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东施是娇娘

　　晚饭吃罢，冬小施被梁氏叫去量了尺寸。

　　严氏和陶氏当然也在。

　　严氏没说什么，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欣喜之色，毕竟这回的布料人人有份，他们一家四口都有新衣可穿，申苗也不会再跟她闹了，当然值得高兴。

　　陶氏则不然，阴阳怪气的酸话说个没完，一双吊梢眼更是直飞刀子，恨不得从冬小施身上剜下百十斤肉来，这样至少能省两套衣裳。

　　梁氏随口数落了她两句便不管她了，专心给冬小施量尺寸，谁知越量越心凉，到最后，脸上勉强维持的最后一丝和煦都要挂不住了——知道她费衣料，没想到她这么费衣料！

　　冬小施在这种尴尬中量完回了自己屋，脱掉鞋扑倒在床，陶氏那些难听的话又萦绕在耳……

　　自打厚着脸皮留在申家起，她对自己所要面临的处境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暗暗告诫自己，只要巴掌不打到脸上，她就可以做到骂不还手。

　　委屈又算什么，选择了寄人篱下就该有这种觉悟。韩信胯-下之辱，勾践卧薪尝胆，她……她虽然没法儿自比那些大人物，但就处境来说，也是有些许相通之处的。那么别人可以忍，她为什么不能？

　　硬撑也要撑过这一年，等落了户籍，再图他计。

　　然而到底漏算了些东西。

　　她自己可以忍受，怎样都行，但是她无法忍受被人当作筏子去攻击申长更。

　　陶氏的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申家其他人的默许与纵容，他们原是一家人，冬小施不明白为何一家人会这样，但细想想似乎也不难理解，申长更不也是寄人篱下吗？比她好一点，但似乎也没有好多少。

　　唉，若是她也能赚钱就好了……有钱就能堵住申家人的嘴，也就不会让申长更难做。

　　赚钱！赚钱！赚钱！

　　原还想着先减肥再图别的，现下却觉得，不能什么都等减肥成功后，那万一不成功呢？

　　可是这钱该怎么赚，是个问题。

　　之前在镇上处处碰壁，除了因为女子就业机会本就不多，还有就是她个人形象问题。现在她也并没有瘦多少，还是个黑户，给人打工这条路是注定行不通了，只能靠自己。

　　可她自己东不成西不就的，过去就是个普普通通小白领，做的工作和古代这种环境根本不搭嘎，更没啥特别有用的特长，用她爸的话说：不拔尖、不冒头，平庸一辈子也挺好。

　　冬小施那时候听了还乐呵呵的，这会儿却只想落泪，有爸妈在再平庸也不会饿死，如今就她一个，平庸就只能换来西北风。

　　不行，不能这么消极，冬小施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肉脸。村里的大娘养个鸡下个蛋还能拿到集上卖呢，没道理她不行。

　　那……她也弄点东西去卖？

　　卖什么呢……

　　冬小施霍然坐起身，眼睛转了一圈，落在了装芦荟的陶罐上。

　　对啊！她可以卖芦荟啊！

　　就她这段时间的了解，大周朝的生产力可说相当落后，老百姓的生活质量自也高不到哪去，至于物质追求……大城镇还好说，乡村小镇，不夸张地讲，有些人一辈子也没用过护肤品。

　　除非冬日十分冷，冷到手脚皲裂，才会想法子弄些动物油脂做成的膏子，效果有那么些，但气味不敢恭维，她从陶氏身上闻到过，当时就被熏的一阵窒息。

　　甜妞的舅舅在县城开了家脂粉铺子，曾给她带过一种城里有钱人才会用的香膏，甜妞还拿给她看了，确实比动物脂膏好许多，但叫冬小施来说，也就那么回事，优点不明显，缺点却十分凸出——贵，死贵。

　　而且随着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那种香膏就不适宜了，好几次日头当空的时候，她都看到甜妞脸上油汪汪的。

　　这种时节，抹芦荟最适合，清爽不油腻，关键还有许多额外的功效，不过它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用芦荟鲜叶直接涂脸容易致敏，就连一些以芦荟为主要成分的化妆品，在加工的时候已经把大黄素去的七七八八，也不能保证把全部的大黄素去除，偶尔还是会有些残余，所以仍会引起过敏。

　　按她这种土方法处理的就更没法保证了，看上去风险比利润要高得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这种有过敏史的涂了都没事，今天问甜妞，她也一切正常，那是不是说明……

　　“咕噜噜——”一阵闷雷声滚过。

　　冬小施哀嚎一声，捂着肚子气得捶床，捶完床又捶肚子——又饿了、又饿了，她真不想当头猪，可老是饿该怎么办！

　　和以往一样，她先是靠想事情转移注意力，想着想着，脑子里就冒出了满汉全席、火锅、小龙虾、臊子面、羊肉泡馍、糖醋排骨、西湖醋鱼……不能想了，赶紧打住！

　　可是打不住啊，胃里的馋虫已经苏醒了，那种熟悉的绞痛感和百爪挠心感再次出现，冬小施咬着大拇指，在床上来回翻滚。

　　最后实在捱不住了，摸黑下床，打开门去了灶房。

　　水缸的位置她再熟悉不过，摸索着挪开缸盖，舀了半瓢水，直接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水凉得扎牙，喝进肚子里浑身都跟着哆嗦，但是胃舒服些了，虽然很快又被另一种不舒服占据，冬小施也顾不得了，她已经快被那种发作起来就天昏地暗的饥饿感折磨疯了。

　　真不明白，是人胖了都会这样，还是这具身体有什么问题？这哪里是人，活脱脱一个饕餮！此刻要是一头牛站在她面前，她都能从牛头直接吞到牛尾，尾巴尖都不带剩的。

　　不行了，想到牛，又饿了。

　　冬小施又舀了一瓢，正要喝，手腕被人攥住，紧跟着瓢也被夺走了。

　　冬小施吓得一机灵，正要问是谁，对方先出声了：“生水不能喝，容易招赖。”

　　是申长更的声音。

　　“这么晚了，你怎么、怎么还没睡？”

　　半夜摸出来喝凉水，结果被申长更撞见了，冬小施又想撞墙了。

　　正不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的诡异行为，申长更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是一块饼子。

　　“这是……”

　　“你吃。”

　　冬小施想推辞一下的，实在抵不住饿，还是接过吃了。吃到一半，又有些不好意思，就问他饼子哪来的。

　　“晚上不甚饿，剩下的。放心吃，这块我没动过。”

　　剩下的？这话冬小施可不信。

　　先不说申家的每顿饭都有定量，男人多少、女人多少、孩子多少，精确到不能再精确，多一点都没有。他又正值青壮，每天那么多的活动量，恰是饭量最大的时候。

　　就算他真的吃不完，还有申有余申有庆两个呢，好几次她在自己屋都听到那俩小子嚷嚷什么“长更叔这个你不吃给我吃吧”、“长更叔那个也给我吃吧”……根本没有剩下的可能。

　　他这……其实是故意给自己留的吧。

　　冬小施喉间哽了一下，把剩下的饼子推了回去：“我这会儿吃不下了，肚子里饱饱的。”

　　这话太没有说服力，她自己都这么觉得，别说申长更了。

　　“我和王兴在镇上吃了两碗面，真不饿，你快吃。”他不容置疑道，“吃完早些睡，明天还要早起。”

　　冬小施不说话了，闷头啃饼子，一口一口，啃的实在。

　　啃完，她抬头问：“你明天还要去打猎吗？”

　　申长更摇头：“地里要锄草，歇几天再去。”

　　锄草，算是歇？他打猎已是惊险万分，地里的草完全可以由申家其他人锄……

　　这些话在堵在冬小施嗓子眼，没有说出来，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没有立场。不过也因此又想起了自己的赚钱大计。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申长更跟着她去了倒座房。

　　冬小施打开装芦荟的陶罐，让他把衣袖挽起来。

　　申长更犹豫了一下，照做了。

　　冬小施沾了点芦荟正要抹到他上臂内侧，忽然顿住。

　　她想赚钱，又找不到更多的人帮忙，就想在申长更身上再实验一下。可是她太急切了，忘了时代背景不同，大晚上将他拽到屋里不说，还让他挽衣裳，这要再来个肢体接触……她倒是没什么，就是怕申长更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接受不来，回头别以为自己对他有非分之想，那她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冬小施把陶罐递给他，然后边比划边让他照自己说得涂上去。

　　申长更不知她是何意，但还是依言做了。

　　“你注意一下，如果有不舒服的感觉，一定要立刻用清水洗掉。千万别为了怕我难堪之类的隐下不说，这事很重要。”

　　冬小施一再叮嘱完，想了想，还解释了一下：“不该大晚上麻烦你的，但是白天吧，我出门的早，怕咱俩碰不到面。”

　　即便能碰到，家里都是人，她但凡跟申长更多说一句半句，都能惹来陶氏对他俩的连篇嘲讽和编排。

　　“我明白。”申长更将衣袖放下。

　　冬小施和他以往见过的姑娘不太一样，就很随性，说话不扭捏，做事也不那么束手束脚。

　　她突然的顾虑是为着什么申长更隐约也能猜到。

　　王兴一直担心她会缠上自己，申长更却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担忧实是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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