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松萝想起了自己那个又瘦又秃，十分安于自保的老爹。在松萝心里，老李头不过是一个精致油腻的中年男士。没想到看错他了，他居然是个胸怀大志的李家精英。
　　当年taizu朝，taizu决定让作为北周最大后族的李氏部出一个太保。当时自己爷爷才华横溢，但因为皇后爷爷的两个兄弟都在战争中为保苻家人殒命，皇后的爷爷最后当了这个太保。因为这事，自己爷爷在李柔爷爷隆重的寿宴上发起脾气。由于北周五部都是很村的蛮夷，因此宴席上的硬菜非常奇怪，是大葱支肥猪肉。先把七分肥三分瘦的猪肉烤熟，然后切四根大葱像个桌子一样把肉片都支起来。如果厨师学过建筑工程，还可以继续往上支，一直把菜支到一米多高甚至支成阿房宫。在那个宴席上，自己爷爷直接从那盘菜里头抽了两根葱出来，一下子全都塞进了皇后爷爷的鼻孔里。
　　和李家最大的支系搞掰后，自家自然要另找一个靠山。在开朝时，先冀北王、当朝皇帝亲爹和苻重翰是三名攻城略地的干将，其中先冀北王和当朝皇帝爹都是taizu亲子，只有苻重翰是以一个族亲身份上位的。此人凭借极其精湛的军事能力成为了taizu朝的一代权臣。苻重翰最大的传说是，当北周南下包围了南国的都城后，taizu这边的儿子、将领都认为只要拿了钱得到女人就行了，一大群北周男人仿佛人猿泰山般骑着马冲进了别人的皇宫里乱强乱奸乱杀，最后还把人家的皇帝和公主全都薅出来用绳穿着带走。
　　可就在一大群糙汉子披着别人家的床单被单躺在金银财宝里打滚的时候，人家苻重翰啥都没拿，只是徐徐穿过一堆堆珠宝和一群群美女，走入后宫带走了皇上的一位公主。后来大家才意识到，也许从一开始他要的就仅仅是这个公主。苻氏一部出情种，苻氏一部出变态。就这样，这个公主害得南国城破家国成灰，不知道后半辈子跟着仇人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十年后的先废帝朝，苻重翰被一大群taizu嫡系联手清算排挤，被生生气死。见苻重翰死了公主喜极而泣，大家以为她心里高兴，谁知第二天就发现她平静地死在自己的房间里。有的人说她自杀了，也有人说她是被苻重翰的正妻毒死的。
　　其实认真说，这位公主虽然惨遭俘虏，但没有证据证明她遭到了虐待。另外一名公主就倒霉了。在北周攻破南国帝京的时候，南国皇帝最美的一位公主已经嫁给权臣之子。当时苻家人抢钱抢大姑娘已经眼花上头，根本就不想要已经出嫁的公主。但部分南国官员为了自家女人和财产的安全朝苻家人打了小报告，苻家人立刻围堵权臣家宅要求交出这名公主。公主被交出后先是被一个苻家皇族霸占，后来这个皇族玩腻了，转手就把公主送给了苻重翰。但苻重翰并不是真的公主爱好者，所以转手把人送给了手下的苻希尹。这个苻希尹玩了几天又烦了，就大方地把公主放在军营供兄弟们一起玩。忽有一日公主在营中暴毙，据称是谷道破裂而死。所以美有时也是一柄双刃剑，有时美还不如不美，贵还不如不贵。
　　不过这些都跟松萝没啥关系。有一件事松萝已经发现了，在看见寅斑的时候，就总想起亲爹。如今想起亲爹，又老是想起寅斑。这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或许是感叹他至少没把自己整得谷道破裂而死，顶多是惊吓过度折了十年二十年的寿而已。但话又说回来，如今也是不死不如死了，没裂不如裂了。
　　总之和李家支系闹掰后，自己的爷爷混成了苻重翰的手下。为了巩固这个成果，爷爷为亲爹娶了外祖唯一的女儿也就是自己娘为妻。外祖早在苻重翰得势前就是苻重翰信任的家奴，在此之后爷爷和爹才真正成了苻重翰嫡系，鱼跃龙门一度当上了五品文官。
　　后来苻重翰被斗倒，外祖父也被赐死，自己爹果断降了自己娘娶了幽州一名官商的女儿。说真的，为着这件事，松萝看不起李长卿。但此时此刻才明白，自己爹李长卿要的是全家的尊荣。在他的眼里，女儿老婆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物料。别说自己和娘，就连他李长卿乃至这一支一房也可以是物料。娘赔了一生，成为了一场阴谋中的群众演员。而自己呢，仅仅是一个次生灾害。
　　作为一个次生灾害，自己半辈子就没顺过。小时候从嫡女被降成庶女，因为被冷藏落了一辈子心疾，好不容易有一个乌鸡变凤凰的机会又被老虎劫走失了身。寅斑吃了李松蓝，还经常把自己搞得好几日下不来床。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寅斑并不真的爱自己。寅斑只是需要一个小花，来弥补他作为妖精漫长的空虚与寂寥。所有的女孩子都叫小花，这其中或许有个缘故，也许寅斑也有故事。也许他有个白月光，那是一只长着长睫毛的粉红色母老虎，那只老虎叫花花。寅斑和花花琴瑟和鸣，但是有一天他回家的时候发现花花被猎人打走了，再见到只剩下一张粉红色的皮。所以寅斑特别特别痛恨猎捕老虎的人。但白月光是老虎的话，也没必要把人当替身啊。松萝痛苦地捂住额头，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不是在研究自己爹吗？
　　其实松萝很清楚，亲爹不是毫无感情的。对于他而言，只有李松蓝不是物料。如果李松蓝还在，他就不会这样操之过急，他不希望最爱的嫡女被下狱，被卖为官妓，所以会悠着来。说来说去，如果不是寅斑抢了李松蓝，他就不会又抢了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他连续抢了两个李家女儿，自己亲爹就不会冒进，不冒进就不会被抄家。寅斑弄死自己妹妹，毁了自己清白，还把赖以为生的娘家给弄没了。
　　即便如此，松萝还是有些后悔的。这次跑得草率了。既然要行动，就应该提前调查，如果早知道家抄了，那自己宁可得过且过，假装不知道李松蓝的死讯，宁可在山上多吃几天人饲料。这么说确实过于阴暗爬行了，但下山会马上死，上山是过几天死，作为一个普通人又能怎么选呢？事情已经如此，追责是没意义的，成熟的人类不讲对错，只讲利益权衡。
　　或许应该尝试去救这一家人，救救抛弃自己的父亲和根本没感情的嫡母？这种想法让松萝没有一点动力和激情。可山已经下了，人也已经下狱，可还有亲娘和一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呢。就算随便试试也做一下吧，不然别人鄙夷，自己心里都有点过意不去了。
　　当天入夜，松萝决定先回家看看，看一下家里的情况，顺便找一下有没有物资之类。李府四周的墙大概有一丈高，但后面角门附近的墙有一处比较矮。提前弄了两个筐垫在一辆板车上，松萝费劲地爬上了墙头。确定内侧地上没有硬物后，松萝想像西门庆那样蹲着跳下去，但衣服不知道挂在了什么东西上失去了平衡，最后噗通一声重重摔在了墙根下头。费劲地爬起来，松萝一边擦脸上的土一边狗狗祟祟地躬身前行，并朝着花园方向探头探脑，但是刚刚走了两步就愣住了。黑夜里，阴霾的月光下，松萝发现前方的水杉树下头站着一个白衣服书生打扮的男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贵族。此时这男的正震惊地瞧着自己。
　　意识到偷偷潜入被发现了，松萝激灵一下连续倒退了好几步。按道理说被封的地方是不应该有人进来的，但看穿戴说不定人家是办案的官员。如果这样被抓，自己也就下狱了。想到这里，大冬日松萝出了一头的汗。看见松萝这样，男子也是满脸愕然。盯着松萝看了一会，男子露出一个惊住的表情，随后突然上前一步似乎要说什么话。看见对方凑过来似乎要拉住自己，松萝吓得魂飞天外崩溃地放声尖叫起来，然后掉头就跑。见松萝叫了，男子茫然无措地又把手收了回去，但看人跑了又在后面紧追不舍。
　　说真的，松萝最怕有人追自己，哪怕老虎追都要好一些，在惊恐之中一边尖叫一边钻进了一个狗洞奋力地向前爬，后面的男人也是拼，直接把手伸进洞里抓住了一只脚，但是松萝又是踢又是踹到底挣脱了，只是被拉掉了一只鞋。跑到外面，四周都是士兵赶来的声音，松萝趴在墙根满脸惊恐，我就一双鞋，你还给我拿走一只，家都抄了，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吗？我那只鞋老脏了，为了查案真是够拼的。此时抬起光着的脚，松萝发现自己袜子上还有个大洞，顿时感到一阵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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