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这会松萝看着虽说也不是十分正常，但也不是十分不正常的，只是显得略有惊慌。这样子大概就是一个女人快要足月，总是隐隐感觉肚子在疼那种不确定又没着没落的感觉，又像是一个吃坏了肚子又在赶路的人，总是隐隐产生有便意的幻觉，总之看起来不像什么大问题。所以听松萝说要死了，寅斑也是不知所措，但就在这时候松萝这边突然就不行了，表现为先是喘不上来气，紧接着手脚渐渐麻痹歪在那儿话也说不出来，寅斑也有点乱了赶紧出去找人。
　　这次回来只是把之前的洞扩建了一下，这个位置距离胡大哥那边很近的，所以胡大哥和大黄很快就赶来了。胡大哥显然也没想到会这样，检查了一下又思索了半天认为还是食物中毒。其实食物中毒以后上吐下泻是一种排异反应，这种反应能帮助生命体把脏东西排出去。但松萝本身下水都不太健康代谢又慢，这就导致毒素窝在了身体里，等到表现出来低血压的时候已经比较严重了。这时候最好的方法显然是催吐洗胃，但松萝本身心脏比较弱没办法催，而且已经吃进去太久来不及了。经过一番思考，胡大哥认为现在最合适的方案是保守治疗，就先放在这里喝一些绿豆汤，如果行了那就行了万事皆休。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可行，大黄马上去煮绿豆汤，但是这时候寅斑忽然提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万一喝了还不行怎么办呢？”
　　这可把胡大哥问住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表示要是还不行那就是不行了。
　　胡大哥家族的狐狸自古就是做人类生意的。由于做这种生意，胡大哥很小的时候就学医了，虽然没有多么高深的理论知识，但是直觉判断一般还是很准确。虽然也很为难，但胡大哥还是婉约地表示其实这都是早晚的事。从松萝这个状态来看预期年龄大概是二十七岁，但所谓命运既有命也有运，这个值是存在一个波动的。如果没遇上什么大病可能就多活两年，遇上点大问题可能就少活两年。如今不管给谁看其实都逃不过一个挺，挺过去就过去了，挺不过去就死了。没想到吃了变质苏子叶能搞成这样，寅斑一时彷徨迷茫起来，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九重天人类快乐屋开了中毒门诊，我们马上过去。”
　　其实刚才胡大哥就说了，送到哪里去都是多余的，根本就没必要。但这就好比你养了个猫，猫吃了中毒死的老鼠，可能已经没救了。但这时候你抢救它它死了是一回事，你没管它它死了是另一回事。说到底这只是一个关乎饲养者良心与操守的问题，而不是关于这个猫本身的问题。在十几年后的午夜梦回，主人可能会想着我的猫吃错了东西，但当时我顶风冒雪把它送去医馆了，虽然没救活但想想还是很平静。
　　但这毕竟只是饲主的立场，猫本身就未必这么想了。松萝本来不想吐，但从刚才开始大黄就拿了一大桶绿豆汤一直给灌，这一灌松萝不用催就变成了绿豆汤吐纳器吐个不停，如今整得头发衣服都湿了，只想在一个没任何声音和干扰的地方平静休息。听见大半夜居然要去九重天，松萝不住哭泣表示拒绝。但现在也没人在乎病号的话，胡大哥马上回去拿急救用品，寅斑用五行镜联络人类快乐屋，大黄帮松萝脱了身上被汗水和绿豆汤弄湿的衣服就留下了一个小内裤准备穿上干净衣服，但这时候松萝弱弱地提出先把妆给画上。
　　松萝的想法是，万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这次走了能不能回来谁能保证呢？万一回不来，那死了也要美美的死。但对于这些大黄并不清楚，因此听见要化妆也是沉默了。但转念一想松萝到底是贵族小姐，所谓优雅永不过时，也许贵族小姐就是去茅厕生孩子都要化妆还要带一个大珍珠项链的呢。想到这里大黄立刻拿了个单子垫在松萝头下面，然后快速给扑上厚厚的鸭蛋粉，又拿了个小毛笔给画红嘴唇，正画了一半寅斑冲了进来。看见松萝半裸着躺在那里，大黄正一丝不苟地往扑好粉的大白脸上画红嘴唇，寅斑简直都要崩溃了，直接给松萝套上棉袄用胳肢窝夹了出去。
　　就这样胡大哥背着急救箱，大黄提着装着绿豆汤的桶还拿着马勺，寅斑夹着松萝，一行人慌慌张张跑到了九重天。已经是半夜子时，本来以为人类快乐屋没人呢，没想到这个新开的急诊居然挤了一大群人，而且病因出奇一致，全都是宠物人中毒了，松萝和好几个女孩子马上被送进屋里头洗胃灌肠。见送进去了，寅斑等人平静了些也开始聊天，互相询问其他人是为什么来的。
　　第一组中毒选手是一只仙鹤精养的女孩子，据说也养了十来年了。但是人家中毒的理由显然比松萝要高端得多，居然是在晚上吃饭的时候被仙鹤精的老婆投了牵机药。
　　这仙鹤精也是修仙的，但并非寅斑这种从野山神慢慢升，而是拜上仙为师参加仙界考核。毕竟从小山神做起太累了，只有没路子不认字的野妖精才会如此。这种仙界考核就跟人类的科举差不多，但是周期漫长科目更多，不但包括四书五经，还包括紫微斗数、奇门遁甲、先天后天什么的。这个仙鹤精考了四百多年一直考不上二筛，也不抱希望开始玩物丧志吸女孩子，大概是因为心情放松今年终于考到了飞仙级别。
　　考了飞仙以后就要下放去各地当雨师，这就相当于进士被委派去各地当县官武将，到了这个地步就有必要联姻，于是就与孔雀成亲了。成亲前孔雀觉得养宠物人就和养猫狗一样没什么，成亲后才发现相公居然会和宠物人睡觉，自然就不干了要求把人弄走，结果两只鸟大打出手。见赶不走，孔雀干脆就在这小姑娘饭里投了毒。
　　另外一组情况比较简单，是一个小姑娘被臭鼬精养了七八年，也是成亲了主母容不下她，臭鼬精就将小姑娘转手送给了一只蒙古兔。这小姑娘可能也是有些贞洁观念长在身上，不愿意侍奉二主一生气就吃了耗子药。如此看来人类快乐屋开急诊并非偶然，毕竟年前后是妖精成亲的高峰期，宠物人服毒与被投毒的情况会大幅飙升。
　　说完了彼此的状况，那个臭鼬精和仙鹤精都很关切地问松萝中了什么毒。在里头躺着听见这些，松萝感觉自己出去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讲话，但寅斑还是很耐心地解释是吃了变质的苏子叶。人家还很震惊，又问那苏子叶是被投了什么毒呢，寅斑又耐心地解释并没有投毒，只是自己养的这个是个玻璃胃，听得其他妖精都十分震撼。
　　洗胃灌肠折腾了一圈出来，大家都搞得疲惫不堪，快乐屋安排病号留下观察，一切告一段落。第二天早上院长过来看了一下，表示吃耗子药的已经稳定了可以接走，但是吃牵机药的和吃苏子叶的看起来情况还是不好需要留下观察。寅斑白日里还要回去，胡大哥又跑去长白山租了两个熟悉的姑娘过来照顾。这下其他住院的妖精也要求帮助找几个护工，长白山的女孩子又有了新业务不提。
　　那个吃牵机药的姑娘叫啥也不清楚，暂且叫她小牵。目前松萝和小牵住在一间用帘子隔开的大病房里，小牵肚子疼疼得厉害经常呕吐，但是食欲还可以，精神也比松萝好得多，有时候还起来走一走。松萝也好了些，就是胃和肠子的位置经常疼，看起来只是肠胃炎的典型症状。
　　到了这时候快乐屋的院长还是很乐观，表示只要再喝几天米汤观察无事就可以走了。因为老是疼所以休息不好又吃不下饭，松萝折腾这一遭目测瘦了七八斤。但妖精养宠物人也是有要求的。眼看越来越瘦胸都没了身上骨头都露出来了越来越不肥美，寅斑有点接受不了，偷偷叫大黄包了四个虾仁馄饨拿过来给松萝吃。原本四个婴儿馄饨也不是多大事，结果当天晚上松萝情况突然恶化，先是心口疼喘不上来气最后直接昏厥了，好几个牦牛精上来抢救了半天，把旁边的小牵都吓到了。那个藏羚羊院长过来看过，连夜把寅斑叫来质问到底吃了什么。听说寅斑给松萝吃了馄饨也是无语了。沉默了半天，院长终于道：
　　“您也是大客户，除了没做绝育各种项目都做过了，所以这话您不乐意听，我也不乐意说，损失一个客户也是不少钱，毕竟出了这种事您也不想再养一个了吧。其实想想就知道，一个健康的人类，也不会一天到晚跑我们这里。从根本上看，这个不是您那馄饨的问题，当然也不是我们的问题，是病人自己的问题，她身体部件保质期到了不能用了。什么动物都是一个道理，壳坏了是不行的。好消息是还有最后一个项目可以做，建议给她快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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