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寅斑对于李松萝的控诉持续了两个多月，这种控诉大概可以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作为宠物人的李松萝本身品质不好，虽然是纯种的北周人，其血统等同于人舍出来的纯种人，但是属于有疵的，简单说就是有病。
　　如果一个繁殖人有遗传病比如血友病、智障或者精神障碍，那不管外表品相多好都很难给到好的价格，严格上说都很难卖出去了，因为一旦砸在手里，她的医疗和后续处置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对饲主的精神也会造成极大压力。松萝这个不是遗传病，但是引发的后果差不多，自己花了很多钱，而且耗费了很多精力时间帮她求医问药。可着这个三界问，没有一个智能生物敢说我寅斑对她不好。这一番话寅斑说了八十多次，而且是逢人就说，这个样子跟祥林嫂也差不离。最开始说的时候寅斑很激动，后来就平静了，这番话也不再说了。
　　事情开始层层递进。下个阶段，寅斑开始控诉李松萝情史复杂，最开始就隐瞒了自己嫁过人的事情，后来又与妖精搞暧昧，这个问题就比之前的问题又严重了一个层次。如今的宠物人与新来的妖精听说，坚信松萝是个渣女绿茶，虽然寅斑没说松萝被人给玷污而死的事，但大家本身私下都知道，而且已经受了暗示，认为这种事肯定跟松萝自身的作风有关系。毕竟你好好在山里头呆着，怎么会无端被军人给掠走呢？有士兵上了山，你到底为什么要出来？不管出了什么问题，难道非要出来不可吗，这其中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心理？最后大家都劝寅斑算了，这样的人何必去想呢。过去的事就不说了，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提这个人干嘛呢？见大家都劝自己，寅斑果然不怎么提松萝了。
　　面对这个情况，大黄非常茫然。大黄想不对啊，当初的事情好像不是这样的啊。分明是寅斑抢了松萝，当时松萝还没成亲呢，怎么会是故意隐瞒嫁过人的事情？她为啥要故意隐瞒自己嫁过人的事再嫁给你，你不过是个妖精而已，对于官宦家的小姐来说算什么香饽饽？这根本就说不通吧？大黄觉得寅斑的话存在很多逻辑上的漏洞，这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可居然没有一个人质疑，可能是人间的情况大家也不懂，不知道普通官宦人家的生活条件比山里好太多了。
　　而且如今认识李松萝的人类都不太多了，当初和大黄、松萝一起做宠物人的女生年纪大了，很多都被遣散，大黄觉得认识松萝的似乎只有自己了。毕竟如今连皇上都换了，苻亮早就被苻雍弄死，苻雍当皇上都十年了。改朝换代都如此容易，连苻亮这个皇上尚且无人真切记得，又有谁会记得李松萝呢。寿命短的动物往往是没有话语权的。但大黄还是去了长白山，找了两个当初在百里洞里一起出来的宠物人，如今那两个宠物人显得比大黄年纪还大，看着脑子也是真的不灵光，但听见大黄旧事重提还是立刻警觉，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李松萝的事情。
　　况且寅斑杀人如麻，当初搞那么大个事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最后还不是没个说法就放出来了，现在这事也黑不提白不提，那些死了的人多冤。要是战死的好歹还有国家赔偿呢，被寅斑弄死了一分钱都没有，还被人背后说是做了缺德事遭天谴了，这些人里难道就没有冤枉的？李松萝和这种妖精沆瀣一气那么多年，现在寅斑就污蔑李松萝几句你还觉得她冤了，更冤的有的是呢。
　　回来后大黄私下跟胡大哥哭诉这件事。胡大哥也是无言以对，半晌道：
　　“大黄，你也知道的，我和寅斑是几百年的朋友了。我不可能为了李松萝跟寅斑撕破脸，毕竟她都已经死了。从漫长历史的角度看，她冤与不冤，那又有什么分别呢？”
　　本来大黄就是说说，结果听见这个话情绪爆发，跟胡大哥说这分别可大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是怎么么样就是怎么样，就算不能写在史书上，不能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事实也是事实，寅斑怎么能这样说呢？见大黄大哭大闹，胡大哥也是很窘迫，只能拍着大黄的背久久不语，最后道：
　　“你也不要再管这件事了。”
　　到了五月份，天气热起来，寅斑去胡大哥洞里喝酒，酒过三巡突然道：
　　“你可直到赵月眉在哪里？”
　　听见这句话，坐在旁边的胡大哥和阿猎都呆了。
　　赵月眉也是个狠人。十年前的那一天烽火燎原，寅斑跑到着火的村里去找赵月眉，翻遍了废墟都没找到这个人。当时寅斑以为赵月眉烧死了，但想到与花娘的旧情还有误杀赵月眉的事，又是捶胸顿足很不甘心觉得对不起她反复四处搜寻，最后用了好长时间才在旁边的山上找到了赵月眉和她娘。找到人以后，寅斑又为难起来，想着不知道应该把人带哪里去，既不敢藏在别个洞里也不敢弄到山上，最后还是把人带到个人迹罕至的山沟，找到一个废弃的洞穴将两个女人安置进去。
　　当时寅斑以为自己去去就回，反复叮嘱就在这里呆着千万不要走，一定要在这里等自己回来，自己不来任何人过来喊都不要出去。寅斑的本意是害怕事情被松萝知道又是一场撕逼，但是赵月眉心眼实还真听进去了。后来寅斑回去以后发现那边已经打得一片灰飞烟灭松萝还死了，一时生气就跑下山大杀四方，心里就忘了有赵月眉这个人了，后来就被四重天批捕了。但这些赵月眉都不知道，每天都带着自己的娘住在阴暗的洞里吃着野菜榆钱苦苦等着寅斑回来，一连等了三个多月，新山神来了清点山里的所有空间，结果就把赵月眉和她娘抓住了。
　　当时听说这件事后大黄勃然大怒，带着几个宠物人跑到后山骑着赵月眉就是一顿暴打，打完又把人丢到洞门口用碎石头把洞填上了，让赵月眉带着她娘滚。当时已经快要秋天，太行山里冷风嗖嗖的。虽然和自己娘抱头痛哭，最后赵月眉还是坚定地表示既然说过要在这里等寅斑回来，所以自己哪都不去，就算饿死也要死在这个洞门口，于是就弄了点雨毡搭了个破棚子硬是住着。破棚子又被大黄带人破坏了好几次，赵月眉又冷又饿被搞得像个要饭的还是咬定牙关不放松，不管说什么就是不走。
　　当时寅斑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估计会处死，就是不处死也肯定回不来了。别人建议大黄把赵月眉弄死拉倒，但大黄也实在下不了这个毒手，最后胡大哥帮大黄弄了个金牌少爷装成公子去勾引赵月眉说要高价包养她。当时赵月眉的娘都劝说她从了，毕竟寅斑也回不来了，这样子下去大家都得死，赵月眉也有些动摇，但思来想去还是下不了这个狠心。赵月眉说我上辈子当过妓女，如果这辈子还干这种事岂不是白来一趟吗？
　　亲妈骂她不孝，赵月眉就是不吭声。因为生活条件实在是不好，没过几年赵月眉的娘去世了。到了这份上，大黄和其他宠物人对这个人的态度都复杂起来。不得不说这位也是个猛人，而且如今赵月眉的靠山没了娘也死了，何必再欺负她呢？最后大家态度软化送来了一些生活物资，赵月眉自己弄了个洞大黄等人也没有再去破坏，人就这样在山里生活下来了。
　　这十多年赵月眉也是深居简出从来不出来跟大黄等人交际，也不接山里的活，只是砍柴弄些野菜，也几乎不下山去买米面，只是有时候去堆肥的地方翻翻，拿一些别人吃剩的馒头面条之类的泔水就弄一些回来吃。后头那个山神觉得赵月眉乃是个义女很同情她，找人送了些米面来，但是赵月眉不要，主打就是一个自虐，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就靠吃垃圾等寅斑回来。
　　这个事的结果就是今年大黄四十岁了，赵月梅二十三岁，但是赵月梅脸上挂着好几道沧桑的沟壑，看着跟大黄她姐似的。大黄不懂这种行为，问了胡大哥，胡大哥一脸深沉狡黠，但是啥也不说。
　　寅斑把赵月眉给接了回来。看见寅斑的时候，赵月眉放声大哭久久不能平静，被接进从前松萝住的豪华洞穴的时候，赵月眉看着精美的桌椅板凳和带地热的卧室，因为太激动晕倒了。
　　看见这一幕，大黄心想，要是松萝知道别的女人登堂入室住进了自己的家，用着自己的香妃塌和桌椅板凳，和寅斑睡着自己精心改造过的床，那她得多伤心啊。要是松萝看见自己去伺候其他女人，肯定会更伤心。但大黄还是主动提出愿意回来伺候赵月眉，但是赵月眉脑子还没彻底坏，坚决表示不敢劳动大黄，但还是精心挑选雇佣了四个其他的姑娘。寅斑待赵月眉比待松萝要好，不打也不骂，说话温言细语的，经常主动给买东西，出门还帮赵月眉拎包。私下里，寅斑经常对胡大哥和其他妖精说，自己对如今的生活很满意。就算不是因为花娘，赵月眉各方面都更好。说到这里寅斑就不说了，如今寅斑不愿意再提起李松萝。
　　看见赵月眉突然扬眉吐气笑傲江湖，大黄后悔当初没落井下石。胡大哥安慰大黄道：
　　“放心吧，她得意不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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