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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毓秀斋已经不如从前热闹，变得冷冷清清。几个宫人疲惫地守夜，再也不是那副神气的样子。
武贵嫔散着头发坐在床上，眼泪早就流干了，嗓子也喊累了，现在倒是安安静静的。
“好生休息”已经一月有余，皇上连半步都没踏足过，她是要失宠了吗？
都是李辛娆那个贱人！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武贵嫔恨恨地想，指不定那贱人现在在哪儿偷笑，得意地很！
“等我复宠了，她别想有好日子过！”上一次没毒死她是自己失策，再有机会，她别想活着走出离宫。
想到这儿，武贵嫔阴恻恻地笑了。
“本宫若是你，就不会想着复宠，”清凌凌的声音随着青衣长裙一起踏进来，玲珑婉转，“而应该担心，自己还能活几日。”
辛娆蒙着面纱，身姿窈窕，走进毓秀斋里，倒是颇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武贵嫔转过头来，看她的眼神里都飞着刀子。
“李辛娆，你有什么好得意？不过是个进宫三年都没得宠的常在罢了，真以为自己能掀起什么风浪？”
青衣女子不紧不慢地坐下，给自己倒了口茶，任床上之人咒骂。
“知道你为什么不得宠吗？你的名字和先皇后的几乎一样，皇上一开始就对你有避讳，更何况……”武贵嫔冷笑，“你是以秦国公主的身份嫁进大肃的，你真觉得皇上会爱一个异国女子吗？”
辛娆怜悯地望着衣冠不整的武福珠，点点头：“武贵嫔这几年脑子有些长进了，更会戳人痛处了，从贵人到贵嫔，还真是不一样了呢。”
武贵嫔不屑道：“什么贵人，我可是贵嫔！李常在，你见到我居然不作福，来人啊，把她拖下去给我好好地打！”
喊了半天，也没人进来。
“贵嫔？”辛娆的声音冷了下来，“区区贵嫔而已，本宫可是皇后。”
武贵嫔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你个贱人，居然敢冒先皇后之名……”
“你难道忘了尚是贵人时，咱们姐妹间的深厚情谊了吗？你忘了，那只猫，还有那盒雪花膏了吗？”
武贵嫔身形一滞：“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辛娆啊，你忘了我吗福珠姐姐？”
福珠姐姐，是两个人尚要好时辛娆给她的称呼，那神情和语气，分明和当年的辛贵人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辛娆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辛娆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如当年两人秉烛夜谈。
武贵嫔愣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辛娆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仪态万千，“本宫是相丞之女，大肃皇后。”
武贵嫔死死盯着她，“这不可能。”
辛娆向来是个软包子，好拿捏的，明知别人要害她也只会息事宁人，根本没有这种气势，也说不出来这么硬气的话。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是吗？”辛娆摸了摸发髻上的珠翠，笑道，“我活着，你们才能死呀。”
“你，棠妃、珍贵嫔、惠昭仪、李美人、太后，哎呀，我都有点数不过来了呢。”
一阵冷意止不住地往身上窜，武贵嫔声音有些发颤：“你、你真是辛娆？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当然是报答你们的‘恩情’了，”辛娆慢慢靠近武贵嫔，“很快，你就会和当初的我一样，被好姐妹背叛，最后落得无人相信、无人可信，惨死宫闱的下场。”
你不是让我当众失态吗？那我也让你尝尝，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尽丑态的滋味。
你不是借着姐妹之名来害我吗？想必你是不会介意，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被姐妹背叛吧？
你不是让我说出的话无人能信吗？看看你自己吧，一个已经发疯的女人说的话，还有谁会信？
武贵嫔已经被逼到床角，退无可退。她重新审视眼前蒙面的女人，那双媚眼中射出的是刀子、是剑，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武贵嫔，当年你做了多少恶啊，宁才人的落水、顾宝林的失宠，不全都是你一手策划？张婕妤的死，不也有你的功劳？”
不，我没有，我没有！
武贵嫔想要尖叫，她努力张大了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好像有几只手掐着她脖子，那手冰冰凉凉的，一度让她想起体寒的张婕妤。
“在你高枕无忧之时，这张脸会不会入梦？”
辛娆一把拽下面纱，烛火明暗间，黑色的泪痣分外扎眼，恍惚间武贵嫔又回到了七年前。
那时病重的辛娆躺在床上，形容枯槁，嘴里还挂念着她：“福珠姐姐……”
她却心虚地躲在一边，不敢上前。
武贵嫔的眼皮不可遏制地抖动着，拼了命往床角钻。
“你不是辛娆，辛娆已经死了，她死在坤宁宫了……”
“看着我的脸，你给我看认真、看仔细些！”辛娆力气出奇的大，稍微一用力就把武福珠拽到面前，“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帮了你一次又一次，你却在暗地里算计我，我给你脸了是么？”
“我没有！”武福珠用尽浑身力气也挣不脱辛娆的禁锢，她大叫，“辛娆你别得意，只要惠妃姐姐说几句话，只要等我复宠……”
“哦，是吗？”
辛娆凑近了武贵嫔的耳侧，“一个月过去了，你的惠妃姐姐，来看过你几次？倘若她真为你说了好话，皇上为什么不来？”
武福珠愣了一下，手上的挣扎也停顿住了。是啊，惠妃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来毓秀斋了。
她向来都是依仗惠妃成事的，倘若惠妃不救她，那怎么办？！
可是惠妃……她会来救自己的吧？毕竟，她们是好姐妹，是一条船上的，她可帮过惠妃不少，哪怕看在往日的情面上……
“你省省吧，惠妃不会再来了。这件事真追究下去，只会查到你给李常在下毒。如果你是惠妃，还会帮一个必定要死的人说话么？”
辛娆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对于武福珠来说却如同晴天霹雳。
惠妃向来聪明，不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任武福珠再蠢笨也能想到，这一个月来惠妃定是一句话都没帮她传出去，已然是放弃了她。
“我可听说，惠妃娘娘还向皇上提议，把你彻底关起来，让你自己搬到冷宫里去呢。”
“被好姐妹背叛的滋味，好受吗，嗯？”
武福珠呆愣愣地萎靡了下去，刚想为自己求情，却看见辛娆细细把玩着桌子上的碗。她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这是她用来装毒药，逼李常在喝下去的碗！
辛娆抄起碗就往武福珠嘴里灌，武福珠紧咬着牙，却依旧有液体不断流进嘴里。
“喝啊，你不是最喜欢逼着别人喝毒药了吗？是不是很好喝？”
“辛娆……唔……我要去告诉皇上，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谁！”
“你尽可以试试。”辛娆勾唇，“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出毓秀斋时，已是半夜。身后不断传来女子的笑骂声，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有些可怖。
最终还是没有下手杀她，却也不用担心她会成为威胁。
因为武贵嫔真的疯了。
抬头望望夜色，一颗星星也没有。辛娆给自己裹上厚厚的披肩，在毓秀斋里一动不动地站了会儿。
她给武贵嫔灌下去的，不过是太医开的治疗失心疯的药方子，却没想到武贵嫔喝了之后，许是以为自己喝的是致命毒药，整个人性情大变，话也说不利索了，一会儿让她去死，一会儿又拉着她的手，唤她“阿娆”。
当年的姐妹，最终还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这地方大抵是不会再有人来了。辛娆闭了闭眼，缓缓走出了毓秀斋的宫门，纤长的影子被拖在身后，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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