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七月到八月的长白山往往很平静，这时候兔子紫貂满地走，爬着小螃蟹的溪水潺潺地流，山里还有好多蕨菜，没事大黄就会挖一些去做成干菜留着冬天吃。但因为之前腿断了而山上的路不怎么好，整个春夏松萝几乎都在洞里不怎么出去。其实就算能出去松萝也不大想去，可能因为快二十岁了，如今松萝只是有集的时候特别想去，毛桃和杏子开花结果又想去看看，其他的时候越来越宅。
　　这个洞穴是个山景房，山的对面就是一片长满桃花杏花的山坡。为了让松萝足不出户看见杏花飘落和毛桃结果，寅斑雇了会石匠的妖精在洞穴的客厅外面打了一个洞，然后加了一个有美人靠的回廊，这样一来松萝就可以在回廊里头倚在美人靠上看桃花。但如今松萝在美人靠上躺着盖着被子还觉得风凉，最后那个好地方完全变成了大黄和山翠她们开茶话会的地方。
　　松萝很羡慕大黄，对于她来说岁月的流逝似乎并不是啥问题。但想想看，人家大黄又不是以色侍人的而是护理技工，以色侍人的那个是自己才对。在马上迎来二十岁的当口，当无数花一样的小姑娘如江南的春笋一般生长出来的时候，李松萝正在老去，但寅斑是不会老的。他不但不会老的，而且好像还快升了，到时候就会有一个又一个阿颂那样的姑娘扑上来，而且和人类社会女子面临的情况不一样，松萝面对的扑上来的姑娘物种还得特别多。
　　在惆怅了几天之后，松萝做出一个决定，自己要转型，必须转型。做一个初步规划，假设在二十五岁的时候自己还活着，那很可能已经被寅斑甩了，所以目前就得做出一个五年计划，马上开始着手转型成一个与大黄一样的工作宠物人，或者是至少是观赏与工作混合型宠物人，准备好了不管用不用得上至少不会焦虑。在二十到二十五岁的过渡时期，必须及戒骄戒躁扎实肯干稳步推进，将任务拆分成很多步骤，松萝决定现在先吃点银耳炖红枣然后睡个美容觉，毕竟身体才是转型的本钱。
　　这个转型的事情还没开始就被打断了。八月底的一天早上寅斑照常起床懒洋洋地搭着哈欠出去巡山，但刚出去就又冲了回来。将松萝从床上拖下来按在了地上，寅斑不住惶恐地表示有妖气，又表示似乎是什么大东西要出来了。看见寅斑这个样子松萝万分无语，难道你没有妖气吗，在这山里你不就是那个大东西吗。趴了一会看似乎没什么变故，寅斑出去探讨探脑巡视一番，随后告诫松萝不要走出洞穴，如果有什么异动一定要第一时间用五行镜告诉自己然后就跑出去了。
　　如今大黄也被吓醒了。爬到那个美人靠旁边，松萝和大黄方才看见一个令人震惊的场景。别人都说家里有福是祖坟上冒青烟，而此时此刻从两人住的位置看，李氏部祖坟所在的孩懒水馒头峰上居然冒起了一股浓烈的黑烟。
　　该怎么形容这股黑烟呢。北周人的葬俗比较奇怪，有的时候火葬有的时候土葬，但传统的北周居住区习俗还是把人先烧个七分熟然后再土葬，松萝一直理解不了这种脱裤子放屁的风俗到底是为了个啥。小时候有一次松萝在庄上看到人给家丁火葬，当时死尸冒出来的烟就是这样黑漆漆又异常浓郁的状态。看见祖坟又炸了，大黄和松萝第一个反应都是祖坟着火了，立刻不知所谓地举着手在露台上尖叫着乱跑。
　　跑了好半天，大黄急切地提出姑父现在是不是还在里头呢，说罢急得提着一桶水就要去救。虽然感觉一桶半桶的水没啥用，但看李长芸面子松萝也赶紧提了半桶水，但又马上意识到这可能不是着火了。长白山的夏天也是有风的，只要有风那这股黑气总要有摇摆飘散的迹象，而不会像现在一样直冲云霄。而且讲道理，李氏部最近埋进来的人也就十几个，点天灯根本就烧不出这么大的烟，要造成这个局面估计得把所有北周李氏部人都弄一起烧才行。
　　感觉到这可能是玄学领域的问题了，松萝和大黄反倒莫名冷静下来烧火做饭，想到寅斑可能会回来松萝叫大黄做炖排骨，但是到了下午寅斑也没回来，因此有些扛不住在胡床上睡着了。睡着睡着，松萝忽然隐约听见有男人说话的声音，揉着眼睛爬起来，便震惊地看见一个头发胡子一把抓的男人正站在洞穴门口。此刻男人几乎半裸着而只穿着破布片子，整个人虽然是裸体但体态精神看起来倒是气派十足。看见这个不知道是什么鬼的东西，松萝和大黄全都吓傻了。但那男人瞅着大黄和松萝倒是表情淡然：
　　“可看见你姑姑了吗？”
　　老天爷啊，这男的居然是百里寻欢！它打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变成这模样了？松萝一直以为他已经自己回洞庭湖了，难道说这大半年一直都在李长芸棺材里呆着，原来蛇是可以辟谷的吗？看起来可能是能辟谷，但辟谷过度精神就出问题了，李长芸她已经死了啊。
　　见两人好像石化一般呆立在原地一言不发，百里寻欢又站在门口重复了一次：
　　“说话啊，可看见你姑姑了吗？她如今在里面吗？”
　　见两人面面相觑还是没人理自己，百里寻欢终于显得有些不耐烦，随后直接就走进了那间大卧室：
　　“阿芸，阿芸。我回来了。”
　　见百里寻欢进了卧室后发现没人就掀开被子找人，看样子是觉得李长芸还住在里头，但找了半天发现没人有意识到被子好像换了有些不知所措，松萝也顾不得被子褥子得洗了，只是觉得有些难受，而大黄脸上也露出一些不舒服地表情。眼看这样下去不是事，松萝将百里寻欢拉出来安置在凳子上，又示意大黄拿些鸡蛋和茶水来。尽量表现出平静的表情，松萝道：
　　“姑父这是打哪里来？”
　　不知所谓地瞅着松萝半晌，百里道：
　　“我醒了就躺在一个棺材里，里头什么都没有，我就走出来回来了。你姑姑她去哪里了？”
　　不敢刺激对方，松萝又循循善诱地询问是怎么到棺材里去的，百里摸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个所以然。实在没办法，松萝只能示意对方喝些水吃些鸡蛋：
　　“姑父说那棺材里有一些尸骨，想来那是有人死了腐烂剩下的吧？只是不知道会是谁的呢？”
　　听见这话百里突然呆了，看样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整个人焦躁起来：
　　“那骨头是吐出来的，看来就是我吃的。蛇吃了大猎物后血液都会涌到胃里头，我哪知道是谁？你不答我话，跟我扯这些干什么？”
　　听见这话松萝和大黄跟震惊了。老天爷啊，你把李长芸的尸体给吃了？你是这为啥啊？虽然说在人类社会这指定得造成啥震动，但到了这山野里松萝倒是觉得反正人都死了你吃了就吃了，相比起来更大的问题是李长芸她是病死的啊，你吃她你没事吗。
　　默契地走到一边，大黄表示自己先去找一个与李长芸相貌相似的姑娘过来糊弄一下。李长芸长得是李氏部女子标准脸，这边的确有几个姑娘身量相貌都十分相似，如果混过去了就让百里将那姑娘带走便罢了。思量了半晌，松萝还是道：
　　“虽然长得像，但他俩是夫妻，自然是能看出来的。人类的寿命是很短，但妖精的寿命是很长的，难道就这样让他糊涂几百年几千年？如果姑姑在她也不会乐意我们这样，不管出了什么事总是要面对的。我去对他说。”
　　走回桌边上，松萝示意百里过来跟自己找找李长芸。将百里带到下面那个存满青菜和水果的冷库里，松萝道：
　　“姑父可还记得这里？从前这里存了很多鸡蛋，除了鸡蛋还有清洁泉水和干净青菜，姑父可还记得吗？”
　　看着这个冰库，百里嘴唇微张久久说不出话。又将百里带回大厅里，松萝指着地上一个有方形痕迹的地方：
　　“从前这里是一张大床，床中间拉了个帘子，那时候姑姑躺在这边，姑父可还记得吗？”
　　看着那个床挪开以后留下的痕迹，百里寻欢突然捂住了头大叫似乎是突发头疼。见此情形松萝和大黄连忙将对方扶到凳子上，就在这时候松萝看见百里头顶上冒出一个黑色的大包。毕竟就算是长瘤子也没这么快的，松萝完全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几乎就在同一个瞬间百里寻欢周身冒气一股巨大的黑气，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松萝和大黄就被这股具现化的黑气推了开来，看起来这股黑气居然是百里发出来的。见百里在地上抱着头挣扎，松萝一时也关不了这个黑气的问题了上前就将对方扶了起来，就在这时候寅斑从洞外冲了进来推开松萝：
　　“娘的，他要变龙了，变了山头都炸平了！”
　　说罢寅斑叼起百里就跑。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松萝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等到寅斑冲到门口才反应过来拿出五行境按下快捷键摇人，没过片刻阿猎等猎豹精马上集中到洞门口。听松萝讲了一下目前的情况，一名熊精背着松萝与其他妖精一起赶上寅斑，几个人轮流叼着百里往东跑。跑了一盏茶的功夫寅斑突然示意掉头，一群妖精直接叼着百里跑到了传送点传到了九重天。看见一群动物叼着正在长角的蛇，九重天的动物们叫骂着四散奔逃，当跑到渤海传送点的时候百里的龙角已经长得差不都了。示意所有人推开，寅斑含混地骂了一声直接从传送点将百里从传送点的大洞丢了下去。渤海传送点下面对着的是山海关的老龙头长城，百里本来应该被丢到长城上面，这样一来那个烽火台就没炸平了。但是因为太急了寅斑没对准，这一丢之下百里直接就掉在了烽火台西边四五里的一个麦子地里。
　　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一条非常奇怪的黑白条纹巨龙腾空而起直冲九霄，而那面玉米地连带旁边的树林都被炸成了一大片平原。此刻已经是傍晚，听见巨响一些村民迷茫地走了出来，看见有龙窜天有的人马上吓哭了，有的人不住跪下朝着天上扣头。虽然龙会是这种图案配色也是让人觉得很奇怪，本质上说黑白条纹的龙和白底黑点点的龙也没啥分别。纵使姑父的这个配色简直像是一条花袜子一样，但松萝还是脱力地跪下了。虽然说百里寻欢不愿意看见李长芸当皇后，但如果李长芸看见百里变成龙了，她一定也会高兴的吧。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为着这事居然把人家的麦子地炸了，这就算是个天灾还是自己造成的人祸？难道是自己不该告诉百里李长芸死了？还是说自己应该听寅斑的话，看见百里来了马上通知他而不是自行处置？天嘞，这算是个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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