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见局面失控，山翠后退两步惊恐地紧贴着墙壁，没过片刻两名雇来的丫鬟就快步跑了回来，胡大哥也紧跟着过来朝卧室探头：
　　“又出什么事了？”
　　抬头看看山翠，松萝犹豫了一下扶着胸道：
　　“我……我突然喘不上气。”
　　给松萝把脉又简单检查了一下，胡大哥表示兴许是睡觉压了才会如此，用些艾灸会有用。等到胡大哥走了，松萝立刻打个手势示意另外两名姑娘将山翠拿下。起初两名姑娘目瞪口呆谁都没动，反倒是山翠一马当先想从两人中间挤出去。见似乎的确不太对，两名姑娘方才冲上前和对方对打起来，纵然是二对一还是费了老大劲才将山翠捆上。
　　示意先将人塞到客厅一个大箱子里再将嘴堵上，松萝着一名姑娘去野猪精洞里，告诉野猪精自己老是在做噩梦需要人陪，让将山翠的褥子被子和枕头送过来。听见这话山翠大惊不住摆头，但那姑娘还是去了。不过片刻野猪精就将东西送了来，不但送了东西还将山翠平时用的香油香膏和零食全都打包拿了来。
　　看见野猪精这个淳朴搬东西的样子，松萝一时也有些没底了。看起来他似乎真不知道山翠会来杀自己，如果真的知道，那这演技也实在太好了。没将心思表露出来，松萝虚弱地感激对方，又请一名姑娘引着野猪精将东西先放在旁边库房里。等到对方进去以后，外面的姑娘姑娘直接从外面用机关将库房门关上了。
　　一切妥当，松萝疲惫地询问山翠如今该当如何。到底是没啥见识的年轻姑娘，看见野猪精已经被控制住山翠吓得大哭，过了好半天才表示是小鞋私下与自己联络。对方说如今寅斑已经是山神了，这洞中必然面临一场宅斗。人类的寿命是很短暂的，但妖精寿命长还不会老。松萝身体又这么差，斗不过两年不是病死就是容颜衰败，是故赢的一定是小鞋和小帽这两个妖精，如果聪明就应该及时站到她们一边，到时候一定给野猪精谋个差事，再让山翠正式给野猪精做妾。除了百里娶了李长芸以外，这种正式做妾的身份在长白山可是头一份殊荣，但这些事野猪精绝不知情。
　　如今松萝也没心情听这些，示意山翠马上去告诉小鞋这边已经得手，自己已经差不多要死了。山翠本身演技不太行，好在小鞋和山翠没有约定见面细说，只是让山翠在山脚下走一圈做两个暗号传递消息，所以山翠去后很快就办成这了这事。
　　见情况已控制住，松萝终于松了口气又难受起来。但硬是在一个洞里关了两个人或者说一只猪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必须得把这件事处理好。被两名姑娘扶着走到库房外将门打开一小半，松萝进去扶着墙坐在箱子上娓娓告诉野猪精，这边洞里山神的印鉴丢了。这几日来往兽员复杂，只能先把大家分别扣下，实在委屈了。野猪精相貌难看个头矮武力值也低，能够在长白山混几百年全是靠情商。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此刻这位完全没表现出一点生气的意思：
　　“是山翠她闯祸了？她拿了山神的印鉴对吗？”
　　见松萝瞧着自己不言语，野猪精犹疑了一下：
　　“嫂子，其实山翠她是个可怜的姑娘。当年我捡到她后为她换洗，发现棉袄中原有一封信的。那信上写着，山翠原是上京北周贵族之后，家中不但十分殷实，而且也是世代显贵。她母亲与父亲成婚多年，只盼一子继承家业。成亲八年后，这家夫人终于有孕。十月怀胎一朝生产，原本生了个男孩，谁知后面又生出一个女孩子。按照北周人的习俗，倘若生下双胞胎两个孩子必死，一旦两个孩子死了全家也会招致灾祸，除非将其中一个孩子送给山神才能破解。这家父母原本不舍得自己的女儿，便还是将山翠养了几岁，谁知那男孩身体到底日渐羸弱。
　　他家急需一个儿子又怕家道没落，因渐渐信了那献祭山神的说法，无奈之下才将山翠送到了长白山深处。山翠长大后，我原想将这些告诉她。但我又想，倘若照实说了她必定伤心。所以我告诉她，她爹娘都是长白山的村民，因饥荒家中又孩子众多没有饭吃，无奈才将她这个最小的女儿送到山中赠给山神，当时她又黑又丑别人都不要，只有我要了她。谁知因我如此说，山翠便觉是我捡了她给她一条活路，那就必要让我真当上个小山神，不过是显得她实际也能给主人带来些好运的意思，就好像你们说的猫来财狗来福一般。但山翠……她原本就是十分显贵的啊。”
　　见野猪精渐渐有些惭愧几乎说不下去了，松萝有点震惊。从对方的表情看，这番话非常明显是真的。准确的说，是山翠尊贵的身份是真的。至于野猪精为什么告诉山翠她是农夫的女儿，而且小时候又黑又丑，那可就不一定了。
　　兴许确如野猪精所说，山翠家中生了龙凤胎父母认为不吉利，的确有一部分北周人信这个。因为之前北魏有个皇族宗亲叫元湛，家中本来官运亨通夫妻恩爱，结果老婆生了双胞胎，孩子胎里不足生下来没多久就双双死了，极度悲伤之下老婆没出月子也死了。死了三个还不算最倒霉的，没过多久北魏权臣谋反，元湛全家因为政治清洗被扔进了河里喂鱼，自此这个双胞胎不吉利的说法就大行其道。
　　可野猪精说是为了不伤害山翠才撒谎，这就有点说不通了。你告诉她实情是伤害，难道编造她是农夫女儿因家里没饭吃，就从一群儿女中挑了她扔了就不算伤害了吗？野猪精是个周密高情商的妖精，难道他会为了达到一个殊途同归的目的撒一个弥天大谎吗？就算是为了遮掩，也完全可以说是因为家里获罪被流放了，为了不让女儿为奴才扔的啊。
　　看着野猪精似乎有些心虚的摇摆表情，松萝渐渐觉得或许他是觉得自己这又黑又矮的武大郎模样配不上山翠才故意如此言说，让山翠记得他的恩情离不开他。倘若真是如此，那你这妖精也是有些不厚道了。但到了最后松萝也没说破，只是温和地表示委屈野猪精先在这里静待一下。
　　又回床上歇了会，松萝也有点迷茫。按照常理，山翠已经做了这种事，那她这个人就不能留了。问题在于倘若除掉山翠，那么野猪精也不能留，毕竟留下他的话他很可能因为山翠的事怀恨在心。但野猪精没做错什么，想要连坐他必须想个周密的办法。但如今听了野猪精的话，松萝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倒也不是要不要发这个善心的问题，只是这件事真的只有这么一个解决办法了吗？其实在一生之中，又有谁会是从来没有邪念的，山翠最终放开自己也算是后悔悟过来了，这么想到底有没有道理呢？
　　示意两名姑娘将山翠带进来又示意将对方嘴里的布拿掉，松萝被一名姑娘扶起来又看着对方：
　　“抱歉……你得死，大猪也得死。”
　　完全没想到松萝会这么说，山翠完全惊住了：
　　“不……不不！你让我向那两个女妖精撒谎，我都已经照做了。谋害你是我做的，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凭什么要杀他？你怎么能这样言而无信？！”
　　见山翠又急又怒泪流满面，松萝被丫头抚着后背不住喘气：
　　“你死了他自然要记恨我，又岂能留他？”
　　此刻山翠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傻事居然把大猪连坐了，顿时跪坐在地上一脸痛苦不知所措。瞧着山翠半晌，松萝道：
　　“就给你个机会。……只要他不记恨我，我便饶了他。”
　　话说到这里，一名姑娘立刻拿了纸笔放在山翠面前，示意山翠写一封信，里面写自己在买菜的时候爱上了一名村里的客商，客商说要纳山翠为妾。自己想人妖殊途大家到底并非同道，不能共白首同埋葬，终此一生又不能有彼此的孩子，最终还是决定与客商私奔。本不想写信，但念在二十年养育之恩，今日就写信告别，让野猪精勿念。走后野猪精可以在李氏部女子中再纳一个，从此彻底忘记自己便好。
　　姑娘说完，松萝又道：
　　“你死后，我让寅斑封他小山神，再把二草给他做妾，你放心。”
　　听见努力了半天野猪精终于可以当小山神了，但自己得死，登堂入室享受小山神小娘身份的也变成了别人，山翠放声大哭以头抢墙只把脑门都磕得全都是血，但最后还是磕磕巴巴将信写了，刚刚写完就直挺挺昏倒在了地上。
　　折腾这些事耗了太多心神，此刻松萝也感觉一阵晕眩伏在了床上，两名姑娘连忙将松萝扶下去躺着，又把山翠抬回了旁边洞里关起来。没过片刻寅斑回来了，见松萝比刚才更差了直接惊了。本来应该赶快把事情告诉寅斑，但此刻松萝是真的不行了实在啥也说不出来。
　　再次醒来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想到野猪精和山翠还被关着松萝有点不好意思。找个和寅斑独处的机会，松萝娓娓将小鞋和小帽想要策反寅斑，还认为自己是天界的细作所以双方摊牌互殴，山翠也被策反想要捂死自己，结果被反杀连带大猪被关起来，如今小帽那边已经被忽悠住的情况都告诉了寅斑，表示最好尽快行动将那些妖精拿下，如果不行自己就只能假死让对方放松警惕，否则小鞋她们肯定会被迫提前行动的。但现在应该也不需要杀死山翠灭口，毕竟之前的试探已经充分证明，山翠并不是为了个人的权利欲想要杀人，她还是为了养大她妖精的前程才会做这等蠢事。说到底山翠只是有些糊涂，不是真的坏到了非杀不可的地步。既然大猪是她的软肋，那么山翠就是可控的。
　　听见松萝的一番话寅斑瞪着一对三白小吊眼大吃一惊。但看着寅斑这个震惊的模样，松萝总感觉哪里不对。作为一个山神被一群女人或者说女妖玩弄于鼓掌之中，寅斑理应震惊之中掺杂着尴尬才对啊。可此刻他好像并不尴尬，反而是对松萝的所作所为有些猝不及防。不可置信地沉默了好半晌，松萝讷讷道：
　　“你都知道了？难道……你原本就想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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