说,是跟相公斗气,气相公没有在猫的事是支持她。其实陈书生已经对她很好了,有钱人家的女儿就是天真,渴望什么完美的浪漫爱。
      寅斑感觉心里很挤很乱,又感觉不明白,为什么没买鲜花就投缳上吊死了?真有这么刚烈吗?之前自己养老鼠的时候,经常三五天忘了给食物和换水,那时候老鼠也活得好好的啊。难道说,她不是小花,她是……寅斑不敢想。
      寅斑想这应该不可能,如果胭脂真是花娘,她为什么当场不认我?见过我后不但不认回家还自杀了,这根本说不通啊。她说出来,自己肯定会对她好。寅斑想胭脂不是花娘,肯定是自己想太多了。但这事又有点过不去,过了很多年寅斑还在想,她不会真是花娘吧。她死了,是因为我没给她买那朵花,而是买给了别人,花娘一定要带那朵最好看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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