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结连理

　　白灵风躺下后歪着脑袋一动不动，沉沉的睡了过去。白秀惊魂未定，将整个院子布了结界，房间里也下了血符。

　　他不敢离开，但又怕白灵风醒来会饿，于是就把小炉子搬到卧室里来，熬了些粥。

　　时间匆匆，米都没淘，抓了两把加了半锅水就过来了。这米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一个时辰过去，米都开了花却又不散，熬的黏黏稠稠，上层的粥油还泛着一点绿光，整个屋子都是浓郁的米香。

　　他又担心光喝粥会味寡，家里又没什么菜，就是有他也不大会做。鸡蛋倒是有，做个煎鸡蛋还行，但他又不敢再离开，于是就剪了几个纸人，下了符让它们去做。技术不行，纸人有大有小，就连腿都长短不一，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

　　至于厨艺，嗯，至少比白秀自己操作强点。这就是人类的智慧啊，只要程序设定的好，机器人做的菜味道也不错啊。他的符文就跟代码一样，设定的是把鸡蛋双面煎熟，那么就绝对不会煎成夹生或者煎糊。

　　煎好的鸡蛋先给小心心吃了两个，不过不建议铲屎的老给主子吃鸡蛋。主要是他们没现成的猫粮，这会儿哪有心情给它弄吃的。然后把煎好的鸡蛋加点酱油糖醋等煮一下收汁，最后撒上葱花出锅，看着还不错呢。

　　他们这小葱是白灵风自己种的，长势依旧不行，只够他们偶尔下厨调点味。就是纸人不能碰水，小葱也没洗。吃吧，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当纸人一瘸一拐的把一盘鸡蛋端进来之时，白灵风翻了个身，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咕哝了一声：“白秀。”

　　“哟，醒的正是时候啊！”白秀走过来将白灵风扶的坐起，“饿了吧，正好吃饭。”

　　白灵风一看忙的不亦乐乎的几个小纸人，有些喷笑：“薇仙兄，你这也太潦草了吧，好歹把人家的四肢修一修啊。”

　　“一次性的，那么讲究干嘛！”白秀从走在最前面的纸人手中端来鸡蛋，后面一个接一个的纸人，有抓着勺子的，有拿了筷子的，最后面的一个还捧着只碗。白秀原本想拿了东西就把它们送碳炉上烧了的，结果一看这些纸人殷勤的样子还挺可爱的，于是就又给收在了袖子里。

　　白秀在床上摆了矮脚食桌，递了筷子给白灵风。白灵风却不来接，歪着脑袋可怜兮兮的说：“薇仙兄，我没力气。”

　　白灵风梗了梗，满脸为难：“你真假的？老子不会伺候人。”白秀很多时候油盐不进，但他受不了别人跟他撒娇，何况还是白灵风，这货从前可不会这招，又是在这个时候。

　　“你不喂我，我不吃。”白灵风瘪了瘪嘴说，似乎白秀一拒绝他就准备哭。

　　其实白秀喂过韦捷好几次，主要是这姑娘吃个饭太难了，又磨叽又烦人，急的他端了饭碗就来塞她，她要不吃他就自己给吃了。所以喂个饭往往就变成你一口我一口，佩兰她们有时候也在，看的都无语凝噎。

　　白秀舀了一勺子白粥递到了白灵风的嘴边。

　　白灵风娇弱的眨了眨眼睛，表情又委屈又憋不住笑：“烫，吹一吹。”

　　“哎，差不多得了。”嘴上这样说，还是拿回来吹了一口仙气。喂了白灵风四五勺子后，手不自觉的就移到了自己的嘴边了，尝了一口，抬了抬眉眼惊道，“耶，不错诶！”这米还是上次袁妈妈送来给他们的，看来是米好。

　　白灵风只看着白秀笑。

　　“吃点鸡蛋。”一个料汁煮煎鸡蛋分两半，一人一半，吃完接着喝粥，喝着喝着就变成了一人一口。白秀又去盛了两次，直将一锅粥和四五个煎蛋都吃光了。打了个嗝，满足。

　　“再接着睡会儿。”白秀伸手给白灵风的嘴角擦了擦，拿了靠枕叫他再躺下。

　　白灵风拉了拉他：“晚上再睡，有话跟你说。”

　　“那我去把碗洗了，等会儿就来。”白秀说着准备起身。

　　“你给纸人身上涂点油，它们就不怕水了。”白灵风拉着白秀不放，“纸人只怕火，你刚刚都能让它们烧火煎鸡蛋，厉害了。”

　　白秀：“……”

　　听白灵风的，给纸人涂上清油，然后就又让它们去干活了。这种小伎俩没有危险，也不怎么废灵力，纸人干活还热热闹闹叽叽喳喳特别有干劲。

　　白秀就坐在塌下，白灵风歪着身子，将下巴搁在床框上，两人靠在一起说话。

　　“你之前问我，紫薇剑会不会出灵，会的。只要是化器时有灵进去，以后机缘到了，器成熟了，也会有灵出来。”白灵风说，“有些器时间长了，和主人心意相通，也会自己修成灵。”

　　当时白秀初来乍到，白灵风还不懂那里面的弯弯绕绕，就是有些意外，陆仟竟然对白秀不闻不问。即便知道这个人不是他，可毕竟也是白秀的肉身啊，尽管两人一点不像，可看他这样鲜活总比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来的有意义吧？

　　他以为是陆仟对他这一次的拼死招魂失望透顶，看白秀举步维艰的，他实在不忍，所以才逼陆仟让云起化灵出单豆子来照顾白秀。其实是陆南庭根本没有想到还有这操作。

　　白秀的肩伤也不是完全靠自愈，也是白灵风偷偷给他治的，伤筋动骨的怎么可能一百天就只剩了微微疼，后来还一点事都没有。

　　“那白螭……那出来的灵还会是原来的那个吗？”白秀问。

　　“是，也不是。”白灵风继续解释，“白螭只是一只鬼兰精灵，而如果紫薇剑修成灵，出来的就是器灵，与鬼兰没有任何的关系。但它可能会有白螭的性格甚至记忆，以及对主人的情感。”

　　“诶？那为什么小豆子……”傻，愚，丑，还馋！

　　白灵风道：“青龙鳞是青龙的逆鳞化成的灵石，逆鳞是龙的一部分。季鬼兰在亿万年前只是山野间的一只小蛇，每天就是吃和睡，还有，蛇性本淫……。”

　　单豆子也不是真的很锉，而是被白灵风封了一窍，看上去才会没那么有灵气，要不然会被白秀看出来他不是人。

　　白秀没有翻白眼，他就是转动眼珠时乍一看眼白有点多。

　　“嗯？那为什么这么巧小豆子会被定在这里？”他给小豆子红符是藏在平安符里的，不该有人知道啊。昨日陆仟大婚，琅玕山的人基本上都去了凌霞台，小豆子小孩子天性，这么爱凑热闹不可能没去的，难道昨天他就已经被定在这里了？

　　“你不是说你那个……朋友是学霸吗，他可能预感到了什么吧。他确实挺聪明的，和陆无机倒是一类人。”白灵风说到这就该算了，偏要多嘴一句，“怪不得你会喜欢。”

　　不是白秀的那张红符有多厉害，单豆子之所以没被招走，是因为定住他的符是白秀下的，上面有他的血。白秀还是季鬼兰的软肋，他对白秀依旧不会强硬。看他那会儿笑的，多开心，可能他几万年的漫长岁月都没几次是这么开心的。

　　白秀望望白灵风，无词可辩。他方才丢下白灵风的那一刻，干脆又决绝。他听见季鬼兰的话了，那句“他还是选他师兄”，他能想到执着热烈的白灵风当时该有多绝望。

　　白灵风都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个时候吃飞醋不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但白秀不要人哄，自己就把话题岔开了，神情一凛，皱眉问：“还是有些说不通啊，那季鬼兰为什么能从无魂渊里出来，不是三界皆奈何吗，人神鬼都该没用啊？”

　　那晚他被吓了一次，后来就总会反复的想，季鬼兰会不会真的来找他。但每次都用那句“无魂渊，三界皆奈何”给安慰下来了。

　　白灵风道：“他虽在最后一刻飞升成仙，但即刻就坠入了无魂渊。仙魂不同凡魂，要强硬很多，加上他有万年历劫的经历，又曾入魔道，为人时亦是称霸一方，这三界被他混了个通透。所以即便没了法力，他也有对抗的智慧。”

　　“无魂渊就是弱肉强食，但即便他在里面是最强王者，按理也是出不来的。想必他找到了方法将自己重塑，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他身上穿的那件斗篷不是普通的天衣，乃黑凤凰鸑鷟羽绒织就，能掩神魔之气息，也能固住虚化的身形。”

　　白秀凝眉：“可是今时的他太强了。”都被他吓破胆了。

　　“再强也有弱点。”白灵风说，“他现在是魔，却入了人界，魔族在人界禁忌很多，他不敢有大作为，或者……”

　　“或者大到隐匿一切。”白秀替他说，“他说了琅玕山凌霞台见不到今日的太阳，就肯定做到了。”

　　这人倒是从不说大话，反倒各种隐藏自己的实力。他在玉鼎府那么久，没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强大，那日他若不是为了救白秀，雷霆之怒能踏平整个十八座连绵仙府。杀了人，吞了魂，连这两座山都给夷为平地，一点痕迹不留。魔障一消，神不知鬼不觉，想定他罪，证据都没。

　　“若是玉鼎府倾巢出动，能干的过他吗？”白秀问。

　　白灵风嘴角一扯：“你信吗，他的老巢可能就在鬼兰山。”

　　白秀啃着自己的手指，点头赞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性的弱点，没法团结。有点号召力的也就白天师了，可那老头，啧啧，一言难尽。

　　“哎，那我们可不可以加个buff，请天上的大神？”白秀问。

　　白灵风瞅了白秀一眼，问道：“请谁啊？我一个不认识。”认识的那个现在就在身边冥思苦想咬手指呢！

　　“一个大魔头在这里，降魔伏妖不是他们的职责吗？难道就眼看着人界遭殃？”白秀质问的好义正言辞正义凛然，“谁厉害请谁，请三清，玉皇大帝，西天老祖！”

　　“三清早应劫了，你以为神仙真的长生不老啊，时间长了他们也会死的。玉皇大帝和西天老祖是谁？我不认识。”白灵风道。

　　白秀郁闷脸：“啥，都死了？那为什么道观里还挂他们的画像，那么多人供奉香火，不是白花钱吗？”

　　白灵风看看白秀，缓了一口道：“神只是信仰，不救人的。人想活，活的好，只能自救，自己改变命运。”

　　“啊呸，那要是人类都死绝了，他们也不管吗？”白秀义愤填膺，“拿好处倒是一点不手软，求他们做点事就开始拎起来了？！”

　　白灵风撇了撇头，嘴角扯的有点厉害，全人类都在供奉的月神大人啊，您可知这天上地下，没有比您更冷漠的人了。您曾经说过的话再还给你吧。

　　“世间有人是一种世界，无人又会是另一种世界，有或没有，于神而言，都无碍。”白灵风不自觉的添上了某人冷淡清泠的口吻。

　　白秀瞅着白灵风，皱眉问：“你笑什么？”

　　白灵风一脸无辜：“我笑了吗？”

　　白灵风此刻嘴没翘，眼没弯，一脸淡漠，但白秀就是觉得他在笑了，像是在揶揄戏耍自己。

　　不过很快，白秀脸色一变，问道：“云起呢？”当时听见崩塌声中有玉碎的声音。

　　白灵风怕白秀难过，顿了顿才道：“毁了。”毕竟人死，连佩剑都没能留住。

　　白秀果真暗淡了神色，低着头半响没了言语。

　　“不过是好事，”白灵风似是安慰的语气，“龙没了逆鳞，会乖顺很多。”

　　云起化器用的是青龙鳞，它只是青龙的逆鳞化成的灵石，季鬼兰早就没了逆鳞。当年他坠仙成魔多半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他还活着，逆鳞却被拔了。蛇化龙虽然艰难，可也不是一化龙就能成为无敌的大神，若是有比他更加强大者想要驯服他，将他收为坐骑或者灵宠也不是不可能。甚至还有可能噬龙食髓，像锁妖塔里的那只龙鱼。

　　说了半天话，白秀这个时候才突然想起：“那……那我师兄呢？”

　　白灵风握拳，从心口的位置拿出了一颗灵丹：“你送他走吧，他现在很虚弱，无法现身，拖的时间长了魂会散。”

　　拔度亡魂的操作不难，通常情况下念段咒就可以了。但陆仟魂魄虚弱，所以白秀多送了他一程，他身上带着灵光，到了地狱幽冥能受到优厚一点的待遇。下个轮回，大约他还会是个修仙者，或许能大成。只可惜没能探明他的身世，终究留了遗憾。

　　“道长，你在先前就陆南庭送走了吧？”白秀忽然变聪明了。

　　哎呀，被发现了！白灵风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把脸扭了回去，用被子挡了起来。

　　当时魔障下来，还没有蔓延之际，白灵风就当机立断立刻送陆南庭走了。陆南庭是被王言拽着一起过来的，没有王言，单独送他走，等于又施了一次逆天之术，反噬非同小可。

　　何况陆南庭与陆无机的魂魄已经合为一体了，这两人只能留一个，陆无机已然命不久矣，所以他选择保全陆南庭。这样的决定，即便是白秀，他也一定会这么做。

　　但陆无机是当世人，他杀了陆南庭不会有罪，可是弃了陆无机，这罪业就归他了。一旦有杀孽，他的仙缘就断了。可不管代价如何，他是不可能让白秀走的。他猜到了白秀会怎么做，甚至还跟弥留之际的陆无机商议了一翻，请他帮忙演一出戏。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不想白秀自责。

　　白秀真的带着陆无机走了，独留他一人时，他那一撇脸终究还是无尽荒凉。

　　“他还是选他师兄。”一句话，太诛心。

　　“道长——”白秀想道歉也想道谢，可是更怕敏感的白灵风会多想，从合欢树上抱他下来，他就发现了白灵风的异常，他一直憋着没问：你的血灵呢？你是怎么从季鬼兰手中逃脱并且找来山洞的？一出来就动手，季鬼兰分明就在洞外等着。你又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呢？有些解释分明太牵强了。

　　看见白秀苍白的脸面色复杂，白灵风突然掀开被子，转身来一把抱住了白秀：“不管你是谁，我只要你。”

　　白秀顿了顿也把他抱住了，紧紧的勒住道：“我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他这话更多的是安抚，是为临睡前陆南庭嘲讽他们的话，“你们两个还真搞笑，就这么自欺欺人？你明知他不是白秀，他也明知你在乎的人只是白秀，就打算一直这么欺骗自己吗？你以为他真的不在意吗？他比谁都敏感。就算你对他再好，他也会跟自己说，这不是真的，这一切不属于他。而你呢？你爱的人是谁？”

　　道长，你爱的人是谁？

　　大约是抱的太用力了，没多久白灵风挣了挣，低吟了一声：“疼！”

　　白秀怔了怔，松开怀抱后手臂却还在箍着他，头一歪，吻就过来了，亲着亲着，膝盖一抬，身体推着就压了上来。

　　“你做什么？我受伤了，伤的不轻。”白灵风明显惊慌，白秀的侵略性太强了，任谁都受不住。他是受伤了，也确实伤的不轻，可这个时候说出来像是故意吓人。

　　“我是疼你，不欺负你。”白秀陡然换了攻势，悠然变得温存，他只是想跟他缱绻依恋，像两只鸟，互相清理羽翼，也像两只跳上岸的鱼，相濡以沫。

　　白秀的唇又回来亲吻白灵风的脸，一手抚顺他的头发，一手撑着自己，在吻又一次落在他左侧额头时，白灵风说：“白秀，对不起，本来是给你的。”

　　白秀看着他，忽然心念一恸，心疼的厉害，想说几句柔情的话，却抱着他哭了起来。被爱的滋味很美，也很疼，却更多地有一种无力感，他什么也给不了他，更没法让他心安。

　　“是被他抢走了，还是毁了？”白秀轻声问。

　　白灵风摇了摇头：“算了，不要了。”

　　白秀亲了亲白灵风的眉心，说不要那看来是抢走了。季鬼兰叫他月夜，等于是告诉了他一个天大的秘密，他真的是神，还跟季鬼兰有过纠葛。白灵风也不对劲，他好像知道了更多的事情，难道他也不是凡人吗？

　　正在此时，心神倏地紧了一下，去看白灵风，他的脸色也不好。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