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下

　　而此时门的那一侧，宫闱重重的囚困之下，龙涎之香的包围之中，寝殿里最高贵的帝王也瘦的只剩一身枯骨。
　　李妃坐在宇文邕身边，细嫩的手指轻轻划过他苍白的脸颊，他才35岁而已，还是壮年，老天便要让他们天人永隔了。
　　但是她不伤心，一点也不。
　　她记得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还得叫她姐姐；记得他们成亲的时候，他亲吻她的唇，唤她一声“阿姿”；记得他抱着刚刚出生的宇文赟投来的深邃目光……
　　但是她终于明白，这所有欢乐的片段只是为了衬托更多的孤独和痛苦而存在的。在他心里边，除了这万里江山再也容不下别的了。
　　她能得到的只有他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她不伤心，她无心可伤。
　　她的心早已在年复一年空空荡荡的宫殿里死去，来吊唁的只有自己的影子。
　　李妃俯下身去，亲吻宇文邕的唇。宇文邕的眼睑抖了抖，竟然缓缓张开，有些混沌的眸子望向他的妃，唇边是安心的笑意。
　　李妃温婉的笑容绽放开来，柔声道：“皇上，喝点水吧。”
　　宇文邕强撑起身，在她的搀扶下靠坐在床头上。李妃端过桌子上的茶碗，小心翼翼的送到他的嘴边，看他喝下。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喉结的滑动都不放过！
　　“你是我的了……”她说着，笑的肆意而凄凉。
　　宇文邕满脸疑惑，刚想询问，却感到腹中如有火烧，张口就吐出一摊黑血。“你！你……”
　　宇文邕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李妃的双臂，几乎将她的胳膊折断。他那双眼里到底是愤怒，是怜悯，还是眷恋？对于李妃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她！
　　宇文邕滑进李妃的怀里，气息渐绝。她的眼中落下一滴泪来，打在他的脸上，氤氲出了满满的悲伤。

　　杨坚被匆匆跑出宫门的太监搀扶着带往皇帝的寝殿，他试探着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太监只是摇头，到了门口便匆匆离去。
　　杨坚推开门，摸着墙壁缓缓前行，殿里死寂沉沉宛如一座坟墓，他在烛灯昏暗不明的指引下来到内殿，跪在地上道：“臣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李妃怀里还紧紧抱着宇文邕的尸体，玉指轻轻的划过他的眉眼，千般宠溺，万般怜爱。她听见声音，呆滞的目光移向杨坚，沉声道：“隋国公，事情我帮你办了。”
　　杨坚惊慌的叩首，“娘娘指何事？请恕臣不知之罪！”
　　李妃惊异的问道：“我帮你毒死了皇上，你不高兴？”
　　杨坚闻言大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隋国公你呀，也有识人不明的时候。小梁妃虽然美艳，但是她太嫩了。纵然她将秘密守得天衣无缝，也逃不过我的眼睛。她虽为你一家招致灾祸，却在之后只字不提，又一味的进那些辅政大臣的谗言，看来目的不是想害死你，而是想帮你踢开那些挡路的顽石。不过，你的心肠也确实够狠，竟然愿意牺牲二夫人和小公子的性命，甚至连自己的眼睛都弄瞎了，连我也差点被你骗了。”
　　杨坚脸上生动的表情渐渐退去，像是摘掉一张唬人的面具，他空洞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冰冷，李妃看在眼里也忍不住一抖。
　　“唉……也难怪你不高兴，就算皇上死了，这皇位还是轮不到你来做。我已经派人通知韦孝宽保太子登位了。”她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极其冰冷锐利，“你，就再等等吧。”
　　杨坚面色平静，他仍然保持着臣子对皇室的礼仪，不怒，不威，只是平静。“娘娘竟然毒死皇上，就不怕落罪吗？”
　　“所以说呀，这事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俩之中必须得死一个。”
　　两人都不说话，短暂的死寂之后，杨坚仍是不动声色。他的眼睛慢慢移向李妃，好像真的在看她一样，半晌才从容的说：“臣死不足惜，只是唯恐娘娘不知皇上对您的真情真意，临死前，想据实相告。”
　　“真情真意？情由哪生？义从何来？” 李妃声音如泣如诉。
　　杨坚冷脸抱拳，道：“启禀娘娘，您知不知道朝野上下如何评价太子殿下？”
　　李妃不言语。杨坚接着说：“八个字——不才不贤、无德无能。然而皇上却宁愿给太子安排下众多贤臣辅佐，也定要立您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为太子，将大好江山交给他，你以为他是为了谁？”
　　李妃的嘴唇剧烈的抖动起来，抱着宇文邕的手臂渐渐收紧。
　　“他封突厥公主为后却不曾临幸；封众多嫔妃却未曾抱过她们生的孩子；几次出征突厥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娘娘您。皇上每每见到娘娘都要策划一番雄才大业，描绘一遍锦绣河山，您看来是他眼中只有天下，微臣看来却是想让娘娘为他这个丈夫而骄傲……”
　　“不要再说了！”
　　杨坚不理会李妃的惨叫，继续道：“您只因自己的猜忌和臆测便害死了如此爱您的皇上！真是天理何在呀！”
　　“啊！啊！！”李妃抱着怀里已然僵硬的宇文邕，整个人抖如筛糠。
　　李妃的嘶喊听在杨坚的耳朵里便成了胜利的号角，他微微一笑，声如洪钟，铿锵有力的说：“娘娘知臣甚深，所以应该不难想象。微臣可以牺牲妾室，可以牺牲亲生儿子，可以牺牲自己的双眼，照样也可以牺牲女儿和女婿！”他微微一笑，道，“至于皇位，娘娘大可放心，臣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的等。”
　　李妃的心慢慢降到谷底，她知道以自己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撼动羽翼丰满的杨坚，刚刚想出其不意，拉他下马，却反而被他威胁！她左思右想，心下不敢肯定韦孝宽与杨坚有没有串谋，也无力保宇文赟的安全，真是棋差一招！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只求你饶过赟儿一命，我就感激不尽了。我自然会随皇上去的。”
　　杨坚站起身，循着声音走上前去，黑色的身影笼罩在李妃头上，她抬眼，见到杨坚温和的笑脸，却分明感觉寒冷异常。
　　“您的儿子将是下一任君主，臣怎么能放任您随便的寻死呢。”他沉沉的说。
　　李妃忽然感觉恐惧难当，厉声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名正言顺。”杨坚沉笑一声，转过身慢慢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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