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作者:萘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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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2章今日娱乐是大家看着我受虐


      当巨大的钢铁柱子落下来的瞬间,松萝第一个反应是没有反应,只是在刹那之间眼睁睁看着那个银白色舂米的杵子样的铁东西,砸到了自己右手背的关节和右手指下头的部分上头,随后四周的时空中发出了一声巨大的“空”声。松萝清楚地看见自己右手几乎被砸扁,右手上头两个珍珠戒指都在一瞬间四分五裂被崩得四处飞溅,戒指上头镶嵌的那颗珍珠落在大殿的石板金砖上,发出了丁丁的清脆声响。冲这个声响,松萝就知道这珍珠质量很不错。到了这个时候,松萝才突然感觉到一阵钻心的巨疼,随即控制不住凄厉地惨叫起来。见松萝叫了几声就朝后倒了,后面的散仙眼疾手快从后头扶住了避免人倒下去把手的部件直接拉掉。
      脖子无力脑袋朝后仰着,松萝看见了一个有耳鸣声安静而倒置的世界。在一片混乱中,寅斑茫然地瞅着自己,百里先是揪着寅斑不住说话,但说了半天毫无反应,最后百里直接推开寅斑冲过防线奔了过来,和其他几名山神一起将那个砸在手上的铁柱子抬了起来。
      眼看松萝伸着胳膊被血肉模糊地抬到了旁边,大家面面相觑,随即又复杂地扭头盯着寅斑。不用说,此刻大家心里肯定想着寅斑实在是个老实虎,就这样被人给骗了,人家回去的时候都已经跟相公睡了,你还好吃好喝供着养着,光是花钱也就罢了,还为了这撒谎奸诈的女子丢了官,好不容易回来又因为养了宠物人娶不着好点的老婆,娶了个于菟进门还被闹得和离散伙了,如今又闹到这里来打官司,你是不是个大冤种啊?
      被一大群山神诡异地围观,寅斑转头看向松萝。见寅斑看着自己,松萝整颗心都揪起来。过了半晌,寅斑推开面前的天兵走上前单腿跪在松萝面前。看着寅斑,松萝虚弱地躺在地上心中五味杂陈,但除了流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静默了半晌,寅斑道:
      “那时候你已经不清白了,对吗?你在骗我对吗?”
      听见这句话,松萝突然感觉心被重击了一拳一样难受。在一个瞬间,松萝骤然想起了在十多年前一个下着雪的冬日下午,亲娘跪在地上摇晃着自己痛苦嘶喊。自己的娘说:
      “你听好,你爹不要我们了。你爹已将你降成了庶女,从此以后你都不再是嫡女,再不会有人金尊玉贵地宠着你捧着你了。你爹不要你了。都是因为你,倘若你是个男孩,你爹就不会废了你娘我的正妻之位,全都是因为你!”
      那时候松萝矮矮的,弱弱的,身上穿着绿色的湖绫,呆立着不知所措。松萝本来以为,在遇上寅斑之后,自己可能会挨打,可能会经受rou体上的rou躏与虐待,但至少不用被抛弃,被归罪,被冤枉,不用经历小时候重复的悲惨体验,看来这也仅仅是一种虚妄。
      其实在这短暂的一生中,松萝往往想不明白,为什么什么倒霉事都是因为我呢?或者说为什么这些事都要怪在自己头上呢。自己的娘生了女儿,后来母家败落被降妻为妾,这些都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孩,而且没有真正得到父亲的欢心。当日回去救母亲和弟弟,在几乎成功的时候母亲把弟弟藏在井里头,结果弟弟被淹死,这是因为自己回来晚了,如果你李松萝早点回去弟弟就不会死,换言之如果你李松萝没有被寅斑强抢qiang暴,那你弟弟也不会死,一切都是因为你李松萝。这件事的逻辑的确很混乱很荒谬,但却真真正正存在。
      自己自小被发到庄子上无人问津,最终得了心疾,这更说明你是命薄不祥之人。好不容易攀上个高枝,结果被寅斑抢了玷污了破身了,跑回相公家好不容易被接纳可以做妾了,寅斑又来大闹一场把自己抢走了,到底谁才是那个第三者啊?结果到了这一步,寅斑居来还来质问你李松萝是不是回去以后不清白了,是不是故意骗他,这到底是何道理呢?当时和陈廷崧也没发生什么呀,就算发生了又怎么样,你抢了我玷污我,反而来怪我和未婚夫发生了夫妻之实,你还要怪我不清白给你带绿帽子,你脑子多少有坑吧?
      其实松萝活了二十年,所有的想法与体验只有两点。在这二十年中,松萝内心深处往往只处于两种心理状态,第一种是对这个荒诞世界的愤怒与讥讽,第二种则是某种深沉的,隐藏的,很难被触及与发现的想法与波动,那就是对自己是否不详倒霉,是否命该如此,是否活该被虐的疑惑。这种感情就像是正午时分悬在死刑犯脖颈上方的屠刀,像是藏在自己亲爹李长卿柜子里的通敌密信。无数个午夜梦回,这种想法折磨rou躏着李松萝,并带来了无尽的自我痛恨与绝望。很多时候松萝觉得自己应该死,没有了我,你们就不能去归罪去痛恨我,不能说一切倒霉事都是因为我在这里才发生,或者是我故意制造的了。
      但此时此刻,在寅斑凛冽的目光中,松萝清晰地感觉到意念中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李松萝顿悟了,立地成佛了。所谓的期待死亡,不过是对世界的愤怒与抱怨,正是因为对命运不忿,才会用所谓的死亡来辩解证明与反抗。但此刻松萝彻底接受了。自己就是无福的,薄命的,会遭受一切灾难与归罪的人。没有什么,命该如此,因果不虚业力自承。所谓人生,就是从不平与反抗,不断变成接受承受与安详躺平的过程,只是自己这个转变过程,比红尘中的其他人更加迅速也更加戏剧化罢了。
      当发现寅斑还在等答案的时候,松萝平静地瞧着寅斑琥珀色的眼睛保持沉默,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自己那天和陈廷崧到底睡了没有,这个答案重要吗?或许对寅斑来说这答案很重要,但如果将格局打开到此刻松萝想到看到的视野中,这种事简直就是个屁。当我看见因果业障的时候,你只看见了我给你带的不存在的绿帽子。
      见松萝一句不答,寅斑默默拿了一块散仙的手帕将松萝的右手包上止血,然后转身走了。看见寅斑朝着殿门口走,一众山神都让向两边,殿门口的天兵还要阻拦,但寅斑直接将对方推开出去了。看着寅斑的背影,松萝感觉到轻松与平静。自己这一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在承受了巨大的冤枉与灾难后,真正清晰地感觉到有情皆苦无人不冤。不管别人冤不冤,至少自己死得不冤。
      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两位大帝也是沉默地站着良久无语,此时此刻,五重天似乎弥漫着一种无言的,对于红尘中一切蠢货的无情哀叹。在一众山神的窃窃私语中,过了半晌东岳大帝终于示意将松萝抬到后头照看,又重新走回台阶上坐下道:
      “今日的事,诸位都看见了。四重天任诸位做山神,派神録给各位,本是因为诸位乃是百兽间的翘楚,秉行公正良知不泯。寅斑作为太行山的山神,喜爱人类女子,乃至痴迷其中,克制不了自身qing欲。事情推演,愈演愈烈,以至于行差踏错,三年中丢了神録几升几降,妄惹是非。人类是什么,乃是一种极智极欲,极美极邪之物。妖精有情,四重天不必节制,但不可为了qing欲迷了心智。管束不了自己,又何以飞升修成正果呢?除了寅斑,还有各位。阿驴本是公正能干的山神,因为婚嫁姻缘失了体统。寅斑和阿驴几百年中相处极好,结果一招为了姻缘与宠物闹到这般田地,以至于几番厮打攀咬。除了这二位,诸位更有敛财者,滥杀无辜者,私通外贼者,不一而足。山脉之上有细作混入,向魔界传递消息。这李氏不过是寅斑养的一个宠物,才活了十来年,不懂紫微斗数仙法内丹,终日吃些五谷俗物以色迷人,尚且看得一清二楚,讲得头头是道,而诸位身为山神竟对这些竟然懵然不知。倘若清算起来,诸位玩忽职守,胡作非为,被欲所迷为情所痴的行径又该如何处置呢?”
      妖精是动物植物修行成的,所以一般比较二,但话说到这份上大家自然也明白了,今日之事的根不在大猪和松萝谁是细作,也不在驴姐和寅斑打了起来。四重天为什么要召集所有山神来看公审一个宠物人呢,闲着无聊没事做了,有活不干了吗?不过是天界权术,杀鸡儆猴敲打自己,暗示你们那些破事四重天都知道,放着你们暂且不动罢了,毕竟还要干活呢。在这件事中松萝只是个工具,或者说只是个戏子。人家演得真,手都砸废了,自然是因为演员不需要省着用。毕竟在六道轮回之中,芸芸众生素材永远不缺。其实所谓六道轮回,从本质上就是一种科学合理地垃圾回收再利用制度。况且按松萝这种红颜祸水的作为,砸烂了手也算不上冤。
      见一众山神都不说话了,东岳大帝叹了口气:
      “诸位请坐吧,说一下明年各个山头改制轮岗的事吧。”
      这件事最终是雷声大雨点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除了松萝和大黄这两个凡人被打伤残,其他人都没受牵连。四重天用最小的代价解决了这个问题,敲打了大家,使所有山神安然接受了四重天安插妖二代的政策,而且不敢有怨言。而宠物人也在这件事中被打回原形,在被无限追捧后回归了自己本来的位置。在这世界上一切罪责的承担者被称作背锅的,想知道谁没地位,只看谁背锅就得了。
      作为素材与戏子,松萝的右手被彻底废了,按照科学的话说就是被砸了一个粉碎性骨折,只有筋还连着,不用截肢已经算是万幸。但现在的大问题并不是手要不要被当做垃圾回收,而是松萝整体成了一个大件垃圾。在事情发生后松萝被放在四重天,被散仙精心照料,手上用的是最好的灵药。因为松萝不吃不喝一病不起,东岳大帝甚至把大黄提出来过来照顾,并在一个月后以极其和蔼的态度通知寅斑将松萝接回去。但是这个消息石沉大海,简单来说,在东岳大帝在一个月通知了四次之后,寅斑还是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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