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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这一天,玉凤早早地起了,做好饭菜,梳洗毕,自匣子里挑出一朵珠花,对着镜子簪上,镜子里一张芙蓉般的俏脸,臻首,杏唇,不施脂粉,眉眼间自有一股天然的风流韵态。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
便是如此了。
玉凤抿着嘴儿一笑,转身挎过食篮,将饭菜装入篮中,包好带上昨夜整理出来的衣物,出门朝黑衣染坊的方向走去。
爹爹乔青虎便在黑衣染坊做长工,玉凤每隔三两天都会去送一次饭,顺带将换洗的衣物带回。
转过两条长街,再沿着一条巷子走上一段路,便见一座红墙绿瓦的院落,正中的红漆大门上写着“黑衣染坊”四字。玉凤却并不进门,顺着墙走几步,到了一道小门前,玉凤才走了进去。
回廊上几名伙计见了她,目光不怀好意地在她身上打转,对着她指指点点,见乔青虎从内院出来,才哄笑一声散开了。
玉凤跟着爹爹进了内院的长工房,将食篮和衣物交给他,收拾起散落在床上的衣服来。
乔青虎望着她,咳嗽一声道:“凤儿,这里人多眼杂,以后就别来了。”
玉凤知道爹的意思,她已经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早不是当年那个玩泥巴的小丫头了,女儿家抛头露面,是很容易招人闲话的。何况她下个月就要出阁,未婚夫长相如何、人品如何皆不清楚,只听说叫袁浩恩,平日以打鱼卖鱼为生。
玉凤一向乖顺,低首应了。
乔青虎再嘱咐了几句,玉凤一一点头应承,走出内院时,原先那几名伙计又聚在回廊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比之前更肆无忌惮,其中两人还乘她经过时对她动了点手脚。
玉凤心中羞恼,甩脱那两人,快步走出黑衣染坊,正要转入小巷,忽见迎面走来一行人,为首的公子极年轻,白衣玉带,面容清丽姣好,脸色比发冠上镶的珠玉还要温润。
玉凤一时看得怔了,只觉这公子不但俊美非凡,还隐隐有几分面熟,不曾留意脚下的几片碎瓦,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那公子含笑扶住她:“姑娘小心了。”
声音温雅如玉,还带着一丝调笑的意味,但不轻薄,竟是有一种让人怦然心动的魔力。
玉凤突然想起这公子为什么眼熟了,她曾站得远远地看过他,白衣的公子,长发垂肩,头戴玉冠,宝马香车,身边仆从如云,一切最奢侈最华贵的享受在这人身上都只是陪衬,仿佛生色的是那些宝马香车与仆从。
她还知道他叫方应看,是当今皇上御笔亲封的“神枪血剑小侯爷”。
方小侯爷身世好,相貌俊,武功高,待人亲切,尤其是对女子体贴温存,因此几乎是京里大半姑娘的梦中情人。
玉凤平日就常听一些小姐妹在她面前谈论这位方小侯爷,说他昨日又替朝廷解决了什么纷争,今日又得到了圣上的什么封赏……
方应看身旁还站着一名青年男子,玉凤只觉那人身上散发出的寒气与狠意让人避之不及,于是不敢多作打量,二人身后还跟着一老一少,少年的样貌依稀很是清秀,老者却佝偻着背,垂手恭立在侧。
玉凤红着脸,将头埋得低低的,轻轻道了声:“多谢公子。”敛衽一礼,快步从四人身边走过。
她走得匆忙,不曾注意身后除了那含笑的方小侯爷,还有一道冷冽的目光,正冷冷地注视着她……
沿着巷子走了一段,玉凤突然记起家里的米快没了,于是折回去,准备抄小路到后面柿子街上的“万家米铺”买些米回去。
走过转角时,突然闻到一阵奇特的异香,然后眼前一黑,有人自身后快速地用布蒙住她的眼睛,玉凤想要挣扎,却发现四肢无力,接着好像是被人装进一只麻袋,抬了起来……
……
****************
傍晚时分,“福记杂货铺”的伙计周阿二打了个饱嗝,懒洋洋地拎着一袋杂物,准备倒在后巷的阴沟里,眼前一花,一个人影从他面前匆匆闪过,头发披散,脚步踉跄,衣衫也有些破碎,身材却十分窈窕,
“那不是玉凤么?”阿二正待开口招呼,那人听到声音,却更慌了,几步转过街角,不见了身影。
玉凤跌跌撞撞地转出后巷,转过街角,手中紧紧拽着一角衣片,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中,粗暴的凌辱,她却连对方的脸都看不见,只在挣扎时从那人的身上扯下一角衣襟。
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却在看到手中紧拽的衣片时心头莫名狂跳。
衣片是上好的丝绸布料,上面用丝线绣着一个徽号。
她认得这种衣料,也认得这衣料上所绣的徽号,正是那如玉如宝的小侯爷身上所有。
突然间,脑中满满都是那个温柔谦谦的王侯公子,那个含笑搀住他的少年英侠。
脸上火烧般地发烫,心跳莫名加快。
竟是有些莫名期待。
许是不经意的一个仰首,又或是心有所感的一次回眸,玉凤抬头看了眼远处,突然神色大变,脸上的神情仿佛见了鬼般。
临街的一座酒楼,靠窗的位置有两个人,一坐一立,站着的人高挑颀长,如临风玉树,姿容俊美,坐着的那人虽矮了一截,却是一样的神清骨秀,风姿卓然。
两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站着的那人微微低头,目光落在坐的人身上,笑得温柔。
那样的目光,玉凤从未见过,纵是她这旁人见了也忍不住心动,也许只有他身前的那人可以无动于衷。
玉凤脸色惨白,手上一松,衣片从指间滑落。
风吹过,飘向远处……
咬紧牙,恨恨从口中吐出三个字:“方,应,看。”
******************
是日,风和日丽。
方应看一人独坐在花园的凉亭里,抚琴自娱。
对月徐酌是一种风雅。临风雅奏又是另一种情趣。
事实上,方应看喜好一切风雅的事——吟诗,作对,观花,赏雪,玩月……他都可以做的随意轻松又惬意。毕竟,像他这样的贵介公子似乎生下来就是该做这些高雅的事的。
方应看也喜欢所有美丽的事物,尤其喜欢美人。他向来觉得美人如细瓷,是该精心保养呵护才对的。所以他从来不对美人,尤其是女人疾言厉色,他宁可干干脆脆的毁掉她们,也不愿对她们皱一下眉头。
方应看十指横拨翻飞,轻挑慢捻,弦音婉转 ,似清泉石上流,又似鸟在空山鸣,一派生机灵动。
他嘴角含笑,望向被他的琴声引来的人。
每次对上无情,方应看都特别紧张。
事实上他并不怕他。
他也不觉得对方有哪点比他强的。
只是单纯地觉得心跳加快,心情澎湃。
就像少小时义父说要教他一门新武功或者考较他的所学时那种有点新鲜有点期待的心情。
他知道那件事之后,无情一定会来找他。
无情果然来了。
他在看无情的时候,无情也在看他。
——眼前这公子,俊得一点烟尘气不沾,高贵得像水里白莲,干净得仿佛任何的肮脏龌龊都与他无关。可是京城里很多的权贵都想尽办法巴结他,江湖上最十恶不赦的盗匪听到方小侯爷的名号也要皱皱眉头暗叹一声“不好惹”。
“无情兄大驾光临,实令寒舍蓬荜生辉。”
“小侯爷的府邸若也算‘寒舍’,平民百姓住的可真不知该叫什么了。”
听出无情话中的讥讽之意,方应看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含笑把无情请入客厅,着人看茶上点心,端得是殷勤周到之至。
“不知无情兄此来有何贵干?”
“在下有一件东西,请小侯爷过目。”
说着自轮椅中拿出一份案卷,交给方应看。
方应看看毕,挑眉:“你要抓我?”
“我只要拿此案凶手。”
“根据这位玉凤姑娘的口供,凶手不就是我么?”
“小侯爷不想分辩什么?”
“如果我说是我呢?”
“谁犯错都一样,都应受到应有的惩罚,你也不例外,”无情冷冷地、不带一丝感情地道,“可惜却不是你。”
方应看轻笑道:“无情兄这么信任我,我是不是该感到高兴?”
无情也笑,冷笑:“事发当时,你与我都在三合楼,如果还能分身作案,我倒也佩服你!”
“你”字未落,无情陡然扬眉,双手在轮椅上一按,飞身而起,直掠向屏风后。
无情一动,方应看也马上动了。
他几乎是在无情扬眉、但还未有动作的时候就已长身相拦。
但无情身形一晃,已越过他身侧。
屏风后空无一人。
地上却有血。
点点血迹鲜红。
方应看双手背负,脸带微笑,悠然道,“无情兄身为御封名捕,竟也知法犯法,未经允许而私闯民宅么?”
“这些血迹作何解释?”
“在下府中一向豢养有一些宠物,不知这次是哪只猫猫狗狗遭了无情兄暗器的殃,”方应看怡然道,“不过念在你我相识多年,在下自然不会向无情兄索要赔偿。”
无情也不愠怒,只淡淡道:“我知道以小侯爷的地位关系,自然有千百种办法摆平此事,但你若此刻将真凶交给我,我会按律交由刑部审理,此人虽死有余辜,但依大宋律法,未必便是死罪,可是小侯爷若一意维护,今后教我遇见此人,就直接杀了!”
“还有,如果小侯爷觉得应付蔡相和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还有余力的话,成某也不妨奉陪。”说完,无情推动轮椅离去。
屏风后,一人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他并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脚步声,但是他的行动就像一只轻灵而敏捷的猫。
他的一只手却垂在身侧,手背上正有鲜血不断滴落。
这人发很长,微乱,唇很薄,脸色很苍白。
神色间是掩不住的傲意。
眼色却很狠。
他望着无情离开的方向,突然向方应看道:“你想要他?”
方应看一怔,半晌才明白“要”的含义,朗声笑道:“唐兄何必开在下玩笑?方某蒙圣上眷顾,身边美姬成群,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会对一名男子动心?”
“既然小侯爷不好此道,我就不客气了,”唐非鱼盯着他,一字一字道,“我、要、他。”
方应看面色微微一变:“唐兄这话什么意思?”
“你说呢?”唐非鱼嘿嘿一笑,薄唇挑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想不到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名捕无情还生得这样一副好相貌。”
他笑的时候依然在斯文中夹带着狠与傲,乱发遮盖下的双目却发出两道兽性的光芒,那是一种类似野兽渴望猎物的眼神。
方应看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
“他可不好惹。”
“不好惹的人惹起来才有意思,不好办的事办成功了才值得向人称道,小侯爷不是一向这么认为的吗?”他说。
带着几分挑衅。
甚至还用舌舔了舔手背上的鲜血,仿佛那是什么诱人的美味。
方应看突然有种一拳挥在这人脸上、在他白皙的双颊狠狠揍上几拳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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