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又是一日登记现场。被大群侍从包围站在队伍的最后方，松萝被一群妖精和宠物人盯得浑身不适。背着小包袱的老虎用尾巴拍了拍松萝屁股：
　　“别紧张，自己人互相帮忙嘛。”
　　实在没有其他办法，松萝转头朝安大哥点头以示感谢。如今安大哥当了总山神穿戴更加富贵，但小纱没跟在后面又让人感觉很怪，但此时此刻现场生物太多成分走太复杂，也只能保持沉默。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排到了。看见安大哥接近，蛇精终于从后面的凳子上站了起来殷切地拉住了安大哥的手，也不知道是刚才当真没看见还是刚才懒得站起来：
　　“安兄！你在太行山日理万机，怎么会突然光临我们这个破旧的山麓？你实在不知，这长白山当真是穷山恶水泼妇刁民。况这些妖还流行豢养宠物人，还将宠物人当妾室一般男欢女爱，当真恶心。”
　　听见这番话，松萝顿时感觉这位蛇精大哥情商堪忧。您这一番话说出来，直接把现场的妖精、小山神、宠物人、普通人，甚至是没成精的动植物全得罪了，你自己觉得你自己会说话吗？
　　况且长白山虽然冷了些，人的行为举止也村了些，但这里毕竟拥有九州最大的东北虎种群，还出产北周九成九的零食松子，况且李氏部更是出美女的所在。作为人参最主要产区，长白山地区的人参不但能够供给北周本土而且还能出口创汇。同时满足你吃零食撸老虎看美女的三大基本需求，纵欲过度还可以喝参汤吊命，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此刻安大哥却显得异常平静，拉着蛇精的手不卑不亢：
　　“不敢麻烦百里兄。听闻最近长白山重新建设宠物人管理制度，今日我是特地过来的。一来取经，二来也是她办一下手续，这位李姓姑娘是我和寅兄合养的宠物人。如你所说，这当真不太好。但这姑娘聪明可爱，我俩……我俩都很疼爱她的。”
　　听着安大哥平静地说出这番异常雷人的话，松萝和蛇精都是虎躯一震，但此刻安大哥和寅斑都保持着一个营业的微笑看起来完全没有被雷到。见蛇精一时间不知道说啥好了，寅斑上前殷勤地将对方搀扶到一旁：
　　“百兄，我们借一步说话。”
　　松萝心想人家是姓百里，不是姓百。进入富户大宅一样的山神洞里，寅斑从背后的包袱里拿出了一大包五彩石：
　　“大人辛苦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您若是不收，我寅斑是不答应的。”
　　扭头看了看寅斑又看看安大哥，蛇精最终将目光停留在松萝脸上，而松萝也只能不尴不尬地与对方对视。两相打量了片刻，蛇精示意侍从将礼物收下：
　　“你也别这么说，人各有好，我明白。”
　　回去后寅斑和安大哥进去说了好半天的话。因为自家住的洞只有里外两进非常小，松萝只能和其他侍从等在外头。过了半晌寅斑和安大哥双双走了出来，松萝立刻邀安大哥留下晚上吃点长白山的特色菜。
　　其实长白山也没有什么特色菜，比较常吃的就是糖醋肥猪肉脆片也就是锅包肉，况且这个菜还需要炸，松萝不敢只能由寅斑去炸，但请客吃饭让他炸也不十分妥当。幸好安大哥表示有事还要回去，松萝只好提着伴手礼一路将一行人送到山下。见寅斑没有跟下来只是在上面远远看着，走在山坡上安大哥低声道：
　　“我有点事想对你说。”
　　这话说得倒十分吸引人，但见安大哥吞吞吐吐几次没说出来松萝也不敢多问。送走了安大哥，松萝回到了洞里。寅斑正在地上趴着散热：
　　“他对你说什么了？”
　　松萝道：
　　“好像有点不开心，可能是和小纱吵架了。”
　　寅斑道：
　　“这你就不懂了，雄性升官没有一个消停的，你们人类也说了，共富贵总是很难。”
　　这件事后直到中秋，长白山一片太平景象，大家道路以目异常安静，但这样安静的背后似乎又有什么不寻常。
　　妖精的素质是参差不齐的，大家饲养宠物人的动机也不一样，有的妖精养宠物人只是跟风，也有部分是为了拥有免费杂役。理论上看，既然要求为宠物人缴费ban证，就一定会有部分宠物人被抛弃。如今松萝有安大哥罩着还是可以出去散步的，但整个八月里却并未在村里和山上看见任何一个流浪人游荡。松萝觉得这不正常。
　　很快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一名麋鹿精养的李氏部女性宠物人走失了。虽说这只宠物人是个黑户，但广大妖精还是帮忙四处寻找，但一无所获。
　　到了九月初，两只李氏部女性宠物人再次不翼而飞。到了这份上，聪明点的妖精也有觉得这件事与百里的到来同步很不寻常，大家嘴上不说但纷纷把宠物人锁在家中。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即便如此仍然不断有宠物人丢失。
　　到了这个份上松萝实在忍不下，提议写匿名信反映一下上次的情况。但寅斑表示其实很多妖精已经联名写了信给五岳大帝，五岳大帝也将那只名叫百里寻欢的蛇精叫上去盘问，但后来这件事就没后文。正经蛇怎么会叫百里寻欢呢，听起来像个荒野大piao客一样。
　　其实哪里都一样，没有人会因为一名官员有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癖好而随意任免，在天界看来拿别人的宠物人也不过是一点小癖好罢了，宠物人什么都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生活原本恬静的长白山陷入了□□，部分妖精甚至忍痛将宠物人送给了其他山上的妖精。
　　虽然暂时能够独善其身，但松萝感觉自己仅存的快乐全部不见了。如今山翠不敢露面，每次独自逛街购物看风景采蘑菇，松萝都觉得是在吃人血馒头，总是有点不能共进退的愧疚，根本没办法投入地体验单纯的快乐。
　　况且如今不让宠物人出门，寅斑这种小山神要收山货只能从百里寻欢那里雇佣其他妖精，这自然要被剥一层皮，如今各个山头的收入都大幅减少了。人也要贪钱也要贪，不是天神的小舅子吗，眼皮子怎么会这么浅，你很缺钱吗？虽然换届能够解决目前的问题，但山神几十年才换一次，松萝觉得自己很可能是看不到这一天了。
　　有一次在山坡上溜达的时候，松萝突然看见那个蛇精正抱着胳膊站在山峰的顶点眼神冰冷地盯着自己。松萝心想你站得那么高，要是下来个天雷劈死你就好了。
　　在中秋节这天大家还是举办了一次地下大型拜月活动，跪拜月亮祈求嫦娥保佑自己容貌常在。跪完了月亮大家热情地吃着各自拿来的水果执手相聊家常，齐声控诉新山神的暴行，谁知就在这时山上突然响起了巨大的狼嚎声。
　　意识到是那个百里出来抽查宠物人笼养情况，所有的宠物人一拥而散。见零食和香炉撒了一地无人收拾，松萝脱掉外套把东西包好小碎步往山上跑，谁知刚刚跑到一半，就突然看见一个悬崖下面似乎掉着一件鲜艳的紫色衣裳。
　　感觉一阵奇怪，松萝徐徐靠近映着昏暗的月光向崖壁下面看，方才发现下面的东西不是一件衣裳，而是一个穿着紫色褙子绿色裙子的女子。
　　见女子面朝下僵硬地摔在地上一动不动，松萝吃了一惊，又害怕山神过来巡查不敢声张，只能将包袱埋在树坑里顺着土坡费劲地滑了下去，站在下面方看清这人衣服似乎是缂丝的，身上的首饰也是黄金点翠。看起来这人并不是附近村里的人，反而更像是上京的高等贵族。
　　拿了根棍子拨了拨女子发现对方发出一阵嘤咛，松萝终于不再害怕，上前费劲地将人翻过来。月光下看不清晰，但对方似乎也是个美人，只是看起来已经有些年纪，容貌憔悴面颊凹陷皮肤也有些焦黄，似乎是已经四十多了，但也有可能是三十多，只是被病痛或者过度生育折磨导致容貌过早凋残了。
　　看着女子的这个样子，松萝突然感觉脊背发凉，如果自己活到二十多三十多岁，恐怕也会被病痛折磨成这幅残花败柳的模样。当真如此那宁可早点死了，不想活着日渐衰老凋残，让永远不变的寅斑看见。
　　从荷包里拿了些头晕时吃的红糖给对方吃又帮对方揉了半晌心口，女子终于悠悠醒转过来。拿了叶子去小溪打了些水喂女子喝，松萝轻声道：
　　“姑娘，你还好吗？”
　　虚弱地看了松萝一眼，女子疲惫地微微一笑：
　　“……不打紧，我身子原有些病。你……你也是李氏部的人吧？”
　　在这个地方骤然遇见了自己自由的同胞，松萝只感觉心下一热：
　　“是，我是。这里是深山老林非常危险的，你家在哪里，我想办法送你回去吧？”
　　听见这话女子的表情顿时垮了。见对方久久不讲话，松萝已经猜到了几分。看来是哪个高阶的李氏部小姐出嫁后宅斗不行又年老色衰，因此受足了丈夫的气。见女子不言语又呼吸急促，松萝顿时感觉一阵同情，不由将罩衫脱了下来披在对方身上。但就在这时远方突兀地传来一阵狼嚎的声音，意识到是总山神的侍从带着狼来了松萝顿时一震，那女子也是一惊直接将松萝推到身后：
　　“你快走，快点走。”
　　感觉根本很难拖着一个人走，松萝瞬间了产生丢下对方直接跑路的想法，但马上又意识到这女子也是李氏部的人，倘若被蛇精抓了肯定马上没命，大家毕竟是一个部的人啊。
　　松萝将对方扶起来试图一起藏到山洞里，但就在这时一阵刺眼的灯笼光自远方直射而来，就在松萝遮住眼睛的瞬间一个人影快速接近。见一个男子一把将女子紧紧抱住不住叫着夫人，松萝瞬间有点愣，看见这男子紧紧抱着这容貌凋零的女子又慢慢有点嫉妒。腰板挺直看起来只有二十多，但仍然对三十多的夫人如此深情，多好的一个相公啊，而且长得还挺帅，一看就是有钱还读过书的。拥有这样的相公，就算身子再差命再苦也不枉此生了。正想着的时候，松萝渐渐觉得这男的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凑近一些定睛一看顿时更愣了。
　　不会吧，这不是那只蛇精吗？？原来你表面上嫉人如仇，背地里居然也娶了个人类当夫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装的还挺像。
　　想着这些又映着烛光看见女子病弱的容貌，松萝突然间意识到什么。原来如此，这样说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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