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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卧在布莱克大少爷硬邦邦的床上,享受着肌肤与被子的亲密接触,左侧脸颊埋进枕头,心血来潮地冲着他好看的面孔吹了一口气。我是多么讨厌这张脸、和这张脸下面藏着的该死的灵魂啊。我看见他的眼睛慢慢睁开,先是一条小缝,隔着睫毛能透出来点深沉的灰色。他大概也需要点时间来聚焦、适应光线,以及——适应眼前的人。
我对此好奇极了。
在看清楚身旁躺着的是什么人后,那双漂亮的眼睛倏地睁大,接着他下意识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你——”他用手指着我,震惊得都忘记生气了。
多么令人满意的反应,但还差了点意思。我换了个姿势,仰躺在床上,翘起腿。不过,梅林的胡子,他的床为什么这么硬?无论如何,我在这种情形下还是扯出了一个自认为迷人的笑容。
“早上好,我最亲爱的哥哥。”我笑眯眯地说。
我的哥哥,小天狼星·布莱克愣在原地,似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这可不多见。我将脚伸出被子,勉强用脚趾够到了他。如果能够到更多的话,我很想踹他一脚。可惜啊,天不遂人愿。
“你还满意吗?”
他呆呆地看着我,接着叉起腰,不出声地骂了一句。我从口型看出了他说的是什么,笑意越发深了。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他总认为我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连脏话都不肯在我面前多说一句。也许是因为我在他面前总是太过正经。可实际上,我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
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你的兄弟,尤其是,一个爱你的。
“妈的,雷古勒斯,你怎么找过来的?”
很好,他终于发火了。这才像样嘛。
“因为我想。”
他不出所料地被我再次激怒了,一把扯开我身上的被子,却像是看到什么伤风败俗的东西一样猛地转过身。接着,可真是不巧,他被地上散落的衣物绊住了——也许是我的领带,或是他的外裤——你知道,我们昨晚没来得及把它们挂到正确的位置上。他向前踉跄几步,最后弯腰扶住衣架才没摔倒。
我的哥哥完美得像一件艺术品,我真喜欢他现在的姿势。真是赏心悦目。
可我低估了他对于凤凰社的忠诚,或者说,高估了我们之间那仅剩的可怜的感情。他从那件被撕破的长袍里拿出魔杖,大步走过来用它戳进了我的脖子。
“说。你是怎么找过来的?”他恶狠狠地对我说。
我用我能表演出的最无辜的眼神看着他,这起效了。他一定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甚至受不了和我对视。
“别像个娘们似的看着我,布莱克,”他手上的魔杖又往里戳了戳,却让我浮想联翩,“给老子说话!你—怎么—找过来的!”他转回头,凶得像看守古灵阁的恶龙。
嘿,老兄,放轻松点,我又没有偷你的蛋。
不过如果你指望小天狼星能解风情,那就大错特错了。要我说,还不如指望恶龙突然变成护树罗锅那样软绵绵的小可爱呢。
这就有点讨厌了。毕竟,我只是想和他开个玩笑,并不想他把我的脖子戳断——虽然这也不是个坏主意。
在我的示意下,他稍微松了松魔杖。干得不错,下手可真狠,不愧是我哥。
“你拿错魔杖了,小天狼星。这才是你的。”
哈,我的动作比他想象得要快许多。看,这就是轻敌的代价!
他低头看着那根戳中他心脏的魔杖,一定是在思考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的魔杖又是怎么到了我的手里。看来,凤凰社还需要加强训练嘛。我很高兴自己为他们找到了一个漏洞。
“很痛,是不是?”我笑笑,“我也一样。”
他像是被我刺到了,也有可能是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他继续警惕地看着我,拿着我的魔杖一点点后退。我看着我的哥哥和那根陪了我七年的魔杖一点点离我远去,突然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如果能死在我的哥哥和我的魔杖手上,似乎也不错。那样的话,我得先问问小天狼星会不会死咒。那个咒语是最快的,也是痛苦最轻的。我们还得立一份协议,好让别人知道我是心甘情愿地被他杀死的。
心甘情愿,我喜欢这个词。
“换回来魔杖,听我数——三,二——”
我毫不客气地提前把他的魔杖扔回去了,可惜没砸中他的脸。我他妈的可不在乎他会不会用两根魔杖把我干掉。
我的魔杖回到了我的手里,但我现在对它没什么兴趣。没有兴趣,也非必须,那还拿着它干什么。
“发生了什么,雷古勒斯?”他拿着魔杖,又一点点靠近我,太可笑了,“你不对劲。”
呵,我终于听到他说了一句靠谱的话,但我可没那么好心立刻承认。
“你也一样。没人会认为一个和自己亲弟弟做了的人很对劲,除非他天天都这么做。你是这样吗,小天狼星?”我故意用毫不在乎的语气发问。
小天狼星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似的看着我,这让我非常不爽。
“还没看够吗,布莱克?”我扭过头。
“这样折腾有意思吗,雷尔?”他一定认为自己和蔼极了,可我只想给他一拳,麻瓜的方式虽然粗鲁,但十分过瘾。“让我认为我干了你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他用手撑在床头,俯下身来看我。
很多人都说我们长得很像,但我希望我看上去不要像他这么傻。他自认为是个好哥哥,可实际上是个只能拿去烧火的垃圾扫帚。
“那是事实,”我不怀好意地轻声说,“你一定还记得——我是说,你的身体。”
自以为和蔼的面孔终于出现了一条裂痕。我们果然是兄弟——下一秒,我被他一拳打趴在床,眼前直冒金星。我先前的愿望也实现了,他一手抓住我的两只手腕,一手用两支魔杖戳住我的脖子。
“你—究竟—想—怎么样?”
听得出来,他一定是气急败坏了,不错。
“干嘛不给我一道咒语呢?”我好心地提议道,甚至有点享受这种疼痛,“别告诉我你还是个没用过死咒的小白?”
我的手被绳索捆住,他一定是被我气过头了。在此之前他从没这么气过,除了我拐着弯地告诉他我成为食死徒的那一次。那时,我享受地看着他眼睛中有什么东西碎掉,面无表情,但在心里得意地大笑。
“告诉我,你用过几次?”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小天狼星揪着我的头发,提起我的头,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脸侧。这个姿势不大舒服,但我不在乎。
一个连死活都不在乎的人,怎么会去关心这些小事呢。
我假装思考了一会,叹了声气。
“也许有好几打吧。太多了,记不清了。”
我为自己的演技而得意。如果我是他——我那个热爱正义的哥哥,一定会想把现在的我给揍死的。
他也真这么做了,第一拳在肚子,第二拳在前胸,第三拳在……我乐此不疲地数着数,像个旁观者一样目睹着他对我暂时寄居的这副躯体施暴,感受着离我越来越远的疼痛。我真是无可救药了,竟然将这理解为了关心。
“先-奸-后-杀,嗯?”我吐出了几个含混不清的单词,被他捕捉到了。
最后一拳落在了我的脸上。太狠了。这下,我不用担心自己看上去和我傻乎乎的哥哥一样了。
小天狼星气喘吁吁地躺在我身边,多么神奇啊,就像很多年前一样。我们肩并肩躺在草地上,不管愿不愿意,我都是他那些伟大的恶作剧计划的唯一听众。
其实我对他要把那只恶心的癞蛤蟆要放到谁的盘子里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一度认为,我的哥哥是□□变的,所以他才会对此情有独钟。
都太久远了。
我听着小天狼星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宁。我的手仍然被他绑着,但我没有提醒他。他大概是给忘了。他总是会忘记许多事。
“说吧,你来干什么?”
他已经冷静下来了,我也有点厌倦于之前的游戏了。
“来看看你。”我用我能想到的最不在乎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毫不意外地得到了他的一声轻哼。
“我真是受宠若惊。”他没好气地说,显然是不相信。
我突然笑出了声,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问道:
“你真的摆脱了那些你曾经想摆脱的东西吗,小天狼星?”
我敢拿性命发誓我没有挑衅的意思,但很遗憾,他不是这么想的。
“你什么意思?”他冷冷地问。可以想象,他身上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你太敏感了,”我温和地说,“我只是想说,你看上去还是很布莱克,即使你里面已经是‘White’或是什么其他的颜色了。”
我立刻在脑海中想象出了一只七彩的小天狼星,有点像一副失败的涂鸦画。太难看了,一定会把那些迷恋他的女生给吓跑的。
“你是不会理解的,食死徒。”他极度轻蔑地吐出了那个称呼。
如果是以前,我应该会被他激怒吧。可现在的我已经累了,很累很累,情绪平稳得像是一条直线。我一方面渴望平静、想要远离纷争,另一方面又幻想着将我带出这条直线的刺激。我刚刚所做的事就属于后者。
“谢谢你还愿意和‘食死徒’躺在一张床上。”
“你他妈的吃错药了吧,雷古勒斯·布莱克?”他转向了我,“怎么,当妈妈的乖宝宝当累了?”
坦白地说,他说对了一半。但我不想承认,死也不想承认,只能沉默着。
小天狼星突然抓住我的肩膀,一把将我转过来。嘶,这么做有点疼。
“发生了什么?”他关切地问。
我看到了那双灰色眼睛中的真诚与温柔。我已经很久很久没从别人眼中看到过这种情绪了。我的心像是被剖了出来放在暴风雪中,渐渐冻成了冰,还要被当成一件艺术品供人观赏。该死的,我居然有点想哭。
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好时机。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他至少有七成的可能会记在心上。是的,我应该抓住。
“没有什么新鲜的。”
可我没有那么做。哈,那是因为我享受从高处坠落的感觉,享受毁灭与堕落——我对自己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加重了语气。
瞧,雷尔,机会正在你手里一点点流逝,但你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没有做。很多时候我们都知道应该做什么事,但就是没有力量也没有勇气向前迈出那一步。我的理智告诉我这很可笑,可我的感性该死地害怕那哪怕千分之一的失败的可能。
多么脆弱啊,连这么一点点的风险都不愿承受。所以说我是活该。
“那是我的事。”我闭着眼睛说。
气氛冷下来,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棒极了。凭我对小天狼星的了解,这种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小天狼星站起来,用魔杖解开了我手上的绳子。他没说抱歉,我也懒得去提醒他。
这一切该结束了,他不会再向我伸出一次手了。
“我不经常回忆过去,雷尔,但我还记得以前的你是个怎样的人。”小天狼星说。
怎么,他终于决定要当一个好哥哥了吗?我只是在心里挖苦道。
“我们以前有一只老猫头鹰,你还记得吗?它飞的很慢,不知道是谁家不要的。但你很喜欢它,救了它,收留了它,给它喂切碎的猫头鹰坚果。”
“闭嘴,小天狼星。”我有点烦躁地坐起来,揉着手腕。
“母——她想把它扔掉,可是你死活不同意。我当时还笑话过你。后来,那只老猫头鹰死了,你抱着它哭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我替你刨了个坑,把它偷偷埋在了花园的榛子树下。”
“别再和我说谎,雷古勒斯。我不相信你会杀人,也不相信你和他们一样。”
哦,这一定是我哥这辈子能说出的最认真的话,我敢打赌他在婚礼上对他的新娘都不会这么说话。我感动得都要哭了,真的。
他看着我,可我没有看他。
“如果它是真的呢?”我小声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也许,这会是我向他妥协的第一步。
“那就别让它变成真的。”
我将目光转向他。他认真、诚挚、忠诚,像是我在这个世界永远也触摸不到的另一个自己。我们的母亲给予了我们相似的外貌,却没有让我们拥有同样强大的心灵。
人生来孤独。没有人可以一直陪伴谁,一个人也很难对另一个人感同身受,即使我们亲为兄弟。我想,小天狼星永远也无法理解我的处境,正如我永远也无法理解他的。他一如既往地喜欢快刀斩乱麻,但我做不到像他那样利落地抽身而去。
向他妥协会是个错误。在给我戴上宽恕的王冠之前,他一定会将我之前拥有的、自豪的狠狠击碎,非要体无完肤才肯罢休。布莱克们是宁愿带着令人讨厌的骄傲赴死的一群人,我是这样,他也是这样。过去的事实无数次证明,我们无法握手言和。
“我该走了。”我低声说,用一个咒语穿戴整齐。我现在深深地后悔昨天的一时冲动,不过,我也该习惯时时生活在后悔中了。
这时,我的哥哥,出乎意料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回来吧,雷尔。”
这听上去可不是布莱克的风格。我惊讶地转头看他,更加惊讶地在他眼中发现了一点点恳求。我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我们是兄弟——他把我当成他的兄弟,心中的感激抑制不住地冒出。在此之前,我以为这口井早就枯了。
可我本能地不喜欢这种感觉,厌恶着这个卑微地感激对方的自己。
“好不容易逃离了疯子般的老母亲,现在还要照顾疯子般的弟弟,”我微笑着将手抽回来,“你活得可真累,西尔。”
很明显,他又将这理解为了挑衅。有个理解力低下的哥哥真令人苦恼。
“谢谢你,”我赶在他前面说,可不想再被他用魔杖戳脖子,“不过——太晚了。”
是啊,太晚了。我已经能平静地面对如此现实,他一定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脱口的话是多么的荒唐。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眼睛中光一般的期望一点点消失,掠过黑色的绝望;我相信,他也在我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时间飞逝,我们都无法再回头了。我感到胸口闷闷的,只能选择不去看他。
我们都已经选择了自己的路。
我在离开他公寓的前一刻犹豫了。
“我爱你,西里斯。”我背对着他,话出口就后悔了。啧,太肉麻了。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嘲笑我一句,说不定这个笑话会伴随他余生——在他每次提到他那个“傻乎乎的”弟弟时。
“我也爱你。”我的哥哥哑着嗓子回道。真是太傻了,我才没有被感动到。
难以想象,我在离开小天狼星家后心情居然是愉悦的。不出意料的话,我将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而我居然是愉悦的……我愿意再爱他一百年,但这和我不会再见他并不矛盾,是不是?
秋日的阳光如此灿烂,我喜欢这样不遗余力地盛放、竭尽全力地去做什么。那阳光虽然照不进我被冰封住的心,却能将它稍微烤暖一点。我决定将它刻在记忆中,这样等我到了那个黑漆漆的湖底,至少还能有点东西拿来照亮。
不经历猩红地狱,如何抵达极乐天堂?我在心中高兴地唱到。
别怕。很快,我就可以拥抱那壮丽的结局、享受永久的安眠。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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