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三月底的燕山，天色微阴冷风和煦。长城在山脊上蜿蜒万里，山脊两侧的山坡山杏花桃花纷飞。在春天的燕云，人类的世界和动物的世界出现了奇异的交集。山坡的石头岩上，松萝穿着绿色绣花套装坐在一块垫子上。两只熊精拿着树枝在松萝身上戳来戳去，松萝将手放在膝盖上瞅着对方不吭声。见戳了半天没反应，棕色熊精道：
　　“人类会讲话吗？他们有什么生活习性？”
　　黑色熊精道：
　　“说是会定点上厕所，还会自己洗澡。好一点的还能伺候主人。人类和咱们一样都是杂食性。但是据说雌性人类爱花钱，每个月屁股还会流血，流血的时候味道可难闻了。”
　　棕熊听了很震惊：
　　“那为什么不养雄性人类呢？”
　　“据说人类不是公的好看母的难看，也不是和咱们一样公母差不多，而是母的好看，雄性人类长得可难看了。”
　　聊着闲话，棕熊从地上摘了一根野菜递过来似乎是在引诱松萝吃。见还没反应，黑色熊精又拿了根棍不知道从哪里沾了些蜂蜜伸过来。非常无奈又怕被蜂蜜弄脏衣服，松萝想伸手去把棍接过来，谁知道熊精就好像在兽苑投喂动物的人类一样，做出一个鸡贼的表情将爪抽回来不让拿走，又把蜂蜜那头朝着松萝的嘴送。看看两只熊精期待的表情，松萝最后还是将头探出去一点舔了舔棍子头。见这个野生人类如此亲熊也没有攻击性，两只熊精马上凑上来抱着松萝又摸又亲。虽然被亲得妆都花了，松萝还是安静地坐着死不吭声。见不反抗，黑熊精越来越激动：
　　“小宝贝，让我闻闻你脚臭不臭。”
　　实话实说，站在松萝的角度对方这个行为已经是心理变态了。但想想看，站在熊精的立场上，松萝这种野生人类也只是宠物一般的存在，所以换算一下，如今松萝也多少能理解小动物被人追着宠爱闻爪是什么感受了。见熊精真的脱了自己的鞋又来脱袜子，松萝彻底受不了了不断推拒。这时寅斑提着一大包菇娘一边骂娘一边从山坡下冲了上来。将两只熊精推搡开，寅斑一边给松萝擦脸上的口水一边指着对方破口大骂：
　　“我草死你爹！你娘是不是在冬眠的时候出门浪把脑子冻硬了，生出你们两个贱货！谁让你们动她了！”
　　见寅斑似乎是个大妖精，两只熊精虽然不忿但也不敢上来，只是一边辩白一边骂骂咧咧地走了。给松萝穿上鞋袜，寅斑嘴里也是脏话连篇，刚站起来又发现松萝拿着跟沾着蜂蜜的棍正在嗦，顿时大怒将棍抢过来扔在地上：
　　“不准吃别人给的东西！他们这样你怎么不呼救，你哑巴了？！”
　　抬头看了寅斑一眼，松萝道：
　　“你说我顺从一些才可爱。”
　　寅斑皱着眉非常生气：
　　“我是让你顺从我！你是不是在故意找茬？”
　　见寅斑生气，松萝就感觉好笑。见松萝笑了，寅斑挠了挠头嗫嚅了一下也没再说啥，背起那个装野果的小包拉着松萝的手慢慢走了。
　　上次来燕山山神的洞府还是五年前，如今再来，燕山山神完全没变，洞府格局陈设也没变，主菜还是烧羊肉和蒸米粉肉，看起来燕山当真是五年如一日。如果不是经历了这么多，松萝都不敢相信距离上次过来都已经这么久了。可见燕山山神是个有境界的偏神，完全看透了世间悲喜才能在这个岗位上呆得长久。但松萝也有些不懂，既然燕山山神这么稳而寅斑升了降降了升的，干嘛不让燕山山神去坐太行山？但松萝毕竟也接触过武将后人，这种事倒也不是那么难想通。总而言之燕山山神就是个背景硬混资历的，但太行山不能安这种山神。
　　这次还是分餐制，每个客人一个小桌，松萝和寅斑坐一个小桌。知道松萝过来，人家特地给做了一个烧豆腐还有一个炒青菜。一只马精过来和寅斑打招呼，又问松萝是谁，寅斑表示这是自己的妾，四重天前日已批复，所以是有册表的山神妾了。因为松萝是第一个宠物人晋升的正室山神妾，大家都很惊讶围过来围观。但马精到底也是有资历又富贵的大妖精，虽然打量了松萝一番但也没震惊多久，而是又招呼了一下示意自己的小妾过来。看见那个兔子精阿兔喜盈盈地出现挽着马精胳膊，还打扮得满头珠翠，寅斑和松萝简直是震惊到懵了。
　　这个阿兔可以啊，之前和寅斑在太行山闹得那么不体面，换了松萝回家不自杀也得闭关社死再不出门。但人家完全不以为意转头就又攀了个好的，而且马上穿戴得比跟寅斑的时候都好。面对这个情况松萝有点尴尬，寅斑倒是马上改口，口若悬河赞美阿兔是个优秀贤惠的兔子好妾氏云云，但是人家马精和阿兔全称程表情放松全无精神负担。其实松萝也不在乎他们精神有没有负担，但是兔子和马，这个身体上多少也有点负担吧？如果没记错，马的那个长度能把三个阿兔串起来，希望他俩不会用本体干那个。
　　开席以后就是常规互相劝酒客套，互相吹彩虹屁，顺便委婉地沟通一下最近打仗的局势情况。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是助兴节目，先是燕山山神洞里的舞女出来跳舞劝酒，很明显人家过得比寅斑有钱多了，随后那个马精突然道：
　　“承蒙招待，我的小妾也为大家献舞一番。”
　　听见指示阿兔二话不说便走到场中，然后“啊”地仰天长啸一声，这一声把松萝吓一机灵。随后阿兔突然原地劈了个大竖叉，马上再次劈了个大橫叉，不得不说松萝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舞蹈。而且咱有啥说啥，你这样会下面着凉肚子疼的好吧。。但见其他妖精都是一脸淡定毫无波澜的样子，松萝也不好表现出啥只能同样面如平湖地瞅着。
　　劈完了两个叉，阿兔再次跳起来一个金鸡独立剑指指天，然后高声唱起回马枪，并伴随着回马枪这高亢的歌声卖力地打起了练兵时候用的那种军体拳。看见阿兔又唱又跳累得浑身大汗，而其他妖精不住起哄笑得不行，马精一脸开心完全没什么尴尬不适的神色，松萝无语了。如果给自己好待遇，代价是需要又蹦又跳被人当猴耍，即便是给皇后的待遇自己也做不到啊。果然没什么好待遇是白来的。不屈不挠锲而不舍地争取更好的生活，即便绝大部分的努力是无效的也断然不会气馁，这其实也是某种厉害。
　　跳完了舞，阿兔汗流浃背地走到后面去休息，松萝也马上溜了出去。在后面的回廊里追到阿兔，松萝嗫嚅道：
　　“是我，李松萝。如今你过得可好？”
　　厌恶地瞥了松萝一眼，阿兔道：
　　“想找我耀武扬威？你以为我会羡慕你，说到底你不还是凡人吗？”
　　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松萝怯怯道：
　　“我是想说，自己在燕山那边，你一定要多注意身体啊。如今你妇科还好吗？”
　　说完这句话松萝马上捂住了嘴，自己这张着嘴又说啥呢？明显听懂了松萝的意思，阿兔气得跌脚，脸色通红拂袖而去：
　　“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我的事不用你管！”
　　可能是因为生气的缘故，阿兔一边走一边打裤腿里掉出几个圆圆的黑色小粪球。看着屎球半晌，松萝左右探视，见四下无人快速从旁边拿起一个捡垃圾的竹夹子将屎球夹了起来。其实松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就是看见圆圆的兔子屎就控制不住想夹，都夹起来了拿回去给大黄看看也好，虽然大黄完全不喜欢兔子屎。谁知这时候寅斑刚好走出来。看见松萝正用夹子夹着一颗兔子屎，寅斑勃然大怒直接把夹子打掉了，但还是忍耐着四下巡视一番低声道：
　　“你在干嘛！你都多大了还捡兔子屎，这上头可有鼠疫！”
　　骂了一句后，寅斑找了块湿毛巾给松萝擦手，然后又将人拉了回去。
　　吃过饭散场已经一更，出来的时候天色渐黑，寅斑变成老虎背着松萝，松萝手里拿着一包燕山山神送的鹌鹑蛋，据说这个蛋是燕山山神的鹌鹑小妾昨天亲自下的。见松萝一脸别扭，出来后寅斑还劝慰这只是没受精的鹌鹑蛋，说白了就相当与人类的月经而已，搞得松萝感觉更吃不下去。一路走到燕山山脚的小镇上，寅斑开了间房将松萝放在客栈里，并表示自己要去办点别的事马上回来，让松萝先在这里等一下。这个客栈二层是住店的地方一层是个酒馆，外面有一个外置的马棚，此刻整个店除了掌柜伙计只有松萝一个客人。
　　抱着鹌鹑蛋坐在窗边，松萝朝窗外看，突然看见三匹快马自远处疾驰而来，三名男子将马拴好走进了客栈。从松萝看人的经验上来说，这三个人身板明显是当兵的。如今北周和南国还在打仗，为了防范探子在晚间各个关口都是戒严的，当兵的在半夜出没一定有鬼。虽然不干自己的事，松萝还是将蜡烛剪暗仔细去听楼下的动静。下面传来说话声，似乎是那三人叫了些饭菜。又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又是两匹马自远方缓缓驰来，马上是两名穿着斗篷的男子。下马将马拴好，前面的男子徐徐走入客栈，灯光下松萝依旧看着下头。妙啊，这可是个老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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