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大猪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虽然山翠确定是被大猪杀的，连大猪都承认了，但是最终没有任何惩罚。不但不能偿命，就连本来能批评抽鞭子的分量都没了。这件事严重影响了大家的心情，在七月里太行山宠物人自杀的概率大幅攀升，前后一连发生了五起，而且死了两个。现在这边的女孩子惹不得，说一句都会自杀。最后寅斑调了太行山自治条例，杀宠物人逼死宠物人要公示批评，这件事才告一段落。
　　据说如今大猪蹲在秦岭那厢住驴姐洞里，日子过得好得很，而山翠已经长眠在棺材里头。此时此刻大猪的美好生活，都是山翠用青春与汗水一点点垫起来的。在二十年的人生中，山翠为了自己眼中的男人付出了一切，可惜所托非人，以至于在没了钱无数次牺牲色相以后连命都没了，而在此之前却连一天好日子都没享受过。松萝想不通，这到底是何苦来哉？但女孩子有时候就是这么傻，但就是这种傻里还居然透着一丝丝纯真与可爱。
　　七月十五上元节，松萝和大黄等人给山翠办了丧事。其实办丧事真的没啥可不开心的，毕竟死是生命中必须经历的一个部分，但是这次大家实实在在开心不起来。很多地方松萝和大黄都不知道怎么处置，最后还是做了个决定。既然山翠希望有个男人，那就找个男人，于是从隔壁山头上找了个出租繁育的男孩子称作相公帮着抱灵位。这事也是很荒谬的，搞得山翠的一生显得更加荒谬。但是这种荒谬也不失为一种有始有终，想要荒谬地活着，能在其中体验到一种平静，也不失为某种自由。即便被辜负了一次又一次，仍然心存热血，保持这种本性，一定能在来生继续快乐地生活。
　　这次穿上丧服，松萝完全没办法去棚里跪着了，只能坐在凳子上木然无语。在飘散的纸钱中松萝觉得，这是自己一生中最后一次送别小伙伴，下一次自己终于可以被大黄等人在飘散的纸钱里送走。和山翠比，这一生过得算不上辛劳，但是看到一个动物与人类逆向相处的情景，在其中体验了四年的悲欢，这辈子也是挺熬人的了。
　　丧事办完了，大家收敛山翠的灵柩准备送回长白山。晚上松萝如平常一样卧在床上，寅斑趴在地上，一人一虎眼睛的高度刚好齐平。侧卧对着老虎，松萝道：
　　“我要和大黄一起送山翠的灵柩回去。”
　　默默瞅着松萝，寅斑道：
　　“我们松萝自然是义气。只是心到就够了，你身子虚弱，不好走来走去的。”
　　柔和地看着寅斑良久，松萝道：
　　“我们准备把山翠埋在原来的山上。既然去了，一次就买三块墓地，我与大黄要和山翠埋在一起。”
　　听见这话寅斑有些吃惊地慢慢坐了起来，但很快又再次卧下：
　　“这不大合适。你想想看，大黄和山翠都是独立女性。大黄自力更生当保姆赚薪俸，虽说和老胡相好但也不靠着谁。山翠虽说一直挂在大猪名下，那也是自负盈亏的。可你呢，你一直住在这里吃我的喝我的，每天靠我投喂还得点菜，不精神的时候就病在床上要求医问药的，精神起来不是撒钱买东西就是坐在炕上光着脚丫子又哭又闹，怎好和她俩埋一起呢？想想看，日后其他女孩子看到你们三个的墓地会怎么说。她们看见你们的墓，就会纠结你是如何又懒又馋还白白混了一辈子，而忽略了她俩一生是如何独立坚强，到时根本无人会怀念她俩学习她俩，我说得可对？”
　　听见这番话松萝瞬间噎住，想了半天竟含泪无言以对，过了半晌才道：
　　“那就罢了吧。”
　　见松萝默默流泪，寅斑安静看了半晌，然后走到旁边用爪子拉开一个抽屉从里头将一个榫卯结构的木钩子叼出来放在床上：
　　“你看这是什么？”
　　以为是什么房事用品，松萝用手摆弄，一边流泪一边吃吃地笑。谁知寅斑将钩子叼起来走到床对面的墙边，人立起来将钩子摆在墙面上：
　　“你看，这个是放在这里的。上次你吃坏身子我就定下了，万一你死了，我就把你内脏掏出来填上干草，阴干做成干尸，每天穿上你喜欢的衣服挂在这里。这样每日里我睡觉就可以看见你。我有了妻妾，在床上行房，你的尸首也能看见我们，咱们日夜相伴，何其妙哉？”
　　听了这番话，松萝有点愣了，最后又不知道说啥，见寅斑跳上来睡觉灵感突现：
　　“你可以打我吗，就像以前那样？”
　　见松萝表现得突然亢奋，眼神中露出期待，寅斑反过来愣了，但最终只是出门转了一圈，回来后递给松萝一朵脆弱的小紫花。
　　当天晚上松萝和寅斑又行房了，而且做了好几次。松萝吃了很多媚药，表现得非常激动，两次亢奋起来面红耳热大声尖叫，样子不像一个大小姐，倒像是潘金莲。但到底身体不行，第二次因为消耗过大体力不支就昏倒了。朦胧之间真的感觉自己挂在了墙上，甚至飘回了长白山，与山翠和祖宗在一起。
　　松萝卧病的时候，四重天的散仙找上门来，把寅斑叫过去骂了一顿。事情是这样的，七月底圣上去参拜太庙，结果拜的时候发现排位乱了，就斥责管理官员命令整理一下。结果整理之下发现诸位先皇的排位之中夹杂着一个排位，上头写着李松萝。
　　得知圣上给这个磕头，当时所有人都炸锅了，大家都不知道这个东西怎么混进来的，混乱之中大家又开始研究李松萝到底是谁，想想就知道大概是个反贼了。放在这里其心可诛，结果调查一番，李松萝居然是皇后李柔的亲戚，据说死了好久了。这就把皇后牵连了，感觉上多少和她有点关系，皇上皇后又打得不可开交。其实那个是寅斑头一个月做法放里头的，据说放个生祠在太庙里被人拜能回复体力与精神，结果被发现以后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都说李家要谋反，最后寅斑也被骂了一顿。这事是挺鬼扯的，松萝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配享太庙。
　　七月中之后，大家将山翠的尸体焚化，挑了个日子送回长白山安葬了。这次走的是九重天，松萝也去了，大黄一次性买了自己的墓地，烧纸的时候长白山的女孩子纷纷赶到，大家也没有过分哭闹，只是和大黄一起买了山翠周围的墓地，那天山包上墓地一次性卖了二十多个。如今松萝是难过的，不为别的，日后可能很少能见到山翠的墓地了。告别总是来得让人没有心理准备，上次如此，这次也是一样。
　　一行人回来的第二天，寅斑去太行山西段看山体滑坡的问题要住一天，松萝又是纵欲过度头疼脑热，所以和大黄正在一起午休，谁知外面突然喧嚣起来还有人叫门。出门去看顿时惊了，居然是大猪带着十来名随从上门。如今大黄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拿个手炉就把大猪打开瓢了，幸好别的姑娘及时赶来阻拦才没打出猪命。
　　如今大猪倒很淡然，拿个帕子捂着头便坐下对松萝说，自己这次来是来拿山翠的遗物。如今山翠死了，按照乡规民约她的财产还是归自己的。之前没有来是因为知道松萝等人在办山翠的丧事，自然需要从里面支钱。但如今已经办妥了，剩下的还是拿出来给自己。如果松萝说充公什么的，那什么意思大家自然都明白。人谁不爱财呢，松萝一个女流之辈倒是无所谓，但未免连累寅斑的名声。
　　不用说，如今大猪是彻底和寅斑撕破脸了，人家就是仗着老婆的面子来拿山翠的遗产，不要脸就要钱，贪什么虚名呢，就要实惠。听见这番话，就连太行山的妖精们都受不了了，但是大猪丝毫不慌，表示如今寅斑能没收自己的东西，日后也能没收你们的东西。如今松萝很平静，只是示意把土地和几个小山神找来见证，然后叫几个女孩子把山翠的东西都搬出来，一箱一箱倾倒在桌上做账清点，最终不算丧事花掉的，共点出三百一十二两银子。看着这么多钱，大家心情五味杂陈，也不知道山翠到底怎么赚的。指着桌上的钱，松萝道：
　　“大家见证，都在这里了。但您想要怕也是不能。我们决定将这些钱拿去烧纸，以山翠的名义舍粥，为山翠追福，让她来生投胎公主郡主，有个爱护她的相公，一生不至于吃苦飘零。用的钱帐都会记在里面，若谁私吞，死于兵刃之下。”
　　见把大猪也说里头了，大家也是默然，众多宠物人愤愤瞪着大猪，愤慨情绪都快溢出来了。见松萝如此硬，大猪也无言以对。松萝又示意把山翠排位拿出来：
　　“也不好赶尽杀绝，你给山翠磕头认错抽自己十个耳光，我们便自费凑五十两给你可好？”
　　说完这句话，松萝突然感觉出了口恶气一般异常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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