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在跑到这个荒山野岭后的一个月，松萝终于被折腾病了，主要表现就是发烧咳嗽，心慌气短。可能也是因为病的缘故，月事结束以后也淋漓出血。见这个病怎么也好不利索，寅斑开始有了疑心。可能是也和人有过一些接触，寅斑便问松萝是不是身上有什么基础病。
　　见问的时候，松萝第一个反应是害怕，然后是心虚。想了一番，松萝道：
　　“什么是基础病？我没病，身体好得很。我若有病，陈家也不能聘我。”
　　寅斑半信半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松萝自己喝药。寅斑走了后，松萝开始胡思乱想，然后有些纳闷。寅斑问有没有基础病，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其实松萝是有病，小时候在庄上的时候受凉了发了热，后来就有些心悸，因为调养得不好发展成了心疾，但也不是总犯。这事是个秘密，松萝父亲、亲生母亲和贴身丫鬟知道，除此以外就连嫡母和李松蓝都不知道。不为别的，有心疾的女子不好生养，从受孕到生产都费劲，生下来的孩子也不容易养大，总之就是广种薄收，所以心疾在嫁人的时候是个极大的污点。如果被人知道了，高门显贵的正妻基本就没戏了。
　　松萝也不知道贵族圈有适龄男丁的人家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事，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人家若是打听起来难免不会露出风声。从前松萝为此事日夜忧心，但如今落到妖精手里，又不是自己骗婚才来的，寅斑问起来为什么要心虚害怕呢？
　　但是松萝又想了，如今自己的处境，比嫁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寒冬腊月的，倘若寅斑知道自己有基础病，就算不杀也会把自己扔了，若扔到城里还好，若是扔到荒地上，那岂不就就冻死了。反正松萝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种不利的事不说为好，问起来就是没有，确定没有，实在瞒不住了再说。
　　但是这次很快就瞒不住了。耗了几天后，见松萝还是没有好转，寅斑提出找个郎中看一下。听见这话松萝心中很吃惊，但怕露出马脚也没有立刻拒绝，而是询问寅斑山里的郎中是什么来路，技术是不是可靠。见松萝装得可怜兮兮柔弱无助，寅斑倒表现出了一些怜惜。拍着松萝的手，寅斑道：
　　“你不必担心。我们这里有一个狐狸精家族，家族里的狐狸精能看人类的常见病，让他来看看也好。”
　　松萝想了想。能看人类所有常见病，也就是什么病都不擅长。自己现在淋漓不止是为女人病，感冒又是风寒，心疾是内科，对方应该不能全看出来。即便看出来自己有心疾，也很难判断发烧感冒这种病与基础病的关系，虽然基础病的确会导致体质变弱，生病不容易痊愈。但对于狐狸精的到来，松萝还是有些紧张的。从前听人说狐狸精是颜值较高的妖精，可以说是女美男帅。虽然松萝也不是花痴，但在体面妖前也要保持必要的端正。所以第二天松萝早早就吃力地爬了起来，拖着病体换了一身鹅黄色的新衣，还画了一些淡妆用了些脂粉。见松萝在那里鼓捣来鼓捣去，寅斑一直嘲笑看病还如此多事。
　　到了中午，狐狸精似乎到了，外面传来敲门声与开门讲话的声音。松萝听见外面寅斑和另一个男的说话，过了片刻寅斑打帘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男人状的人形生物一起进来了。看见这个狐狸精，松萝愣了。
　　和想象中一样，狐狸精十分高冷，看着松萝的眼神充满审视与不屑一顾。但和想象中不一样，这个狐狸精脑袋四四方方，而且头特别大，五官单看起来也没什么毛病，就是搭在一起感觉有些肆意。眼睛倒是狐狸眼，就是尺寸太小，而且眼神空洞茫然。总体而言，这个狐狸精看起来就是个呆滞的直男，说像官二代富二代也不像，就像地主家生的二傻子，有点初具人形。倒也不至于丑得初具人形，就是那个茫然的气质和不协调的长相大抵如此。感觉非常失望，松萝开始后悔打扮了这一番。难道这只狐狸精是藏狐吗？不是说是赤狐吗，怎么会长成这个样？
　　见松萝表情不太自然，狐狸精显得很不快，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坐下给松萝把脉。狐狸精把脉的时候也没拿手帕垫住手腕。其实之前松萝想到了这种情况，毕竟妖精不如人类讲究，所以提前准备了丝帕，但现在又觉得似乎没有拿出来的必要了，毕竟只有帅的男妖精才叫异性。翻着白眼把了好一会又把了脖子看了舌苔，狐狸精示意寅斑去外面讲。
　　见两只妖精出去，松萝立刻起来趴在门上仔细听。但桌椅在客厅比较远的位置听不清说什么。拿了一个破破烂烂的陶瓷杯子贴在门上，倒是听得清楚了些。只听狐狸精道：
　　“这个又是你在哪里弄的？我那里有好货，看不上的话外省也能提。”
　　寅斑道：
　　“她现在什么情况呢？”
　　狐狸精道：
　　“野生的人类不适应山里的生活，来月事的时候受了风寒所以月事淋漓。一般女子风寒倒不至于如此，她应该是身体原本就有些病。买的时候可对你说了？”
　　听到这里，松萝大吃一惊。寅斑也是沉吟了一下：
　　“这不能够，你看错了吧？”
　　狐狸精道：
　　“不会错，是心疾。人类女子在幼年时比较容易染上这种病，也有可能是胎里带的。你若不信我，再找别人来看也是一样。这样的人不适合养在山里，你应该是被人骗了。是不是龙虎山的老黄卖给你的？他经常出售这种染病的人到北方，女子年纪小的时候不容易发病，等到发病已经天长日久了，你也没法找他后账。”
　　沉默了一会，寅斑道：
　　“有没有可能是刚得的？像那日冻了一天，所以才得？”
　　狐狸精道：
　　“不可能。”
　　这时外面沉默起来，松萝很害怕，心里又很急，但是怎么听都听不见动静。站了一会松萝开始觉得冷，只能又坐回去。
　　到了晚上寅斑拿了些代煎的汤药来。看着药又看着寅斑，松萝感觉心里很慌，又忍不住地有负罪感，有那种撒谎被揭穿，小心思被揭破的难堪与无助。看见松萝惨兮兮的，寅斑也是一脸无语拿着汤药不知道说什么。互相看了一会，寅斑把药递给松萝：
　　“你干什么啊？只是风寒，不要紧的，快喝了吧。”
　　没接那碗药，松萝突然捂着脸安静地哭了。这下寅斑被搞得愣住，拿着药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办好。过了一会，寅斑把药碗放下：
　　“你是不是在怕我呀？你在怕什么？如果是你因为你妹妹的事，那这件事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万万没想到寅斑会这么说，松萝茫然地抬着头瞧着对方。敲着旁边桌子，寅斑道：
　　“你妹妹的确是我弄走的。我在你们幽州的集市上碰上她，是她看上我的。我和她在你家后院里见了几次，她说要与我私奔。十月十五那天我从后门接应，然后带她跑了。好吧，我承认，的确是我有意勾引她在先，只是你妹妹不太端庄，很容易就上了手。不过我也是受人所托，至于是谁托我就不是你可以知道的事了。她拿来的东西我留了一些，但我没杀她，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说完这些话，寅斑拿出两个玉镯子放在床边上。松萝看向那两个镯子，这东西的确是家里的，是嫡母的嫁妆。有些震惊，松萝拿着镯子坐起来些。寅斑居然会主动摊牌，为什么？这番话会是真的吗？或者应该问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是假的？在面对寅斑时，自己一向太过轻信，因此已经吃了很多亏。
　　前后想了一下，松萝道：
　　“你带走了她，为何不知道她在哪？”
　　寅斑笑道：
　　“其实我本来觉得你妹妹俏皮泼辣挺可爱的，所以就把她带上了山。谁知道她本性不好，有一日给她买了一缸金鱼，她生气的时候把鱼缸直接丢到了洞外面，鱼都死了。她身上没有女子的柔软灵气，我不喜欢。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真话。后来我哄骗她到山下玩，将她扔在了山下的村口。虽然她身上没什么钱，但想来有手有脚总有办法。或许她如今已经回家了呢，你说是吗？”
　　听见这番话，松萝先是有些震惊，随后又有点惶惑。李松蓝急起来的确是不管不顾摔猫踹狗的，但也不到故意虐待动物的程度。在妖精看来这些或许是比较严重，所以寅斑说得倒像是真话。前后想了一会，松萝道：
　　“你的意思是，你先遇上我妹妹，后遇上我，这些都是偶然？”
　　闻听此言，寅斑沉默了一会：
　　“我也不想骗你。其实十一月初一那天，你妹妹说有首饰衣物还有一个贴身的枕头放在家里没拿，让我去你家帮她拿过来。那天晚间我从你家后院进去，结果到了她的房间看见里面有很多人。是很多下人在拿东西，还有个清秀的小姐。当时我看你娴静甜美，就觉得不错，但又不知道你是谁，于是去街上打听，才知道是李家的大女儿。我听说你筹谋虎皮，就找人放风说这里有。哦对了，是说你妹妹的事。我筹谋你的时候看着你妹妹头疼，她每天挑三拣四，一会要东一会要西的，我心里烦就把她扔在村口了。我没念过书不会讲话，按你们人类的说法这不叫扔，叫放生，我把你妹妹放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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