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结连理

　　“那你为什么讨厌帝尊？”天之骄子谁不高傲？赤|匪那么欠揍，白灵风当年还能和他睡一张床，一睡睡了一个多月。风辞月的性情根本不在乎无关人，吕涯肯定是哪里得罪了他。

　　白秀问完又补充了一句，“刨去我的原因。”

　　风辞月：“……八字不合吧！”

　　白秀没忍住，倏尔笑了起来，点头赞同道：“还真是，你俩各种冲。”

　　风辞月扭脸看见白秀的笑脸，没来由的有些心恸，他抿了抿唇道：“白秀，其实我已经活了很久了，在遇见月夜之前。但我从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即便混迹在人间，我也都是在底层浪荡，比那一年的道长要落魄许多许多。”

　　“吕涯也许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那么容易的放下身段，但其实我根本都没做过几次云端公子。三十场轮回都是真的，我没了记忆，也没了能自保的术法，我就是个任人宰割的鼠蚁。”

　　“被生活逼良为娼，为一口吃食出卖灵魂，光是为了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哪里还会想到什么喜怒哀乐。贫不择妻，寒不择衣，慌不择路，我的命运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根本就没得选。痛苦还是痛苦的，但记忆被恢复，很快我就无所谓了。我不在乎。”

　　“只有那一年，为白灵风的那一世，因为逆天的召唤了你，因为炼成了血灵，我提前恢复了记忆。有记忆，却只是个无能为力的凡人，既要按着既定的命运走，又要……都乱了，我的心乱了。”

　　如果那时候月夜没有回来，陪在白灵风身边的人一直是白秀，他兴许就会什么都不要了，去他妈的真相，去他妈的报复，去他妈的天劫，去他妈的……神仙哥哥。他只想和白秀在一起，一年，一个月，哪怕一天，执手相看日升月落，对他说：“你在我身边，真好。”

　　可是白秀不见了，月夜浴火涅槃归来，叫他意识到，他再也不可能见到那个人了。

　　面对月夜，他是另一种情感，他寻了他太久了，久到他时常疑惑，是否一切都是他在自以为是？是他在生拉硬扯？

　　月夜没有前世的记忆，月夜如果不再是前世那人，那么月夜就是无辜的。他伤害了月夜，月夜却成全了他。不光懊悔，更有挣扎，如果他想留下白秀，那么消失的就是月夜，他也将彻底的失去那人，世间再无月神。还有，他将要为白秀翻天覆地，甚至有可能毁天灭地，毁掉他们那一代所有的努力与坚守。

　　当白秀出现在月老祠，天知道在遇见的一刹，他……他不能高兴，不光不能表现出来，甚至心里都不能有丝毫欢愉的情绪。他告诉自己，不能来见白秀，一见了面肯定逃不掉。明知危险，可还是不由自主的来了。每一次分别，他都下了特大的决心，走，必须逼着自己离开。每一次争吵，哄人的是白秀，可输的都是他。

　　他意识到了白秀成了他的劫，可是没关系的，怕什么，不管是渡还是顺其自然，他都在保留。而白秀也不要他的全部，就像白秀明明有疑问，却从来不问他，也从来不叫他选择。

　　风辞月将碗中的果子茶全部喝完，然后转脸看着白秀说：“薇仙哥哥，你要我陪你我就陪着你，哪一天你不在了，我就去过自己的生活了，做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混迹在各个角落。至于神仙哥哥，算了，我大约没办法看着他的那一张脸而不去想你。”

　　白秀嘴巴微张，少顷“哦”了一声。

　　“白秀，你别不开心了，如果你不想呆在大荒，去任何地方我也可以陪你。”风辞月放下了碗，过来握住了白秀的手，“其实我什么都不怕，真的，哪怕失去你。”

　　说要聊聊的人，在白秀问完第一个问题就已经敷衍的累了，风辞月真假参半却没有说一句心底话。白秀不想不识趣，也知道风哥在顾虑什么，罢了。

　　“听说大荒的东北隅中有一座山，叫凶犁之丘，那里住着一个部落，叫归云族。他们的形象与人类无二，听说也是正神的后裔，他们有文明，懂耕织，部族比我们大多了，也正规多了。”白秀道。

　　风辞月听白秀如此说，歪了一下脸，他不知道是该舒一口气还是叹一口气。

　　白秀却霍然坐起身来，道：“风哥，我不需要你一直陪着我，就算没有韦捷，我们也可以自己拼天地的，你做统帅我当主将，咱们再接着干起来吧！”

　　韦捷走后的这两三百年，歇的白秀心慌，尤其是风辞月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他们已经内忧外患危机重重矛盾重重了。白秀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力的发光发热，为风辞月能争多少是多少。

　　风辞月顿了顿：“……番号太大了，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们如今在大荒已经立下足了，其他部族也已经接纳了他们的存在。只有叫别人觉得他们不堪一击，才能维持住相应的平衡，一旦冒出头，会叫其他部族有了危机感自动组队，先来将他们消灭。倒不是有多害怕，只是一旦打起来，不是三年五年就能结束的，斩草就要除根。

　　白秀的眼中却冒着光：“怕什么，神来杀神，佛来斩佛！”只是一个小部族，没能力掀起多大的风浪，也完全不具备有利的谈判条件。

　　风辞月看着白秀又顿了顿，发现白秀已下定了决心，便不再劝了：“行，听你的。”

　　“咳，什么叫听我的，奴妾听大王的。”白秀说着就站了起来，还打了个把式，“风哥指哪我打哪，咱们也干票大的，让归云族都对我们俯首称臣。”

　　风辞月笑了笑，不想打击白秀的自信心，但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归云族根本就看不见他们这些小喽啰。而且就白秀这侠义又重情的做派，想让宵小们忌惮，没有三五万年的积威根本镇不住。

　　“我有点困了，想睡一觉。”风辞月躺在了床上，张手叫白秀过来搂着他，“你别睡，守着我。”

　　白秀说风就是雨，一激动就忘了他现在这般生龙活虎是风辞月换回来的，脸上藏不住的懊恼，连忙一同睡下将人揽在怀里，还抚着风辞月侧脸：“不急不急，咱们还要从长计议，你先修养个两三年，时间还多。”

　　风辞月埋着头，差点都要忍不住笑了，不能装硬要装，破洞百出还生生不肯戳破，他的薇仙哥哥怎么这么可爱？

　　风辞月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睡熟了就会变得很沉，对什么动静都没了防范。说是谁都不信，但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对白秀早没了那份疏离与戒备，也笃定了白秀绝不可能伤害他。

　　偏偏好巧不巧，就在风辞月沉睡的这几个时辰里，白秀收到了来自天界的一封信，更准确的说，是旨意。月神亲启。

　　白秀敢否定自己不是月神吗？

　　韦捷不来，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他也不可能丢下风辞月自行出去，这封信他看了也就看了，却什么回应都没有。

　　等到韦捷再来，又是几百年过去了，她在泰山府待了一段时间，然后又去地府那帮忙，也不叫帮忙了，分内的本职工作而已。她到大荒来的时候，白秀和风辞月没有在一块，风辞月守在老地方，找人方便，但是她来转了一圈，都没跟风辞月碰面，听到消息后去了边界找白秀。

　　大荒很大，如今白秀他们的版图已经快成一个不小的国了，韦捷的速度，骑着天马过去不眠不休还用了两三天的时间。和白秀待了两天，突然发现他也不需要自己指手画脚了，他身上的江湖气少了许多，就像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将军，或者，更像一个武神。

　　再回到中都，韦捷在门外等了两波人出入，才等到侍者引她进去。如今他们已经有了像样的宫殿了，只是来往的人却没几个熟面孔，她不过才离开五六百年，呃……六百年的时间也不短了。

　　“哥哥说你身子不好，你出什么事了吗？”韦捷进来并未寒暄，黑袍一甩，在椅子上坐了，行动甚是飒爽，飒爽中又带着几分匆忙。

　　风辞月也从高台上下来，在韦捷的对面坐下，还让人给她看茶。

　　韦捷抬眼看他，比之白秀，他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一身素简的青衣，发上也没有落冠，玉面生风的脸上勾着一抹似笑非笑，鹤眸里掩藏的情绪也叫人猜不透。

　　“身子不好？”风辞月以手掩着唇角，轻微的咳了两声，应付道，“嗯，这两日咳疾犯了。”

　　“你什么时候患了咳疾？”韦捷眉眼一挑，脸上带起一丝促狭的笑意，“要不要叫人给你炖一碗川贝枇杷？”

　　那一次之后，风辞月对白秀突然依赖了起来，弄得白秀很没底，不知是不是因为大荒环境太差的原因，他的伤一直养不好。时间长了，白秀自己也就有了心病，不肯他吃力，不让他受累，就连久别重逢的上了床，他都没那么急躁了。

　　风辞月也懒得跟她装了，放下手后又端起一旁的茶盏，呷了一口，不说话了。

　　“帮你们大概的估摸了一下，如今大荒里像你们这样的部族大概有二十支左右，但大多不足为患，他们是因为受了你们的排挤打压和刺激，才各自抱团的，招牌虽然响亮，但没什么凝聚力，一戳即破。另外的还有四五个大族，他们已经存在好几万年了，互相之间形成了联盟，其中最强大的就是凶犁之丘的归云族，这一族倘若以目前的发展之势的话，统领整个大荒不是无稽之谈，他们野心勃勃。”

　　“最可怕的，归云族非常重视血统，他们的原身都是人形，甚至有着和人族一样的文明。人族几万年便要覆灭一次，但他们可以一直传承智慧，所以一旦混迹到人间便很难分辨。他们的退路就是他们的杀手锏，帝尊一直在严格监测着他们的动向，打算趁着人间重启，将他们彻底灭了。”

　　“哦？”风辞月清淡的笑了笑，“吕涯打算攻打大荒？”

　　“大荒是三界的流放地，帝尊不会许任何人在这自立为王。”韦捷看着风辞月，“倘若有一天真的有天兵到了，你有应对之法吗？”

　　风辞月不屑的一哂：“他能调动多少兵力？十万？三十万？就算加上阴兵鬼厉，撑死五十万，他知道大荒有多少吗？”

　　韦捷道：“可是大荒不团结，没有真正的王！”

　　风辞月道：“天界就团结了？有多少人会赞同吕涯的决定？又有几个武神会把自己养的兵送给他挥霍？知道大荒是什么地方吗？大家都饿疯了，他们敢掉下来，我们就能把他们吃的尸骨不剩。”

　　韦捷定了定，再问：“倘若有那么一天，你如何应对？”

　　风辞月抬手再次呷了一口茶，不答。

　　韦捷看他喝茶，自己也有些渴了，一口茶刚到嘴里，立马给“噗”了出来：“哎呦，这什么味？”

　　“屎尿味。”风辞月的表情一点不像开玩笑。

　　“……”韦捷也不想跟他开玩笑，聊了个开场该步入正题了，“人间要重启了，天界在招月神回去。这事你知道吗？哥哥早就收到了圣旨。”

　　风辞月一愣，立时变了脸色，惊问：“什么？！”

　　韦捷如实道：“貌似是时空问题，这就有点玄妙了，我也不太懂，都是天意的指示。”

　　这一次人间得要提前恢复文明，但人类的发展不可能那么快速，现在的人间还一片荒芜，海水倒灌，陆地上不是河泽就是沙海，气候一样很严酷，就连日月都没那么明显的界限。于是天界决定派神下去帮助凡人，而天神已经习惯了作壁上观不插手人间事，对助人为乐这样的事态度很散漫。

　　于是众神商议之后吕涯下旨，凡间供奉的香火将累加到神仙的功德之上，而功德的多少又将直接影响到神阶。也就是人间对你越是爱戴，你在天界的地位也就越高。其实也就是骗鬼，政治家的阴谋论，高高在上的永远高高在上，下面的也还是在下面。

　　大神们像风神、雨神、水神、谷神等这些社稷之神一个都逃不掉，底下的各条河的河神，各座山的山神，甚至土地都难推其责。包括冥界，前段时间他们都忙爆了，每天加班加点终于将所有的凡魂凡魄收集起来，准备等待重启，冥王都答应他们放个长假好好休息，结果又来加班加点。韦捷正好赶上了，泰山府也是一样的，也很忙。

　　这么大的事，月神可逃不过去，他也是社稷正神，大家都看不过别人好，哪有每次要出力他都不干活的，何况他还是霜雪之神，四季调节缺他不行。可月神还在受罚，贬的大家都不知道他去哪了，还以为这次人间浩劫正好有个台阶他就会上来的，可圣旨下了好久也没个动静，看来这次打算和帝尊彻底撕破脸了。

　　于是众神只好搭个台阶给吕涯下，都来给月神求情，顺带连他的那位小官人也一起求情了。话都讲的大公无私，什么天下为先社稷为重之类的，甚至还有神仙在神殿上就把话讲开，公然支持爱恋无界限，既然年龄种族物种都能跨越，性别为何不可？而大部分人也都秉着不支持也不反对的立场。

　　所以从前的那点莫须有的罪也就不要追究了。

　　“于公于私，哥哥都不能坐视不理。”韦捷面露为难又乖觉的模样，“有一说一，其实我这一趟来是带话的，你们给我个态度。”

　　风辞月早知道这一次人间会提前重启，但他不知道白秀已经接到了天界的召唤。心里一阵烦躁，看见对面的这一张脸，尤其是她的眼睛，没来由的升起了厌恶，嗤道：“韦捷，我真高估了你，原来他妈不过是条狗！”

　　“哟，这形容可不贴切。”韦捷无所谓的眨了眨眼睛，笑道，“狗都是很忠诚的，只认一个主。我跟谁都能混。”

　　“那你带话给吕涯，让他亲自到大荒来跟我谈。”风辞月放重音，“他要胆敢避着我去找白秀，大不了鱼死网破。告诉他，我说到做到，不是威胁。”

　　韦捷也变了脸色：“……可你不能总拿哥哥做筹码，你利用哥哥，不怕哥哥寒心吗？”

　　“他有话不跟我讲，就不怕我会寒心？！”风辞月是故意钻牛角尖，他知道韦捷是来诛心。

　　“哥哥重情，你不该逼他选。”韦捷道。

　　“所以呢，成全他？体谅他？”风辞月一双鹤眸已经红了眼尾，“很好，我等着他来跟我说分手，我看他怎么说的出口！”

　　韦捷“唉”了一声，叹气道：“随你吧！”爱你可真累，谁他妈的沾了你都得脱胎换骨。

　　等到韦捷走后，风辞月起身又坐回了高台，他垂着手，面色沉沉，双目阴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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