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嫁

作者:无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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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上一世,宋姝在宋家门前将赐婚圣谕撕成了湮粉,随后便带着拂珠跑了……

      两人逃跑的消息却不慎被绿萍知晓,传到了宋夫人的耳朵里。

      宋夫人用她和拂珠的性命,为自己身为兵马司副指挥使的兄长周晔搭了一架青云梯——那晚上在南城门外,她们二人的乔装被早有准备的周晔识破。

      拂珠拼死将她送了出去,自己却被周晔一剑穿心,倒在了泥污里再没起来。

      原本宋姝也受了伤,大雨滂沱中,她只记得自己腹部中刀,精疲力尽地跌落进了路旁水沟里——再睁眼时,却发现自己来到了南城外的一处小宅院。

      宅院的主人是个方士,疯疯癫癫的模样却暗藏乾坤。她不知那方士姓名,只管他叫“恩人”。

      她从小院中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疼,可是原本腹部中刀后那道狰狞伤疤却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皮肤干净而平整,一丝破损也无。

      后来她才知道,那方士会画各种符箓,似有神通。

      宋姝在那个小院里躲了大半年,临走时用尽了她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央着那方士教了她三道符……

      头一道唤做“养元符”,能帮人愈合伤口,甚至于是救人性命。

      那方士救她的时候便是用了这道符。
      只不过方士功力比她高出不知几何,用这符咒的效果便也好上不少。她自己也画过这道符,能勉强给伤口止血,像是金疮药,但也仅此而已。

      第二道名唤“傀儡符”。将符画好贴在一个人身上,便能让那人为你所用。

      宋姝见过那方士将这符咒贴在一个前来排查的官兵身上。

      原本气势汹汹要进院子里翻看的官兵眨眼间就似变了一个人,听话得像是只狗,甚至还帮他们劈了柴,打了水,日落时分才规规矩矩离开。

      在三道符咒中,宋姝用这傀儡符最得心应手。

      前世她几经波折,最后落脚在一个边陲小镇里,学了些皮毛医术为人看个跌打损伤。就凭着这纸傀儡符,应付了不知多少麻烦。

      而至于最后一道符,前世今生,她只用过一次……

      这符唤作“乾坤转命”。

      说白了,就是以命抵命。

      她在边陲小镇隐姓埋名,一住便是二十年,一日她出诊回家,素来冷清的镇上却忽然挂起了红绸灯笼。

      她一问才知,原来是无咎五十大寿,年过半百,举国欢庆。也是同一日,她泥瓦石墙的小院里,飞来一只白鸽,带了一封故人之信。

      那封信是彼时寡居于道观的德喜寄来的。德喜自知寿数将近,临死之前,或是愧疚,或是恐惧,这才送来了这封信,将前尘往事一一道明。

      也就是那一天她方知晓,自己究竟是何等地愚蠢。

      德喜在信中说,大圣皇帝的遗诏里,皇位本是要传给晏泉的,然而遗诏的内容却被身为太子的无咎提前知晓,在大圣皇帝驾崩的当晚,带人围住了乾清宫。

      彼时晏泉负伤,堪堪逃出皇宫,本可以离开京城,怎料无咎却设下了一场杀局——

      宋姝还记得,那应该是大圣皇帝驾崩之后的一两天,无咎派人来宋府召她入宫,当时宫里德喜也在,两人如往日一般喝了一壶茶之后,她忽觉困得厉害,便在宫中小憩了片刻,醒来直到出宫后她才发现自己常年挂在身侧的玉佩丢了。

      那块玉佩是秦国夫人留给她的遗物,她素不离身。当时她派人进宫询问,无咎只说若是不慎遗失,宫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而后派人送来了另一块飞凤图样的和田白玉佩。

      那时,她以为这是无咎在变相送她定情之物,要许她后位,满腔欢喜之下,便也没有继续追究,甚至还为那块飞凤玉佩结了罗缨,整日佩戴。

      然而她却不知,她自己那块玉佩并非丢失,而是德喜趁她昏睡之际取走了。无咎拿了玉佩,又仿照她的笔迹向晏泉写了一封求救信,说自己被无咎囚禁于宋府,央求晏泉来救她。

      因着秦国夫人的死,晏泉素来觉得亏欠于她。也正因为此,收到信和玉佩后,晏泉虽心有疑虑,却仍带着人来了宋府……他的人里早就被无咎安插了奸细,再加之宋府门外金吾卫设下的天罗地网,正中无咎下怀。

      而那时,蠢笨如宋姝,却与德喜在皇宫里饮宴,做着入住凤仪宫的黄粱之梦。

      一晃二十年时光将至,德喜说自己大限临头,知晓宋姝还活着的消息,思索再三,觉得总该将自己和无咎当年的罪过向她阐清,到了无间地狱,也好少熬几座刀山火海。

      于是在信中,德喜向她道明了当初自己和无咎是如何用谎言离间她和晏泉,为的便是要她死心塌地的跟着无咎,在大圣皇帝面前保住无咎的东宫之位。

      后来,宫变之时,他们又借着晏泉对她最后的仁义布下了一场杀局,哄诱晏泉入局,最后惨死别院……

      德喜在信中表露出自己的愧疚之情,宋姝却已无心理会。

      屋外又开始落雪,白灰的世界中,巷口的大红灯笼很是刺眼得紧。

      宋姝放走了那只信鸽,转头画下了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用上的第三道 “乾坤转命”符。

      她用无咎当年送她的那块飞凤玉佩为锁,将两人的命脉绑在了一起。

      而后,她算着日子服起了乌头草……

      整整七日时光,她感受到自己日渐虚弱,心里却是畅快的。

      无咎用无数谎言为她编织了一场满布杀机的锦绣之梦,还连累了无辜之人惨死。二十年光阴如过眼烟云,她终于要向他讨回来了……

      万寿节将至的前一晚,小镇下了一场十年来最大的雪。

      漫天鹅毛中,她换上了当年做姑娘时穿的衣服,如愿等来了那声沉闷的丧钟,一声又一声,如哀鸣般不绝于耳。

      帝王薨逝,举国上下敲响了七七四十九下丧钟,宋姝便在那此起彼伏的回响中渐渐阖上了眼……

      再睁眼时,她却回到了二十年前。

      只可惜她回来的时机太迟,那场悄声无息的宫变已经结束,无咎登基,晏泉被废已成定局。

      忆起往事,宋姝不禁有些怔神……她重生分明只是月前的事情,然而现在想起上辈子的事情,却已经开始觉得似是蒙了层纱,模糊不已。

      她垂首看向自己的手里作废的符纸,不由有些挫败。重生之后,她仍记得那些符咒的画法,却一次也没成功过。

      她像是丢失了什么力量一般,只能用朱砂描出一堆毫无作用的废纸。

      她想着,那位“恩人”可能有解决之法。况且,如今晏泉手脚被废,若论起死回生,她首一个想到的,也是那方士。

      *

      绿萍自碧水间离开后,直奔芙蓉院。

      芙蓉院门口,冯妈妈正在和一个身穿粗布衫的小厮说话。那小厮身形魁梧,皮肤黝黑,穿着布衣布鞋,与这花繁锦绣的芙蓉院格格不入。

      绿萍走上前去,男人瞧见她,微微垂首,唤了一声“绿萍姑娘”。

      声音颇为清晰,绿萍却转过头去假装没听见。

      男人名叫张全,是宋夫人娘家的家生子,随着宋夫人陪嫁来的宋府,平日里便在这芙蓉院里做些养花除草,修屋补床的粗活。

      绿萍不待见张全身上那股终年不散的馊臭味儿,觉得这沉默寡言的男人像是穷山恶水里走出来的粗人村夫。

      只是不知为何,宋夫人对他倒是颇为倚重,前两年,还将自己手底下的一个伶俐的丫头配给了张全作老婆。

      绿萍看不上张全,便斜睨着眼站在一旁,等着冯妈妈与张全又交代了两句……

      张全得了吩咐离开,路过绿萍身边的时候,身上隐约传来一股酸腐之气,像是夏日装在瓦罐里一个月,败了味的牛乳,又酸又臭。

      绿萍难以接受这气味,皱了皱眉,捂着鼻子往旁边退了一步。

      冯妈妈见她一脸嫌弃的模样,皱了皱眉。

      这小蹄子,该真将自己当千金小姐了,看不起谁呢?

      绿萍不知冯妈妈心中所想,见张全离开,赶忙上前道:“冯妈妈,碧水间有事,奴特地来见夫人,请您通传一声。”

      冯妈妈斜睨她一眼,抱臂道:“那你可来得不巧,夫人一早去了老夫人院子里,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无奈之下,绿萍只得站在院中苦等。

      另一厢,宋老夫人院中。

      寿喜云母屏风后,宋夫人正在低头品茗,袅袅茶雾正巧遮住了她眼里那丝戏谑……

      昨日一大早,老夫人便将她唤来了自己出云院,东拉西扯,最后只为一件事——宋姝出嫁在即,她要自己扣下秦国夫人留在库房的嫁妆。美其名曰:嫁给雍王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十里红妆只会让人看笑话。

      宋夫人呷一口茶,抬头看向年近古稀的宋老夫人——一身绫罗锦缎,白发一丝不苟地梳进了鎏金花冠中,花冠上的朱玉翡翠耀眼夺目,个个皆非凡品。

      她这位婆母,本性就一个字“贪”。

      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寒酸,不似儒生文人的家眷,倒像极了小门小户里斤斤计较的市井妇人。

      也难怪。

      宋老夫人本家姓许,幼时家境贫寒,当年与还是个穷书生的宋老太爷成亲后,老太爷一举中第,这才拖家带口地进京谋了个小官。

      而宋夫人的娘家周家,本家在江南道从商,锦衣玉服的娇养大,自是看不惯老夫人身上那股穷酸劲儿——平日里府里花着秦国夫人的嫁妆不说,这女儿出嫁,还要将人家亲娘的钱财扣下来。

      宋夫人虽然不喜宋姝行事为人,可是对于老夫人这趁火打劫,贪心不足的做派,却也不大瞧得上。

      虽是如此,她自是不会为了宋姝去驳宋老太太的意思。左右过了今晚,宋姝活不活得下来还是个问题。

      思及此,她笑对老夫人道:“母亲给大姑娘拟的嫁妆单子媳妇已经让冯妈妈送去碧水间了,大姑娘没意见,媳妇便照着上头的东西准备了。”

      老夫人闻言,握着茶盏的手一顿,一笑起来,眼角的褶子便耷拉了下来。

      她欣慰似的朝宋夫人点了点头道:“大姑娘关键时候还是明理的。你在给她那嫁妆里添幅琉璃头面,就当是我这作祖母的给她的添妆了。”

      “是。”

      宋夫人微微垂头,心想着,这大姑娘摊上这么个祖母,也算是她倒霉。

      一副琉璃头面,换了人家万万两的嫁妆,没皮没脸不过这般了。

      虽是如此,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宋夫人脸上又恢复了那张温和笑面。

      她又坐着陪老夫人用了些茶,快到申末,这才请辞回了芙蓉院。

      芙蓉园内,绿萍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眼看着日头偏西,却还不见宋夫人身影。

      “冯妈妈,您帮去老夫人院子里唤声夫人吧。这眼看着要来不及了。”

      冯妈妈瞪她一眼:“眼皮子浅的小达子,你当自己是公主郡主不成,什么时候也能由你指使了,多大的脸面!”

      绿萍本是心急,被冯妈妈连讽带刺气了个脸白:“我与夫人有大事交代,若是晚了时候误了事,难不成你冯妈妈担待?”

      冯妈妈啐了一口唾沫:“你这薄脸小蹄子能有什么大事儿,别在这儿水仙不开花给我老婆子装蒜。”

      “……”

      两人就这么一言一语吵了起来,宋夫人刚走到门口便听得芙蓉院内的吵架声,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身旁的金珠听见自己母亲气势如虹的叫骂,脸色也不好看,急忙走进去拉住了冯妈妈。

      “阿娘这是做什么?在院子里吵吵嚷嚷的让人听了看笑话。”

      冯妈妈见自己的女儿来了,更是有底气,一把抓住她道:“金珠,你来评评理,绿萍这小丫头片子来芙蓉院找夫人,我说夫人不在,她竟让我去老夫人院里催去。好大的口气,也不知是谁给她的脸面?不要脸的小狐媚子!”

      金珠面前,冯妈妈骂得那叫一个痛快,而后进来的宋夫人却冷了脸色,呵斥道:“冯妈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口出秽语,明儿若是被人传出去定要说我这个做夫人的连人都管不住!”

      冯妈妈一转头见宋夫人脸色难看,倏然住了嘴,躬身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赔罪道:“是老奴不好,夫人恕罪。”

      宋夫人没搭理她,又问绿萍道:“绿萍,你这没规没矩的又是为了什么?”

      绿萍从见到宋夫人的那一刻便噤声站在一旁,这时候才上前小声道:“碧水间有事,奴,特地来禀报夫人。”

      宋夫人挑了挑眉:“碧水间?”

      她抬脚便往屋里走,顺便交代绿萍道:“你随我进来吧。”

      绿萍紧随其后,冯妈妈也欲跟上,却被一旁的金珠拉住,朝她摇了摇头。

      有关那大姑娘的事情,她阿娘知道得越少越好。

      金珠最后一个进了正堂,转身将房门关上,只听绿萍迫不及待道:“奴婢今日在大姑娘房内不小心瞧见了一个包袱,里头装着两套男人的衫子,奴猜那是大姑娘今晚要用的,这才来禀报夫人。”

      “什么模样的衫子?”

      宋夫人坐在主位上,把玩着手上的佛珠,问得漫不经心。

      “一件青蓝长衫,一件灰色织锦的袍子……另外,还有两顶黑帽。”

      听绿萍言,宋夫人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我知晓了”,便打发绿萍离开。

      金珠出来送她,金珠出来送她,照例又给了她一把金豆子。就在绿萍伸手接豆子的时候,金珠忽然瞟到她袖下那支碧玉镯子。

      她眨眨眼,却没提起这事儿,一声不吭地回了芙蓉院。

      不过几日时间,绿萍便领了一兜子的金豆子,赶得上她十年的月钱,心里不由更加乐开了花,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秋风瑟瑟,宋府花园里的桂花香味袭人,绿萍沐浴其中,丝毫不觉秋日寒冷,只觉浑身上下都喜洋洋的。

      她回到碧水间,正巧遇见宋姝带着拂珠出门。

      她笑问:“姑娘这是要出去?”

      “嗯,”宋姝点点头,“天灯节,我带着拂珠出去逛逛,你便不用陪着了。”

      绿萍心知她这是要跑,想起就在眼前的好日子,唇边笑意越扩越大。

      她垂首应是,一路目送着宋姝和拂珠主仆离开碧水间。

      我的好姑娘,您别怨我心狠,等您到了地底下,奴定每年给您多烧些纸钱。

      *

      宋姝带着拂珠出了府门,门口的禁卫立刻围了上来。

      她笑笑:“今日天灯节,我带着侍女去看花灯,郎君们可要同往?”

      为首的金吾卫是个生面孔,面无表情地朝她点点头:“姑娘请,我们在身后跟着便是了。”

      说罢,他挥了挥手,又招来了五六个金吾卫来到两人身后。

      宋姝冷笑一声,拉着拂珠转身便走。

      上一世也是这样,无咎下了赐婚圣旨,派了金吾卫在门口看守,却并未将她禁足。也正因为此,她上辈子才会选在天灯节这天,午夜点灯之时,乘着人潮汹涌甩开了禁军,乔装打扮逃亡城外。

      若是没有绿萍告密,她会和拂珠一起逃走,寻个小镇落脚。拂珠或许会隐姓埋名的过几十年太平日子,寿终正寝,而非倒在城外那片泥泞里,再没睁开眼。

      她攥着拂珠的手用了些力气,拂珠诧异地打量她一眼:“姑娘,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将手松开,如常道:“没什么。”

      说着,却是吩咐车夫起驾,往城南灯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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