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九重天。一名夹着一大叠传单的夜叉小厮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正走着突然看见人类快乐屋的牌坊墩子前坐着一只平头的东北虎，老虎脸上有好几道人类指甲抓出来的抓痕，毛发乱糟糟地眼睛里全都是红血丝。细看发现老虎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包裹，小包裹里有一个小纸盒，小纸盒里放着三串每串三颗的糖葫芦。糖葫芦是三种口味，山药的、山楂夹枣泥的和山楂夹红豆沙的。徐徐近前两步，夜叉拿了一张传单递到老虎爪下：
　　“客官您好，看您的样子，应该是不顺从宠物人的受害者。我是宠物人培训机构的，我们最近推出了超级宠物培训课程。只要参加我们的课程，保证可以让您的宠物人从此三从四德能力急速提升，成为您逞心如意的性伴侣与奴婢，一人包揽您的所有性需求和家务，不但不花您的钱还可以为您赚钱。从此以后您不再需要当牛做马地伺候她，她可以乖觉地伺候您，让您的生活爽翻天。”
　　用爪子拿起传单，寅斑看见上头写着：
　　[优质宠物人训练班：
　　四大课程内容：
　　壹：妖精护理课程（皮毛护理牙齿养护挤gang门腺爪子维护）
　　贰：宠物人个人护理课程（洗澡洗发化妆打扮涂各色蔻丹点花黄按主人的审美要求穿着搭配）
　　叁：性课程拓展教学
　　肆：家政维护（擦地做饭洗衣服种菜 侍奉妖精夫人带孩子）
　　伍：赚钱养家……]
　　看见这个课程清单寅斑扭头看了看夜叉：
　　“牛逼。我养个宠物人，她就能伺候我，伺候我娶的夫人还带孩子，赚钱养我们一家好几口人，还能包揽所有家务了。”
　　夜叉倒是一脸认真：
　　“客官，您这就不懂了。人类女性是一种有弹性的生物，如果你惯着她，她就一无所能，只能整日撒娇撒痴撒钱作你将你祸害得体无完肤。但如果开发她的潜力，她就是无所不能的时间管理大师，英勇的战士，伟大的工人。君不见，人间有多少女子一个人养着赌鬼丈夫，挺着大肚子带着孩子，做所有家务照顾公婆，还能做些生意为全家提供生活费？在人世间很多男人就是摆设，这些摆设男人激发了女子无尽的潜力。从本质上说，我们的课程就是通过对于宠物人心态的管理与引导激发她们的潜力，让她们任劳任怨无所不能。”
　　疑惑地看看夜叉，寅斑道：
　　“当真？具体怎么做呢？”
　　将寅斑领到前面的一个小院子里。这是一个两进院落，外头的院里四五个少年少女正在挥汗如雨地跑圈，一名女子已经跑不动跪在了地上，后面的一名夜叉拿着个鞭子不住抽打，女子只得又站起来继续跑圈。
　　指指面前的情景，夜叉道：
　　“独立思考能力，是使人类不好训也不听话的根源。孔子云，训练一个人类必须劳其心智苦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我们这里的学员，十二个人住在一张大通铺上，晚上子时上床，到了寅时就起，然后先在这里晨练两个时辰。不足的睡眠和过度的运动会消磨他们的意志，让他们精神疲惫无力思考也无力反抗，彻底失去所谓的判断能力。”
　　溜达进旁边的房里看看脏兮兮的大通铺，寅斑悠悠发出一声赞叹：
　　“妙啊。”
　　夜叉又将寅斑引到后院，另外一名夜叉正带着两名少女挥汗如雨地往二十多个瓷碗里分饭。细看瓷碗，里头装得是糙面馒头和白菜炒豆腐，装菜的大盆旁边还有一个小盆，里面放着四五个煮鸡蛋。闻闻这个发馊的饭菜又看看鸡蛋，寅斑道：
　　“给表现好的学员发的吗？”
　　戏谑地摇摇头，夜叉抱臂道：
　　“难怪您如此教宠无方。人类最最害怕的不是苛刻的规则，而是无常。人类这种灵长类生物的适应性是很强的，只要摸透了规律，不管多么困难他们都极端善于适应钻营，所以让人类害怕最好的方法是让他们知道根本就没有规律。这几个鸡蛋是随机发的，在吃饭时我们会抽签，抽到的人可以吃鸡蛋，如果抽不到不管表现得多好都没有用。就这样消磨他们的意志，让他们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同时加强教育通过信息差让他们知道人间的可怕。
　　激发他们留在你身边的强烈欲望，让他们为了留下内卷，同时通过精神控制驯化，也就是通常说的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人类说复杂也复杂，但只要摸清规律驯化起来就非常简单。怎么样，要不要报一个一月课程，给你八折哦。”
　　将小包裹拆下来放在地上伸个懒腰，寅斑道：
　　“这个课程恐怕不适合我养的那只。我的宠物人从前是自由人，捡来的时候已经长大了，思想已经成熟。虽然看起来柔顺，但其实极端任性不好忽悠。身体非常柔弱，如果一天不睡五个时辰就会气血不足乱发脾气，连续睡不够就会生病，饭食不精致不合口味也会生病。
　　红肉基本不吃，只偶尔吃鸡肉鸭肉，所以蛋每天必须吃二两半营养才够，鸡蛋又吃不了三个。后来还是一只养黄鼠狼的白骨精教给我的。人家说人和黄鼠狼其实是一样的，只给吃鸡蛋就不想吃，要用鸡蛋鸭蛋鹅蛋鹌鹑蛋搭着吃，一试果然如此。我也不敢奢求她护理我，反而要请保姆护理她，这样子如何住你们这里。纵使如此春天的时候还是病了，病了太久脾气日渐骄纵。倒是不太攀比很少买奢侈品，但别人的奢侈品，鹌鹑蛋啊鹅蛋啊人参啊零食啊，对她来说都是生活必需品啊。请人照顾再加上吃药吃jing饲料吃零食吃营养品，一个月生活费顶保姆二十倍，再养一只我都根本养不起。”
　　听见这番话夜叉都尴尬起来，虽然不怎么信但又不好明说：
　　“这……哥们，如果是已经如此了，您这边不能一蹴而就住校教管也是正常的。但是我们也可以走读啊，准确的说是可以提供其他的付费方案。我觉得您的宠物人最需要的不是训练，而是精神上的驯化。要让她产生危机感，让她知道如果不努力不内卷这些好待遇就会悄然流逝，到时候就没活路了。我们可以安排其他妖精演剧本，让她认为您马上就要娶妻，而且这名妻子各方面的实力都压过她，她的所有待遇都会被慢慢削减。这种事是不容易，要在叙事上下功夫。必须让她相信，这些信息不是你刻意传递出来的，而是她无意间捕捉到了一些风声。
　　对付聪明人，就是要让她们聪明反被聪明误，同时用捧杀来让她们跌到最低点，拉开她的期望值让她绝望。回到最初的问题，如果你问我一个宠物人的最佳驯化时间是什么，我必须告诉您，最好的时间是在十岁之前，而其次好的时间就是当下。但要问具体的策划如今我也没有，最好先去考察一下你的宠物，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真的，你说的这种案例我也没见过，也挺想观察一下的。”
　　略微思考了一下，寅斑举起前爪做出竖大拇指的手势表示有点可行，一人一虎又走回人类快乐屋。进去提了一大麻袋用荷叶分小包装扎好的汤药，寅斑将麻袋用褡裢背上，两人从传送点直接到了胡里改传送区，又换了个新传送点到了长白山核心区。与寅斑徐徐走过流淌着小溪流的嶙峋山麓，夜叉看着两侧长满参天红松的森林和远处顶着白雪的高山震惊不已，看见路边有蘑菇又忍不住摘了一包。示意几朵蘑菇有毒最好丢掉，寅斑引着夜叉攀登上一个铺满松针的山麓，走了这许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个空悬的崖壁。寅斑用尾巴画个符咒，两人面前凭空出现一座栈桥，徐徐走过去终于到了一个石头洞穴的洞口。
　　寅斑带着夜叉一扭一扭地走进去，谁知刚走到洞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女子尖叫。这声音时高时低时缓时急，就好像城市女子走在路上遇上了蛇一样，随即里面又是锅碗瓢盆一阵乱响。不知道发生了啥，寅斑甩了麻袋就冲了进去，夜叉也跟着冲了进去，刚进去就看见一名女子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一眼看见寅斑，女子又尖叫一声慌慌张张地跑了回去。第一个反应是这女子就是寅斑养的宠物人，夜叉不由皱眉叹道：
　　“这么没有礼貌？应该说大王回来了，大王辛苦了，然后给大王打帘。”
　　没搭理对方，寅斑打开回廊上的帘冲到了里头，帘子一掀开夜叉方才看见里头是个吃饭的大厅堂，厅堂里有饭桌、椅子，但是没有花架子和百宝阁显得比较空旷。此刻桌上歪七扭八地放着几个瓷碗，里头的汤圆都滚到了桌上，再往上头看洞穴房顶上居然还沾着几个汤圆，也不知道这是怎么飞上去的。
　　右侧的洞壁边缘放着一张胡床，此刻两名女子正围在胡床旁边，细看才发现胡床上还躺着一名女子，女子奄奄一息看起来好像是昏倒了，而旁边的两名女子一个拿着个坐垫扇风，另外一名不住压床上那女子的人中。看见这情景寅斑直接冲了过去：
　　“怎么了，这是怎么的了？松萝，松萝！”
　　发现寅斑回来了，床边两名女子都是面如死灰。略微反应了一下，大黄继续蹲下掐人中并不住呼唤，又过了片刻松萝终于颤动着睫毛悠悠醒了过来。看见寅斑回来了，松萝喉咙颤抖了一下杏眼含泪，但是挣扎了半天也没说出话。看这样子仿佛受了好大委屈，寅斑转身怒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
　　彼此对视了一下，大黄和另外两名姑娘都不敢说什么。用力锤了一下旁边的桌子直接将桌子打了个洞，寅斑示意三人站到厅堂的三个角落里，随后指着其中一名姑娘道：
　　“你来说！”
　　见寅斑如此，那姑娘抽抽噎噎，过了片刻才将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
　　事情是这样的。自打从魔界回来松萝一直卧病在床，时而腰疼时而吐血，都是大黄住在洞里付费照顾。但是前天大黄想请两天假说要去给父母烧纸，松萝知道应该是和胡大哥去玩了但也没有说破。听说大黄私自请假走了，寅斑有些牢骚，但如今松萝生病也没有多说，又找了另外两个姑娘过来付费照顾两日。
　　今天上午的时候两个姑娘正在库房里煮过年剩下的汤圆吃，松萝突然一瘸一拐地起来了。两人立刻出来照顾煮粥做早饭，但是松萝看见两人在吃汤圆，就表示也要吃汤圆。其中一个姑娘立刻去煮，但另一个姑娘意识到大黄走前说过三餐的饲料忌口都写在墙上了，去查看时果然看见寅斑用白色石头在墙上写了，生病期间严禁投喂腊肉腊肠、高盐咸菜、糯米制品和油炸食品。
　　马上阻止了另外一人的行为，那姑娘表示还是吃些稀粥和低盐咸菜。见如此说松萝就说如今不想吃了，想喝山脚下溪水煮的茶。将第一名姑娘支走以后，松萝又说不想吃地葫芦，让另外一名姑娘将粥煮上再去山翠那边买一些腌制苏子叶。这个时候那比较乖觉的姑娘已经意识到了当前的情况，但是毕竟松萝是山神养的，又听说这人原来是小姐出身素来来比较骄纵任性，倘若不顺从万一背后吹点枕头风岂非糟糕，于是也没有多说就走开了，但刚刚走到半山腰就遇上了背着包裹回来的大黄。
　　得知两人先后被松萝支了出来大黄当场急了，马上带着那姑娘赶回了洞。看见大黄这个样子，那姑娘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往小了说，万一自己走开的时候松萝摔一跤怎么办。往大了说，万一自己走开的时候松萝吊死了又怎么办呢，到时候这件事怎么收场？慌里慌张地跑回了大厅，两人立刻看见一个奇怪的场景。松萝倒是没有自杀，而是正在小厨房里坐在灶台上用剩下半锅水煮红糖汤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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