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啊？”

　　林燊的脑袋上方突然冒出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坐在路边抱着双膝将脸埋进膝盖里的林燊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他抬起头，惨白着小脸蛋，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眼前不请自来明显不是什么好鸟的中年男子。

　　“艹，大意了。”林燊心里骂粗。他深吸口气，站了起来。三岁大的小身板儿在冬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中年男子人高马大，目测一米八，林燊只觉得脖子都快仰断了才对视上这家伙的眼睛，并且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那可悲的小小倒影。

　　三岁！他变成了三岁！记得不久前他还在校外的巷子里跟一群傻比干架，却突然一阵眩晕，眩晕过后，周边场景全换了，巷子没了，一群傻比没了，甚至连白天都变成了黑夜。他站在空荡荡的街头，怔愣了好一会儿，接着又惊恐地发现自己缩成了三岁小孩，连身上的衣服都换成了合身的小熊图案蓝色羽绒服。

　　这不科学！

　　林燊当即就一屁股跌坐在地，心里慌得一批。而在他努力冷静下来，想要认真思考一下自己究竟是魂穿到某个小朋友身上，还是自身真的缩水的时候，这位不像好鸟的大叔出现了。

　　红脸，黄牙，衣服又皱又脏，满嘴喷着臭死人的酒气。昏黄的路灯下，这家伙笑得特别瘆人。

　　林燊向后退了一步，扭头朝右前方望去，像在期待什么人似的。“我爸叫我在这等他，他马上就到。”林燊特地强调了“马上”两个字。

　　他懊悔不已。其实早在发现自己变成三岁小孩那一刻，他就该赶紧找个24小时便利店求店员帮忙报警的。

　　这里是一条陌生的老街，街道狭窄，街边都是低矮的旧式民房。一眼扫过去，视野可及的商铺都关着门。猜测过去，现在应该凌晨两点左右。因为路上除了他和这个男人外再无一人，甚至连一辆过往车辆都没有。变成三岁小孩的他孤零零出现在这里，万一碰上坏人的话，下场可想而知。

　　好吧，没有“万一”了，他已经碰到了！

　　听到林燊的回答。这中年男子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边去。他弯下腰：“小朋友，要不要去叔叔家做客呀？”

　　真是，这年头坏人也忒直接了，都不哄着点小孩。没听见他说“他爸”马上就要过来了吗？好歹也顺着他的话说一两句吧。

　　林燊摇头，重复刚才的话：“我爸爸叫我在这里等他。”结果话音刚落，他的嘴就被那人又粗又臭的大手给堵上，连个反应都没有，小身子便被抱了起来。

　　“唔——”林燊又踢又打，拼命挣扎，但哪敌得过这又高又壮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一手紧紧捂住林燊的嘴巴，一手托着他的小屁股，大步飞奔，没一会儿功夫就闪进了一条巷道。

　　“小崽子快开门！”中年男子站在一扇铁门前，一边高喊一边抬脚在门上“哐哐哐“地狂踹。

　　林燊一张小嘴巴被捂得死死，耳边全是这打破深夜宁静的噪音。他早就不挣扎了，现在寄希望于邻居们被吵醒后，会出来看一看。

　　当然，这个希望落空了。男人大半夜的敢这么闹，就是笃定没人会出来骂他。

　　不过多时，铁门开了。一个半高的小男孩出现在林燊的视线里。目测一米四几，套着偏小的秋衣秋裤，一手“吱呀”一声拉开铁门，一手垂在身边动都没动，低着脑袋叫人看不见脸。

　　“耳聋啦？！”中年男子一脚往他大腿上踹去，“这时候才开门！”

　　小男孩一个踉跄撞到门边的墙上，那一脚不轻，但男孩嘴里连个声响都没冒出，他只抬起头来，而也才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中年男子怀里居然抱着个小不点儿。

　　男孩大吃一惊。

　　“傻了吧你？！”男人又踹了他一脚，“还不快滚进去！”

　　铁门内并不就是正屋，而是一条笔直狭窄的过道，过道大概一米五宽，靠墙放着一张桌子，桌上一个电磁炉，炉上一口平底锅。桌下是个小柜子，酱料碗筷瓢盆都摆在里面。寒酸却并不凌乱。过道的那头才是屋子，一扇木门大开着，一眼可以望进去，入眼便是一张横放的木板小床，床上草绿色棉被掀在一边，露出下面同色系的薄薄垫被。

　　小男孩瞥了林燊一眼，揉了揉被踹疼的大腿，乖乖地向那屋里走去。

　　男人骂骂咧咧反腿一扫，铁门“砰”地重重关上。“小样儿，倒挺乖的啊！”男人终于把手从林燊嘴上拿开。

　　林燊好像很久没呼吸到新鲜空气，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气。

　　男人哈哈大笑，拍了拍林燊嫩嫩的小脸蛋儿。

　　林燊很想抓住他的猪手一口咬下去，不过理智战胜冲动，他装做害怕，唯唯若若地缩了缩身子。

　　男人改做掐林燊的小脸蛋：“乖乖的，叔叔就给糖吃，不然把你剁了做包子！”包子两个字他是龇着牙说的，两排黄牙咬在一起，牙缝挺大，好像透过去就能看见恶心的血盆大口。

　　林燊又缩了缩。

　　男人把林燊放在地上，抬起脚用脚尖在他小屁股上碰了碰，说道：“进去。”

　　林燊挪动小短腿。男人原先跟在林燊后面，但没走两步就不耐烦了，弯下腰去，抓住林燊的后衣领，一把将他拎了起来。“麻烦！”男人嗤了一声。

　　林燊小小的肉拳头捏得紧紧。要是下一秒他能变回原样就好了，非得把这老不死的打到跪地喊爸爸！

　　林燊被男人拎进屋里。这屋子很小，瞧着顶多三十平米，却用三合板隔成了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其中的小房间就是从过道处瞧见的，一张小床，一张小桌，两张椅子，便什么都没有了。

　　小男孩坐在小床上，这一回他倒认认真真地看向林燊。

　　“拿去！”男人走到小男孩面前，直接把林燊往他身上扔去。

　　小男孩手忙脚乱地接住林燊，不小的冲击力令他仰面摔倒在床上，林燊的小脑袋瓜子好死不死地撞在他的下巴上。

　　“唔！”小男孩一声闷哼，疼得不行。

　　“看好他，别让他跑了。”男人恶狠狠地对小男孩说道。说完后，他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但不过才两三步，他就停了下来。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居然转过身去，走到门后，从上面的挂钩上取下一条链锁。他走出去，站到过道那端的铁门后，三下五除二将那扇铁门牢牢地锁死。钥匙被他揣在了裤兜里。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走了回来。

　　“晚上我要是听到他闹腾，他妈的我就揍死你！”男人斜瞪了小男孩一眼，便进自己房间去了。

　　小男孩抱着林燊半晌没动。直到男人“砰”地关上门，他才把林燊从自个儿身上弄下去，将他放在边上。小男孩一手捂住下巴。

　　林燊则陷入了沉思。

　　变成三岁娃娃，来到陌生的地方。太匪夷所思了！

　　为什么会这样？玄幻？魔幻？或者说是科幻？这其实只是一个全息虚拟世界，他的身体早在打架的时候已经被人偷袭阵亡，意识被高科技产物抽了进来，以此延续生命？

　　林燊把各种乱七八糟的可能在脑中过了一遍，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大概身体变成了小孩的缘故，人都嗜睡了起来。

　　突然，林燊粉嫩的小脸蛋儿被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你不怕？”

　　“怕啊，”莫名的，林燊卸下了全身的防备，“但再怕也没办法呀，门都被他锁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向询问的那人看去，然后，他对上了一张讶异的写满“怀疑”二字的小学生的脸。

　　林燊：“……”

　　“现在的小宝宝都这么成熟了吗？”该小学生好像在自言自语。

　　你才是小宝宝，你全家都是小宝宝！林燊暗暗磨了磨牙。在那个老男人面前他还会伪装一下，可眼下面对着这么一个比他小了不少的男孩子，他半点也不想挑战自己那根本就不能看的演技。

　　“我要睡觉了。”林燊郁闷地说道。最好睡一觉起来后，他发现自己变回原样，并且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不过睡觉前他要先去撒泡尿。小男孩抬手指了指卫生间的位置，就不管他了，连话都没再说一句，仿佛刚才他的问话和自语都是林燊的错觉。

　　林燊去了卫生间，看见洗脸池上方钉了一面镜子。撒完尿后，他两手抓住洗脸池边，一下又一下地往上蹦，想要在镜中看清自己此刻的模样。但是他太矮了，再努力地去蹦跳也够不着那镜子。无奈之下，他走出卫生间，来到桌旁，双手抓住一张椅子就要往卫生间里拖。

　　小男孩从床上跳了下来：“你干什么？”

　　林燊看向他，实话实说：“我要照镜子。”

　　“什么？”小男孩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要照镜子。”林燊又说了一遍。

　　三岁小孩睡觉之前要照镜子听起来有点奇葩，但好在这个小男孩也不多问。他微微拧眉把林燊好好打量了一番，然后走上前来：“不要用椅子，我抱你。”说着还真的双手抱起林燊走进卫生间，在洗脸池前把林燊举起来。

　　小男孩不高，林燊被他举过了脑袋。

　　“看到了吗？”小男孩问。

　　“看到了。”林燊细细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很可爱很好看，就是自己三岁照片里的模样。看来这是他的本体，他缩小了。而至于身上的衣服为什么换了？人都能变小衣服难道不能换吗！

　　林燊在心里狠狠爆了句粗。

　　小男孩把林燊放下来。林燊垂着脑袋跟在他后面走出了卫生间。

　　“这是哪里啊？”林燊低声问道，他心情不好不是假的，这句问话说出来就显得极为可怜。

　　“我表舅家。”小男孩回答道。

　　这个答案说了等于没说。

　　林燊不再问了。面对着一个三四年级的小学生，虽然没必要刻意去装，但该注意的地方还是要注意的。这里具体是哪个地方，他迟早都能知道，不急于这一时。

　　林燊脱衣服睡觉。小男孩让他靠墙躺里面。在熄了灯之后，躺林燊边上的小男孩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林燊沉默片刻，老实回答道，“我叫林燊，三……三岁了。”

　　一只手轻轻地在林燊身上拍了拍。“我叫陆炎，比你大七岁。”小男孩的声音很暖很柔，“别怕，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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