殒星崖

　　5、
　　三人醒来时，已是黄昏。
　　潮汐煮了鱼汤，放在桌上，人却不见踪影。星河星痕遍寻不着，只好先回屋里和星泪一道吃饭。
　　再见到潮汐，是次日清晨。
　　星河星痕正在庐前练剑，远远看到一袭白衣的潮汐往这边走过来。只见他周身被金色的阳光所笼罩，恍如仙人降世。星河不由看得入神。
　　潮汐在二人面前站定，若有似无的目光瞟了一眼发呆的星河，心中暗道：“这人好生奇怪，怎么这般看人？”
　　“潮汐，早。昨晚怎么不见你回来吃饭，去了哪里？”还是星痕先清醒过来，跟潮汐打了招呼。
　　“药庐。”依旧是初见时淡淡的语气，仿佛无形中与人拉开了一段距离。除了师傅，潮汐从来没有与外人交往的经验。之前允许他们留下，也不过出于医者的慈悲之心。然而，当他们试图与自己攀谈的时候，他不想也不愿多说，这也恰恰说明他不善与人交际。
　　星痕的声音惊醒了星河，他尴尬地笑笑，对着潮汐道：“泪儿刚还问起你，原来你是去了药庐。”
　　“我去看她。”旋身越过两人，潮汐径自往屋内走去，竟是把两人晾在外面了。
　　星河星痕匆匆对视一眼，扯出一丝无奈的笑，又继续练剑。他们所耍的这套剑法必须一次练完所有的套路，方显其精。刚才被潮汐打断，因而只好重新来过。
　　潮汐一进屋，就看见星泪坐在床上望着窗子发呆。
　　“星泪。”潮汐轻唤。
　　“潮汐？你来啦！昨晚怎么不见你？”星泪回神，看到昨晚消失的潮汐正坐在自己面前，不由一阵欣喜，眼神亮了一下，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
　　“药庐。”自行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潮汐照例为星泪把脉。这次，他发现星泪的脉象似乎有点紊乱，不觉皱起了两道浓眉，难道是昨日配的药不起作用？他又看向面色依然苍白的星泪，还是决定实言相告。
　　“星泪，你的脉象比起昨日略显紊乱，不知昨日服药之后，胸中可否感到不适？”
　　“不曾感到有何异状，可能是我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吧。”星泪半倚着床头，柔柔地答道。眼角偷觑着潮汐，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禁有些不安：难道他已知道我昨晚一夜无眠是因为他？想到这里，星泪不禁两颊飞起红云，头垂得更低了。
　　“原来如此。”潮汐轻轻点头，“我曾怀疑是药物所致，看来这药并没有配错。”
　　听到潮汐这么说，星泪忙抬头急道：“你怎么会配错药呢，你的医术那么高明，比我以前见过的大夫都要好呢。”说着，竟轻咳了起来。
　　潮汐连忙扶起她靠着自己，用手在她在她背心轻轻揉着，帮她顺气。
　　此刻，星泪觉得自己就像被潮汐半抱着，他们是这样的接近。她可以清楚地闻到潮汐身上特有的药草的味道。淡淡的，一如他本人的气质，飘逸淡泊，却让人心神安定。潮汐修长的手掌还在她的背后轻轻地揉推，好像有一股热气正透过背部的肌肤传入体内。她知道潮汐是在用内力帮助自己加速体内血气的循环，这样可以让胸中的郁结之气慢慢散开，以前娘活着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做。可是... ...星泪脑海中立刻浮现不久前娘和爹死时的惨状，不由得悲从中来，轻声抽泣起来。
　　发觉星泪的颤抖，知道她定是想到了什么，潮汐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却下意识地放柔了声音：“怎么了？”
　　“我... ...我刚想到娘和爹，他们... ... 他们死得好惨！“星泪哽咽着，声音显得断断续续，藏着无限的悲痛。此刻的她显得特别无助，不觉抓住潮汐的手臂，把头轻轻靠在了潮汐的肩上。
　　潮汐默然，他丝毫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怀中这个浑身浸染了哀伤气息的柔弱女子，只是用左臂轻轻揽住了她。他也想起了自己的爹娘，他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更别说见过他们的容貌。潮汐顿觉悲伤得难以言喻，只能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天空。
　　潮汐记得，师父去世前曾说未能找到他的亲生父母，是他此生的三大憾事之一。但他从不曾怪过师父，是师父把他养大，为他解毒，更将毕生所学的功夫和医术传授给他，恩同再造，他怎么能因为这样就怪罪师父？可是，现在连师父这唯一的亲人也离他而去，他怎能不感到悲伤？
　　星泪渐渐止住了哭泣，她感觉到潮汐的沉默，甚至他的悲伤。她从潮汐怀中轻轻抬起眼睛，看到他光洁的下巴，竟觉得那像是一种无比忧伤的弧度。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了上去，下意识地想抚平潮汐的忧伤，她不想他如此难过。星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什么狠狠地刺了一下，痛得收缩成一团。潮汐身上那侬得化不开的孤独和隐忍的悲伤，让她难过得想为他流泪。
　　感觉到下巴处的温柔碰触，潮汐才恍惚从思绪中抽回身来。低下头，看到星泪一双水光润泽的眸子正温柔地望着自己，潮汐不觉一怔。他从那翦翦瞳眸中看到怜惜，还有自己清晰的影子，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唇角习惯性地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可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
　　珍珠般的眼泪从星泪眼角无声滑落，悄然没入了潮汐白色的衣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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