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爱情盛开

　　“同学们都回去上课吧。”医务室老师的嗓音略带沧桑，在满屋充满年轻活力的少女中间显得有些突兀。
　　“只是被球砸一下啦，没什么要紧的。”安可薇微笑着，“所以你们快回去啦，不要为我担心了。”顺而转向医务室老师，“老师，我也可以回去了吗？”
　　“你再休息一会儿，观察下有没有脑震荡反应，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的。”
　　在离开医务室的人群中，岳想走在最后一个，到门口时，她恋恋不舍地望向安可薇，可薇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展开笑容挥手道“拜拜”。岳想挤出微笑，仍是一脸不放心的表情。门，轻轻地阖上了。
　　于是这个上午就安安静静地呆在医务室了，仅仅是一墙之隔，外面的喧闹似乎被挡住了，夏天蝉鸣的声音也可以这么悦耳啊，远处还有三五女生愉快的交谈声。
　　这就是青春啊。安可薇莫名来了这么句感叹。周围实在太静了，出于无聊抑或是所期待的那人始终不来的失落，可薇陷入了回忆——
　　那是刚搬到安家后的两个月，安父安母一直对沦为孤儿的可薇很好，像是一家人一样相处得很融洽。
　　“老公，也该是时候了吧。”
　　“嗯。”
　　“总不能一直叫阿姨叔叔。”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只是心急的安家二老想让安可薇改口而已，可他们没有注意到，幼小的可薇乖巧的表面下受伤的心。一夜间失去双亲的疼痛要怎么止住。血，滴滴答答，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是这挥之不去的景象。
　　一直假装坚强的可薇被“爸爸妈妈”这样再熟悉不过却不可能再碰触的字眼刺痛了，她夺门而逃，二老还来不及反应，年幼的安煦也追了出去。跑了很远很远，可薇终于被安煦追上，只是二人早已不认识身旁的街景。
　　“都怪你这个笨蛋，现在迷路了吧。”跑得灰头土脸的小安煦埋怨道。
　　“你才是笨蛋，干嘛追出来，又不关你的事。”
　　“大丑女你还敢说！跑那么快，害我累死了……”
　　“都怪你干嘛追，你越追我跑得越起劲，所以才会迷路的。”两个小孩在一起总是谁也不让谁，谁也不讲理。
　　于是斗气似的谁也不理谁，一路默然，小安煦那些劝慰可薇的话也一并咽在了肚里。可小孩就是小孩，斗气也不能维持多久，小可薇打破了沉默，
　　“哥哥，我饿。”
　　也难怪，跑了那么久消耗了许多体力，两个孩子都饿了。
　　“你只有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叫哥哥啊。”小安煦虽然嘴上不饶人地这么说，但肚子饿确实是一个必须解决的大问题。年幼的他的眉头锁了起来。身上又没吃的又没钱，怎么办？
　　又在街上游荡了好久，既没找到回家的路也没想出填饱肚子的办法，二人陷入某种名为恐惧的情绪中。路过一手被大人牵着一手舔着棒棒糖的小孩，可薇和安煦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意识地咽着口水。直到天色将暗，他们仍一筹莫展，仲秋的寒意袭击着这两个年幼的孩子。饥饿、寒冷、疲惫、恐惧将他们逼上了身体的极限。
　　“哥，我走不动了。”可薇嘟哝着。路边正巧有个街心花园，安煦便领着可薇进去歇息。二人坐在一个沙坑旁，日暮的光线下安煦看出可薇眼里泪光闪耀。
　　为了哄妹妹开心，也为了自己追出来的初衷，安煦决心要打破这忧郁的气场：“我们玩个游戏吧，石头剪刀布。你赢了我就背着你从这头走到那头，我赢了你就要管我的爸爸妈妈叫爸爸妈妈。”
　　小可薇噘着嘴，“不公平不公平，我太亏啦。”
　　“那你要赢了我再背你再走回来，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有关公平的概念，其实只要双方认可就好，不需要多余的第三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好心的第三人太多了，人们才会这么斤斤计较自己究竟是得益还是吃亏了。
　　“赖皮是小狗哦。”可薇露出了笑容。小孩子总是对游戏充满了无穷的兴趣。
　　结果女孩出的是石头，而男孩出的是布。
　　“嘻嘻，我赢啦。”小安煦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不算不算，还没完呢，我们是三局两胜。”小可薇不服输。
　　再一次“石头、剪刀、布——”
　　应声落下的，是安煦的胜利。
　　“这下你心服口服了吧。”
　　“哼……知道啦。不和你玩这个了。”小嘴噘得老高老高。
　　安煦依旧温柔地笑着，“那就玩沙子吧。”
　　四只小爪子开始在沙地里刨啊刨，很快他们忘记了一切，似乎世界只有这一堆沙子，以及这堆沙子所带来的没有尽头的快乐。间或男孩刨出了某个硬物，是五角钱。“五角钱能做什么？”女孩不解地问。“能买个包子！”安煦眼里闪现了光芒。这是来自希望的光，带着被神眷顾的心情，踏上了买包子的征程。包子店其实很近，出了街心花园，穿过条马路就是。可对于当时的安煦来说，这段路很漫长、很神圣。
　　希望就是在离目的地一步之遥的地方破灭的。一辆飞驰而过的电瓶车擦倒了安煦，紧紧握在手心的那枚5角硬币滚落到沥青马路上，安煦顾不得自己奋力想追回它，可是它滚向前，滚向前，落入了前方的阴井。
　　安煦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深刻绝望，他呆坐在包子店门口，停止了思考，幼小的他还不懂命运弄人这个词的含义，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等着他回来的妹妹。
　　思考一旦停止了，时间也像静止了似的。直到安煦眼前从天而降一个大白包子……
　　“你想吃包子，是吧？”一个阿姨和善的声音。
　　安煦点了点头。
　　“给你。”将包子塞到安煦手上，阿姨转身回到店里。
　　此时此刻安煦的胸腔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充斥了，愣了好久，他才冲着店里的阿姨大喊“谢谢！”
　　多年以后，安煦才明白当年充斥胸腔的情绪不单单是感激，也不单单是获救之后的喜悦，而是希望的浴火重生。
　　而当年阿姨的包子店里有一张男孩的黑白照片，上面的人和安煦一般年纪。阿姨回到店里后，对着那照片独语：“不知道你还好不好？有没有包子吃？”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包子回到街心花园，递给妹妹。可薇一见包子就不顾形象地啃了起来，啃了一半她才意识到身边的安煦和她同样的饥饿。还来得及，她在心里默念，把剩下一半的包子给安煦，“你吃吧。”“我不饿，你吃吧。”“不要，你吃嘛。”“我真不饿。”安煦嘴上这么说，肚子却露了馅。“要你吃你就吃嘛！”“那我就咬一口，然后你吃。”
　　男孩在包子上咬下一小口，硬塞给女孩，他的态度第一次这么强硬。女孩吃着，大颗的泪珠不停滚落下来，重复着一句话。
　　“对不起，哥哥。”
　　对不起，哥哥。尽管他们以后仍会为了抢一个哈根达斯的冰淇淋打得天翻地覆，为玩一个新游戏机闹得不可开交，但这句话，在幼小孩子的心里种下了根。
　　回来后安煦仍有些担心可薇会不会遵守那个小小的约定，幸好他的担心落了空。其实他懂的不多，5岁的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安可薇的伤痕，他只是隐隐约约地知道，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孩有着他不曾有过的悲伤。年幼的他不懂得安慰，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让这个从天而降的妹妹，遂了他父母的愿。
　　这一段不算长不算短的记忆，在安可薇那里渐渐浓缩、浓缩，最后定格成一只咬了一口的包子，模糊在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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