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

　　八月，从地中海北上的南风毫无阻挡长驱直入，几乎吹遍整个亚平宁。北面较远些，锯齿状山顶恰好挡住南下的冷风。仰赖地形优势和三个月充足的阳光，腹地大片茂密的葡萄园已经从几个月前的嫩绿转变成夹杂着紫红、莹绿果实。佛第那庄园就在这些簇拥中，俯瞰自己今年马上要丰收的领地。

　　“看到了吗？罗列兹！那就是我的城堡！”
　　“看！在那山丘上！”

　　“恩……我看到了，菲力克。”玄色斗篷在急弛的风中猎猎作响，他其实一早就注意到那座矗立在山顶的庄园，以及背后孤零零的高塔。

　　整个佛第那，除了葡萄外，恐怕就数这对姐妹最光彩夺目。如果说在乡下的小路散步是一种享受，那准是因为郝洛拉和瑟露站在城堡的露台上远远望着你的缘故。罗列兹也被双胞胎碧绿色眼瞳吸引，即使其中一位隐藏着淡淡忧愁。

　　……究竟谁是真正的佛第那呢？

　　相较其他三位哥哥，难怪郝洛拉和瑟露更亲近菲力克。同样拥有金色头发和精致的五官，为什么波罗那大学的学生会比不上自己两个十八年来从未踏出庄园一步的妹妹呢？

　　“可能是因为母亲的关系……如果硬要说是什么原因的话。”在烛光的照引下，他们登上废弃的孤塔。菲力克尽量沉声说话，看得出周围死寂的黑暗让他感到非常不适。

　　“你看！这是我们的母亲，卡第娜.佛第那的肖像画。”
　　“那位是祖母，那边是曾祖母……以及第一代，150年前的祖母卡第娜.佛第那的肖像。”墙上美丽而端庄的女性全都有双摄人心魄的绿色眼睛！站在阴冷的塔楼中，被这十几只冰冷的眼眸盯着，不禁让人脊背发寒。

　　“她们才是我们这个佛第那伯爵家真正当家作主的人。”
　　……果然是这样！？

　　“以后这里会挂上的，可能就是郝洛拉或瑟露其中一人的肖像。”菲力克轻声说。
　　即使是画像也让他感到不安。母亲死时如同恶魔的惨叫像午夜的丧钟，时常和这座塔楼一起出现在他的噩梦里。那两个可爱的妹妹，虽然拥有不同的性格，在他看来一直都是天使的化身。他无法想象其中任何一个变成母亲那样冰冷而残酷的女性，母亲佛第那是个甚至会杀死亲生儿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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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美极了！”
　　“真是上帝的杰作，宛如盛开的两朵花！”
　　整个西庭被改造成最华丽的场所，到处闪着金色的烛光，鲜花与点缀金星的深红色绒布装饰的拱门甚至让罗列兹想起西班牙那座出名的红宫。但一切都比不上佛第娜姐妹美丽，她们是舞会的主角，开朗活泼的郝洛拉和羞涩恬静的瑟露宛如开在星夜下的两朵玫瑰，让第一次不远百里来到庄园的年轻贵族们神魂颠倒。

　　“罗列兹先生，和我跳舞吧！”郝洛拉向他发出令所有人都嫉妒的邀请。
　　“是的！”罗列兹轻扶起她的手，顺便看了眼躲在一边的瑟露。七、八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围在瑟露周围，用克制而有激情的目光期待她的回答。但女孩始终低头不语，也不知是害怕还是讨厌。

　　她的哥哥走了过去，“瑟露，你也可以接受邀舞啊。”
　　“我不太会跳……”

　　菲力克露出王子般优雅的笑容，“那就和哥哥跳吧！”
　　瑟露抬起头，羞涩的目光盯着她的兄长，非常幸福地说了声：“好……”

　　……爱是什么感觉？是对圣母的祈祷、亲吻教堂的神案那样神圣的感觉吗？还是这种急促心跳的感觉？！哥哥的金发在贴近时轻拂过瑟露的脸颊，那被碰触过的地方立刻敏感地变得更加红润。菲力克始终带着温柔幽雅恭敬的态度带她舞蹈，他的手那么温暖，她感到羞涩，却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停留在菲力克脸上，欣赏那纤长美丽的睫毛，以及那后面温柔的淡蓝色眼睛。这样大胆地注视一个人，而且在这么近的距离，过去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做到的。可以注视的人，可以接近的人，真正关心她的人，真正爱她的人，这世界上只有哥哥一个呀~

　　……不，不能让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果菲力克哥哥知道了会怎么想呢？他还会如现在这样爱我吗？可是……咚！咚！……无法压抑这种感觉啊！

　　陶醉在崇高的精神快乐中的瑟露，完全无法听见舞会的音乐和嗡嗡声，剧烈的心跳让她突然倒了下去。倒在哥哥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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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蒂娜！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里卡鲁哥哥！”
　　她一头扑进宽阔温暖的怀里，立刻招来佛第那伯爵的嘲笑。“这个家里你就只会和他撒娇~~我这个做父亲的好象不存在了。”

　　里卡鲁用溺爱的神情抚摩她柔软的金发，佛第那家只有这个唯一的妹妹继承了母亲碧玉色的眼瞳和美丽金发。然而在近十年的饥荒和传染病的蔓延中，在教皇和皇帝的无数次战争中，他失去了亲爱的母亲。

　　失去妻子的老伯爵心力憔悴，尽管终日畏缩在小城堡中，还是非常害怕教会的人和皇宫的骑士会来夺走自己的领地。实际上，佛第那的封地已经变得十分贫瘠，葡萄在三年前就几乎没有收成过。加上战乱的缘故，挣扎着在十月前结出的果实不是被偷盗一空就是被路过的士兵踩烂在地里。老伯爵一心想得到庇护，所以经常派自己儿子奔走在教廷和宫廷间，长子里卡鲁是个聪明能干的年轻人，但他的努力注定无济于事。阿□□翁教廷和罗马教廷间存在太多矛盾，作为法裔的天主教徒，佛第那家族在教皇国的领土上无法得到任何支持。

　　“父亲，圣波拉文都拉神学院的奎尔诺院长带了封信给您，据说是从教廷那边传来的消息……”里卡鲁看着他衰老的父亲用干枯的手颤颤抖抖地接过那封信，谨慎地拨开封蜡，然后犹豫了一下，立刻将信揣进怀里。

　　他转身看着孩子们，尽量自然地说：“你陪卡蒂娜到花园走走吧，我听说她新栽的蔷薇开花了。”

　　里卡鲁当然明白父亲的意思，因为他从那双浑浊的眼睛中看到了近乎绝望的悲伤。他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妹妹卡蒂娜是家里呵护的宝贝，直到去年父亲才和他提起卡蒂娜的婚事，老伯爵认为这个唯一的女儿将会是佛第那家族最后的希望。如果能用联姻取得一方的支持，家族城堡至少能在战乱中保存下来。但……这种婚姻是里卡鲁所不乐见的。他爱他的妹妹，不忍心看她被哪个素未谋面的贵族夺去一生幸福，更不忍心将她送给教廷中别有用心的人。

　　“哥哥……哥哥？！”少女倚着他的胳膊轻声唤道。里卡鲁从沉思中回神，看着眼前和娇艳的蔷薇一样美丽的妹妹。

　　“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的……相信我，卡蒂娜！”

　　“……哥哥~”在里卡鲁怀里的她露出幸福的笑容，尽管什么都不能说，但她已经知道里卡鲁的心意。上帝开了个最大的玩笑，让她爱上了自己的哥哥。这是罪恶……她相信自己已经被罚入地狱，毫无赦免的希望。但这份强烈的、最纯真的、少女的爱，在每次见到里卡鲁的时候就狂热得一发不可收拾。她暂时忘记了地狱的残酷和黑暗，在心爱的人怀里享受爱情给予的惊喜与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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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这对禁忌恋人陶醉在如此大逆不道的爱情中时，他们的父亲却因为那封从神学院来的信而病倒了。女仆发现他倒在客厅的壁炉前，信封掉落在地上，里面的信纸却不见踪迹。没人知道信里写过什么，但一定不是好事。

　　“父亲……”
　　“父亲。”“父亲。”
　　“……”
　　醒来的那个晚上，老伯爵谁也没多看一眼，只向伏在床沿的小女儿说了一句话：“神已经把我遗忘了，……”

　　谁也没明白他的意思，但聪明的卡蒂娜知道父亲将自己推到了教廷的对立面。

　　“不！父亲！”她坚决地说，与其要她屈就政策性的婚姻，“我宁愿将自己献给恶魔。”

　　“你在说什么？！卡蒂娜！”里卡鲁紧紧抓住她的肩膀问。
　　“哥哥！我们……”

　　“不！你不能这么做！”里卡鲁大吼，他被妹妹的眼神震惊，在她就要说出秘密时强硬地制止了。

　　“没有用的，鼠疫让这附近几乎成为殉教场。里卡鲁，我们或许只能相信那个炼金术师……”

　　“那种人是骗子！！那全是吓唬人的玩意！”

　　“可他治好了父亲的病！”他的两个弟弟对此深信不疑。“或者，卡蒂娜，你就答应德.卡斯特朗公爵家的婚事吧！让我们离开这片闹鬼的土地！”

　　躺在床上的父亲听到最后这句话，愤怒不已，挣扎着起身想要骂这两个不肖子，可伸出去的手没能抓住他们的衣襟，自己却摔在床下，再次昏了过去。

　　这一晚变得混乱不堪。

　　卡蒂娜流着泪看着三个哥哥出于各自私心为她的婚姻大事争论不休，却没有一个人问过她本人的意思。里卡鲁执意隐瞒他们之间的感情，而另外两个哥哥则完全把她当成一件能出卖的商品。这个残酷的现实彻底改变了她最初产生的自我牺牲的心理状态。

　　第二天，在早餐桌上，她用轻蔑的目光看她的三位兄长，然后起身走到父亲床前，重复了头天晚上的回答。

　　“如果那是您的希望，我愿意将自己献给恶魔当贡品，亲爱的父亲。” 她用冷酷无情的语气绝望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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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有小时候和哥哥一同到塔顶眺望佛第那风景的美好回忆，现在回荡在阴冷的空气中的空洞的脚步声还是令人毛发悚然，声声敲打在卡蒂娜死一般的心上，她只觉得自己在一步步迈进可怕的坟墓。

　　咔当——！父亲从外面把门反锁上了！

　　周围一片死寂……若大的的顶层只剩她一人。

　　……只有用处女的灵魂来换取佛第那家永远的繁荣。

　　她是个牺牲品。父亲和哥哥们拱手将他献给恶魔，甚至是她深爱的里卡鲁。她绝望极了，但一直没有哭。
　　“这是我一生最后的一晚了……”卡蒂娜伏在写满魔法文字的冰冷地面上，相信自己将会死去，“我爱过的人，我唯一不愿忘记的人，抛弃了我，可为什么此刻在我的脑海里，仍旧反复出现他的音容笑貌？”她不断回忆起里卡鲁的脸，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爱怜的、责备的、亲切的、惊慌的……
　　“这难道就是我这辈子唯一值得回忆的地方？”森冷的笑声从她嘴角溢出，随之而起的是塔楼外一声巨响——轰~~~！

　　雷声大作，佛第那吹起了这个季节不该有的暴风雨，惨白的闪电划破漆黑夜空，刺透高塔顶端的窗栏，在魔法阵上投射出可怖的影子，仿佛恶魔的触手已经伸进塔里。

　　“我将带着怨恨死去！！”她对着窗户大喊，恐惧使她更加坚强。恶魔也许在下一刻就会从那里出现么？像吸血鬼一样扑上来，用尖锐的獠牙刺穿她的喉咙，吸食她的灵魂？
　　“唉……不，”她突然觉得很可笑，“我已经不是什么贞洁的处女了，我爱上了我的哥哥，这样肮脏的灵魂有谁肯要？”

　　轰隆隆……她的脑子飞快转了两下，立刻否定刚才的愚蠢想法：“是的，既然是恶魔或许就喜欢这一点，它要带我坠入地狱！……我会就此死去，永远得不到安宁。我会就此死去！！而那些拿我与恶魔做交易的人却可以从中得到好处？！用我这肮脏的灵魂做交易？！”

　　这个可怜的女孩趴在地上，毫无自觉地用手指用力扣地面上画着的那些文字。这些文字用来召唤恶魔降临，此刻已经被她磨破的指尖渗出的殷红的鲜血涂划得模糊不清。
　　“是的！！我可以死去！！”她的喉咙发出难听的笑声，“可我会在地狱诅咒你们！诅咒这个家族里为博得荣誉和财富而出卖我的所有人！！我以撒旦的名义诅咒你们！因为你们的灵魂和我一样肮脏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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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伯爵偷偷打开房门，女儿完好如初地待在原地，……她不愿谈起这一夜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不久之后她却怀孕了！”

　　“她怀了恶魔的孩子吗？伯爵对自己的所做所谓感到非常害怕，于是将被玷污的女儿关在塔里。从这一年开始，饥饿和传染病渐渐从家族领地上消失，佛第那家的葡萄园也开始繁荣，甚至还发现了新的矿山。但……悲剧也随之降临。先是卡蒂娜的一个哥哥自杀，其余的哥哥也一一病死或者车祸，伯爵本人最终也被暗杀。佛第那家剩下的……唯一的血脉就是卡蒂娜所生的恶魔的女儿！”

　　“恶魔已达成了契约！”那就是变成魔女的卡蒂娜的诅咒！也是对利用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以及一族男人的报复！“可现在却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情，第八代卡蒂娜竟然是双胞胎！到底要由谁来继承卡蒂娜呢……？！”

　　“等等！”菲力克打断他，“罗列兹，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150年前那位炼金术师，也就是偷走我塞浦路斯王室密宝——贤者之石，的男人。我是追寻着他的足迹才到了这个地方。”
　　用若无其事的表情说着这样的话的罗列兹，让好友菲力克不爽到了极点。“你是有计划地在大学里接近我？！还说想品尝我故乡的美酒……混蛋！！”他愤怒地甩头离开大厅。

　　罗列兹没有理会他 ，转向剩下的佛第那家的男性：“那么哥哥们，你们还没决定由谁来继承家业吗？那么，你们将会像不幸的欧得比荷，接连遭到灾祸，魔女的诅咒将一一应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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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列兹的话，像真正的咒语，让在场的每一个佛第那家族成员浑身打了个哆嗦。

　　就在刚刚，他们的小侄子，长男毕特勒的儿子欧得比荷被扼死在自己的床上，而他的母亲伊莎贝拉居然执意称是双胞胎之一的郝洛拉干的。如果说刚才大家还无法相信伊莎贝拉的话，认为那只是一个母亲因丧子悲痛产生的幻觉，那么现在罗列兹提起的这段离奇的家族历史，以及对死去的冷酷的母亲的记忆让他们产生了彻底的动摇。佛第那家的男人一致将敌视的目光投向郝洛拉，这个妹妹自小就个性坚强独立，大有母亲的风范，如果是她，应该可以做出杀死欧得比荷的行为。听着从几个哥哥口中吐出的恶毒的指责，性格激烈的郝洛拉立刻发了火。

　　“太过分了！”她甩开一直扶着她的瑟露，毫无畏惧地站到哥哥们面前，厉声说：“我本来就对这个家深恶痛绝！虽然是女主人，却从小就把我们关在城堡里，简直形同监禁！爵位和财产，我可以通通送给瑟露！罗列兹！求你带我离开这个城堡！”

　　“郝洛拉？……你要丢下我吗？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不！”刚从病床上起来的虚弱的瑟露听到她的话立刻哭出来，“呜……呜……我不要……”

　　……郝洛拉犹豫了。自己如果离开，那就表明流有魔女之血的是瑟露，这个体弱多病又性格软弱的妹妹怎么可能抵挡得了几个哥哥的责难？她们一起接受了十七年的监禁生活，可不是为成为这个受了诅咒的家族的主人！

　　“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到底谁才是流着恶魔之血的女孩吗？要不要把恶魔召唤来问问看？”
　　黑衣男子露出惯有的笑容，用诱惑的语调说明自己能够写一些召唤恶魔的魔法阵咒文。

　　“罗列兹，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这样也可以找出凶手……”
　　“……”
　　除了不在场的菲力克，男人们都表示同意。

　　可瑟露一听到召唤恶魔就害怕得浑身发抖，“这太可怕了……我不要！”
　　郝洛拉紧紧抓起瑟露冰凉的手，“就这么办！我们去塔里！……你放心，瑟露。魔女的诅咒并不可怕。”
　　“……郝洛拉……”
　　“我会把恶魔给除掉！！”这样我们姐妹俩才可能得到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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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老阴森的高塔上，画起了150年前曾布下的魔法阵，她们跪坐在中央。
　　“父与子与精灵。我以圣母玛利亚之名，伯爵撒旦，出现在我们面前吧！”
　　“现身，撒旦！出来！……出来完成我们的心愿！”

　　轰！——仿佛应和罗列兹的呼唤，令人惊悚的雷声伴随暴风雨在塔楼顶部炸响！

　　郝洛拉盯着唯一的窗户，那里可以看见雷电闪过后瞬间照亮的惨白的夜空，恶魔就会从那里出现么？！她搂紧瑟瑟发抖的瑟露，目不转睛地瞪着那个可能的出口。她什么也不怕，她要和恶魔解除这该死的契约！

　　“出来！撒旦！”罗列兹再次大声疾唤。

　　这一次，应声迩来的不是雷电。

　　赫然出现在窗栏上的，是一个黑色的恶魔影子！！

　　“哇啊啊…………”瑟露闭上眼睛尖叫起来。
　　郝洛拉惊恐地看见那影子带着尖声厉叫扑向自己…………

　　“郝洛拉！瑟露！我来救你们了！！”

　　被南风吹翻的黑拦蓬，从天而降的恶魔是……
　　“……菲力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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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魔……竟然是她们的哥哥？！

　　顾不上拨开暴雨淋湿的金发，菲力克纵身跳下窗台，将两个妹妹紧紧纳进怀里。
　　“我不会让恶魔将你们夺去！”

　　“哥哥！”
　　“哇啊！啊啊啊啊~~~~~~~~~~~~”瑟露突然推开哥哥，后退几步，双手捂头大喊起来。

　　见情况不妙，罗列兹赶忙挡在她和菲力克、郝洛拉之间！
　　“你们二人退下！”

　　恶魔出现了……那个150年来执怨着不肯离去的魔女卡蒂娜的灵魂！

　　“呜呵…………我没料到我的□□和精神竟然会一分为二。”附身的卡蒂娜从嗓眼里吐出尖笑，想冲上去抓住郝洛拉，“正好，趁现在我换个健康的□□！呀啊————！”

　　“退下！亡灵！”罗列兹立即用手上的十字将她喝倒在地。

　　“住手，等等！这女孩的身体是瑟露耶，你不要再伤害她了！她是我很宝贝的妹妹！”挡在十字架前的菲力克这么说着，却听见身后传来那亡灵的低呼，

　　“……哥哥……哥，哥哥……”卡蒂娜跪倒在地上，痛苦地喊着。

　　记忆如潮水，排山倒海涌进……

　　150年前的暴风雨之后，被父亲和炼金术师关在这里，然而，出现的并非恶魔……

　　同样的黑色拦蓬，同样来不及拨开的湿漉漉的发丝，同样氤氲眼底的迷失的爱意，同样握住她双肩的颤抖的手心传来炽热的体温……里卡鲁用佛第那家族独有的阿□□翁口音说着同样的话。

　　“我绝对不会把你交给恶魔。”

　　“哥哥！”她用满是伤痕和鲜血的手抓住了他。
　　里卡鲁的到来完全击碎了她对这一晚将要死亡的恐惧。她还来不及从强烈的憎恨中苏醒过来，就已经泪流满面。

　　为什么？为什么里卡鲁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她之前还在诅咒这个现在热烈拥抱自己的男人？！

　　残酷的悔恨撕扯着她的心，她浑身颤抖，声音完全被眼泪噎住，任由里卡鲁捧起她的脸。
　　她听见发梢滴落的雨水打在她脸上，里卡鲁亲吻着它们，亲吻她苍白的脸，亲吻她干涩的双唇……他们像其他恋人一样拥抱在一起，在冰冷的布满魔法阵的地面上彼此温暖对方，用温存的爱抚来回避即将堕落地狱的恐惧不安，没有神会怜惜他们这对禁忌的爱人，即使是这样又如何呢？在坠入地狱之前，她除了他，别无他求……

　　“那晚，我和哥哥□□的后果，就怀了恶魔之子！哥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非常内疚，所以自己了断了生命。我本来也想随哥哥死去，但，不行……这孩子必须生下来。就算我会坠入地狱，我也要把孩子生下来！”

　　卡蒂娜凄绝的低吟，让罗列兹深为动容，他怜悯地说：“你很久以前，就爱上你哥哥了吧？而他也很爱你……真正相爱的两人，所生的孩子，怎么会是罪恶之子呢？”

　　“……不！主不会赦免我们的！”卡蒂娜伏在地上，悲伤地说。在那个完全禁欲的年代，他们的恋情不可能得到认可。正是因此，她成了徘徊人世的怨灵。长久以来，迷失的爱与恨纠缠交织，让她一代一代地承受诅咒需要付出的代价。不仅神遗忘了她，甚至连恶魔都没有在那之后出现。

　　他们，成了被抛弃的罪恶。

　　原来是这样啊……罗列兹发出一声轻笑。
　　“那么，……”他突然露出轻蔑的表情将手中的十字架扔在地上，“那种神，你可以不用理会它呀！”

　　“……？！”卡蒂娜震惊地抬起头。面前伴随南风迩来的这个男人，既不是恶魔更不是神，但此刻却向她伸出援手。

　　“到我的国家来吧！”他邀请道，目光清朗，如同穿破凝重夜色的一道晨曦。

　　从这里一直往南行，有个很温暖的国家，百花盛开，有蓝色的海和白色的神殿。……那里生活着自由之神，是众神的乐园。

　　所以，“在那里，你的孩子，会受到众人的祝福。”

　　圣洁柔和的白光驱散百年阴翳，逐渐将她包围，卡蒂娜看见那被众神赐福的孩子，露出自己从不敢想象的笑容。
　　……
　　泪，从脸颊滑落。

　　原来，相爱并不是罪恶。

　　“原来，我们也可以得到幸福，里卡鲁，我们的孩子，也可以……”

　　瑟露昏倒在罗列兹怀里，但很快转醒过来。

　　“卡蒂娜的灵魂已前往西方极乐世界了……”罗列兹露出胜利的微笑。

　　即使来不及问一问贤者之石的下落，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卡蒂娜，这个他见过的最可怜的灵魂，在爱的梦想中徘徊了这么久，今夜终于走出这个被十字禁锢百年的高塔，重获自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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