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那天是个仲春的阴天，帘帐层层叠叠。瞧着后面飘动的人影，寅斑眯着眼探头看了半晌，随后叫了一声：
　　“李松萝？”
　　见女子站在后面久久不动，寅斑徐徐近了一步，随后又退了回来：
　　“是你吗，李松萝？李松萝，我知道是你。你是不是过不下去了？所以才回来找我的？”
　　见女子仍旧不动，寅斑近前两步：
　　“没关系，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你不喜欢我的事，我也一直知道。我不在意。我知道你利用我，吃我的喝我的。但这不重要。这些年，有很多话我都想和你说。松萝，其实我想我跟花娘没那么熟。我想问你的意见，你觉得花娘是赵月眉那样吗？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和我是最贴心的，你喜欢金虎，但他不贴你的心。所以你回来了，不是吗？”
　　见里面久久无声，寅斑左顾右盼，从旁边拿了一根晾衣服的棍举着缓缓上前慢慢把帘子挑开。此时此刻，赵月眉站在帘子后，流着泪瞧着寅斑久久没有说话。寅斑先是惊了一下，然后将棍子抽回来瞅着赵月眉一脸木然。一阵秋风起，白色的帷帐悠悠漂浮，就像江南秋雨中若有若无的白烟。
　　寅斑去过雁荡山几次，那边的调调就是这样湿漉漉的雾蒙蒙的。据说江南烟雨养美人，但却让寅斑觉得毛不舒服，在那里待几天，皮毛就一缕一缕还出油。寅斑想自己必须回华北。就因为这地方太湿，华南虎的皮毛才会抽抽巴巴黑黢黢看起来那么寒碜，好像小商品市场批发的一样。所以同一个地方，不能够即养美人又养美虎。像松萝这样江南美人模样的女子，却生在了北国苦寒之地，她一定是因为喜欢我才来的吧？
　　这十分矛盾，李松萝不喜欢寅斑，但喜欢寅斑的皮。但寅斑想这不重要，喜欢我的皮就是喜欢我。不管怎么说，江南的景色不难看，但放在现在就是如此的不对头。
　　和寅斑对视良久，赵月眉擦了下眼泪：
　　“寅斑，相公。今天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说罢赵月眉打了个手势，只见屋里徐徐走出一个容貌有几分像松萝的女子。女子徐徐上前，丝毫不怯场直接就挽住了寅斑的胳膊。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一波三折，寅斑又是一惊。这时候赵月眉徐徐走了过来，然后搀住寅斑的另一只胳膊：
　　“相公，你心里念着李松萝。以我们的旧情，我可以不计较。我可以做到钗黛合一。如果你喜欢，就将这女子带回，我愿意和她一起侍奉你。”
　　看见赵月眉这样，寅斑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钗黛合一它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寅斑想自己读书少，这个钗黛合一它本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人类说话总是拐弯抹角，这个合一是自己想的那个合一吗？如果是，那钗黛合一跟自己个有屁关系？就这一个念头，险些把脑子给搞烧了。但是寅斑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老虎，虽然没在这个问题上找到答案还是马上反应过来，赵月眉是知道了自己想把她送走的事所以先下手为强想要讲和。
　　这个时候寅斑又产生了第二个念头。赵月眉说可以钗黛合一，那么她可以接受到的程度，是可以和一个像李松萝的女人一起伺候自己，还是只要李松萝又出现了，她愿意接受和真的李松萝一起伺候自己？如果是后者，那这个情况也还行。这个念头冒出来，寅斑又得意了，但突然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在，而是李松萝首先接受不了。李松萝是个事很多又十分挑剔的人类小雌性。李松萝期待那种完全没有床上生活，不需要责任只享受被呵护的纯爱，而自己不是，自己是只□□的耽于色欲的老虎。
　　但就在这个时候，赵月眉突然开始脱衣服了。见赵月眉开始脱，那名很像松萝的女子也开始默契地脱衣服。两人脱了褙子只穿着抹胸，然后敏捷地一边一个将寅斑架进了卧室。卧室有一张大床，两人快速开始扒寅斑的衣服。
　　此时此刻寅斑感觉自己脑子彻底憋了。寅斑想自己是一只□□的老虎，这样的场景也是稀松平常。这样想着，寅斑就觉得微妙，被两个女子包围，被两个女子抱着亲，说不上是爽还是不爽。不爽，但又有点爽，爽，又有些不爽。就像是粑粑味的零食，或者零食味的粑粑。
　　但那像松萝的女子，跪在地上抱着寅斑的下边就是一阵乱亲，那像松萝的女子和赵月眉□□纠缠扭来扭去。此时此刻寅斑瞪着眼瞧着两人，脑袋里只有四个字“钗黛合一”。此时此刻这四个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然后寅斑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紧接着就是一阵反胃。
　　这天的幽州一片祥和。随着院子里发出一声巨大的尖叫，一个裸男光着屁股从里面径直冲了出来，一边狂叫一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幽州的街头一路狂奔。
　　北周不是一个南国一样男女大防保守的国家，但即使如此这种场景还是过于超前。寅斑也知道自己超前，但是无能为力，因为不得不说赵月眉的所作所为对于自己而言更加超前。
　　裸男狂奔到了朱雀大街，老百姓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士兵很快出动将裸男包围不断发出断喝让站住。在众多金甲士兵的围堵下，裸男保持着缓慢跑步的动作徐徐腾空而起，裸着在天空中不断地奔腾。那天幽州的老百姓都出来了，大家都出来了，抬着头张着嘴露出八颗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空中奔跑的裸男。裸男跑啊跑啊，最终跑到了太行山麓上方，所有的动物和宠物人也都出来了。大家昂这头张着嘴露出八颗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寅斑光着屁股在天上跑了好几个圈。
　　最后胡大哥高声让寅斑穿上裤衩。寅斑从裸男变回了老虎，老虎又变成了穿裤衩的老虎，那天穿裤衩的老虎在太行山上跑了很多个圈。幽州人想看穿裤衩的老虎，所以全都赶来了，虽然老虎飞在天上，但相对于裤衩而言这不重要。
　　不知道为什么，穿裤衩的老虎看起来比不穿裤衩的老虎更加没有尊严。但事后寅斑想，也许穿白色裤衩的东北虎在天上飞，这怪诞又没有尊严的场景就是对这整件事最好的注脚。
　　寅斑想，自己确定是一只猥亵恶心的老虎吧？多智能生物运动，也不是没有过，只是松萝并不知道。这么多年都是自己恶心别人，从来没被别人恶心过，这次也是小刀割屁股开了眼了。自己再怎么恶心，也是物理攻击，赵月眉上来就是化学攻击啊。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但赵月眉明确感觉到这次自己是搞砸了，所以在幽州躲了三天才怯怯地回到太行山，结果刚来到山下就被几个冲出来的强人劫走了。赵月眉被拉拽的时候，整座太行山就像死了一样寂静无声，就连喜鹊都没非在天上。赵月眉很快就明白了，先是大声呼唤寅斑，最后开始大声叫骂，哭喊着自己是赵花娘，寅斑喜新厌旧见利忘义，嫌弃自己吃苦受罪容颜憔悴不好看了，辜负了自己一颗真心。在挣扎了一番后，寅斑突然出现在了路的劲头。慢慢走过来，寅斑蹲在地上：
　　“你已经不是花娘了。花娘死了，是你杀了她。”
　　说完这句话，寅斑突然激动起来，开始扶着赵月眉的肩膀不断摇晃：
　　“花娘死了，你杀了她！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她！把赵花娘吐出来！”
　　看见寅斑这样，赵月眉表情异常惊恐。这个场景有些劲爆，山上的黄鼬和兔子、野猪开始陆续出现，官道旁边渐渐变得拥挤起来。赵月眉被寅斑晃得鼻子出血，还好寅斑终于在把人晃死之前清醒过来。擦了擦赵月眉鼻子下面的血，寅斑道：
　　“你已经杀了花娘，还想杀了我。我的命是花娘救的，但即便如此你也没权利杀我。即便是花娘本人，也没权利拿走寅斑的信念寅斑的灵魂。你走！”
　　说罢寅斑拉着赵月眉就往山下走，赵月眉踉跄着抱住一棵树指着寅斑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不要说这些漂亮话。就坦白说吧，说我杀了花娘，杀了你心里干净的花娘毁了你的梦。我还想杀死李松萝，杀死你心里干净的李松萝。可你的幻想本来就是假的，我说的才是真的！花娘本来就不干净，是花娘杀死了你的父母，害死了你的兄弟，害得你从一只野生的老虎变成了一只家养的老虎。害得你从阴山被带到这里，是花娘毁了你的一生！可你却喜欢上杀你父母的仇人，将花娘当做是母亲看待，花娘她真的就那么干净吗？！
　　花娘她做了那么多坏事，最终不过救了你一次就被你当做圣女，可花娘她为了救你负了多少人，这是何其不公平？她自杀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害惨了自己的相公，作为刺史夫人害死了一城的百姓。对你她不过是良心发现，做了一点她本来就该做的事。不懂亲疏远近杀亲救自己养的老虎，这样的人多可怕？你说我不干净，我玷污了你心里干净的花娘，说我想要把李松萝拖下水让你觉得她也不干净了，可李松萝难道就干净吗？你养李松萝那么多年，但最后李松萝却抛弃了你。至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你，凭这一条，我就敢说我才是花娘，我赵月眉才是真的赵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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