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她

　　一盏盏擦肩远去的路灯晃得温琰头疼，她背靠座椅闭目养神，没过多久睡着了。

　　蒋茉莉朝后头探了眼，转过身，目光落在李译脸上。

　　“你两又好了？”

　　李译蹙着眉，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

　　“小孩子少管闲事。”

　　“不小了，今年都快毕业了。”

　　李译‘呵’了声，不说话。

　　她无所事事，想起刚刚他那一脚刹车，一下子又觉得委屈，嘟嘟嘴问道。

　　“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不考虑一下我？”

　　李译低低地嗤笑一声。

　　“你才多大？”

　　她轻声反驳：“你跟温琰十八岁就同居了，我二十三很小吗？”

　　车子往前开了一段，缄默一阵。他才说：“你也说了，那是温琰。”

　　蒋茉莉闷闷地低下头，不作声。

　　车子照常停在榕树佳苑里，李译刚拉完手刹，蒋茉莉就松了安全带打算下车。

　　李译从后视镜看了眼温琰，朝蒋茉莉说：“你在车上等会儿。”

　　她回他一个疑问的表情。

　　他从口袋摸出打火机：“抽一根。”

　　车没熄火，暖气一直开着。

　　这个点的小区四下无人，几盏幽暗的路灯在蜿蜒小道上站岗。一个猩红亮点在黑夜中缓缓移动。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李译回到车旁，在后排的窗户上敲了几下。温琰被敲醒。

　　回到家，温琰从鞋柜里甩出早上刚收进的男士凉拖。然后再将一双女士棉拖摆放在蒋茉莉面前。

　　蒋茉莉看着李译脚上那双大小合适的凉拖内心泛起一股醋意。旋即抬头去看李译。

　　李译回看她再次拧了眉。

　　“把妆给我卸了。”

　　“不好看吗，我精心画的。”

　　“怪丑的。”

　　“......”

　　蒋茉莉想发作，便指着温琰问他。

　　“非要像她这样脸上清汤寡水的才好看？”

　　温琰并不想参与其中，她没说话自顾自进了房间。

　　李译笑了笑。

　　“她好不好看，你心里没数？”

　　她有数，就是太有数了才想找点存在感。她不喜欢她，从小就不喜欢，以至于后来做的一切都与温琰相左。

　　温琰温和安静，她就要乖张跋扈。

　　温琰喜欢干净纯粹，她就喜欢混沌复杂。

　　她总觉得温琰靠着一张看似柔软的脸博取别人的偏爱，李译和蒋磊都是那种傻乎乎被她迷惑的人。

　　这时，温琰从房间出来，手里拿着两条崭新的毛巾和两只牙刷。随口嘱咐了句。

　　“毛巾和牙刷准备好了，早点洗洗睡吧。”

　　蒋茉莉看了眼李译似乎在等他指示，李译给她一个眼神。

　　“还不快去。”

　　她‘哦’了声跑去了厕所。

　　温琰重回房间拿了一套崭新的睡衣，挂在厕所的门把手上，敲了敲门。

　　“睡衣我挂门上，记得穿。”

　　厕所声音空旷：“我不穿你睡衣。”

　　温琰不打算劝她。

　　“随你。”

　　她别过头，忽地撞入李译眼里。灯光下，他锋利的轮廓变得柔软不少。

　　两人短暂的对了几秒，她又折了房间。片刻功夫，她抱着一床棉被出来，直径走向沙发，她把棉被放在沙发上，没看他。

　　李译勾勾唇。

　　“怕我冷？”

　　她抬了眼：“今天是例外，你是客人。”

　　他点头，坐上沙发，拿出遥控器，打开电视机。一点客人的觉悟都没有。

　　“以后不要来了，没人来骚扰我。”

　　他调了几个频道，没什么喜欢看的电视，于是把遥控器放在一边问她。

　　“影响到你了？”

　　她点头。

　　“影响到我相亲了。”

　　“你相亲还打算把人带回来？”

　　“成功了就要带回来。”

　　他抬头看她，她站在原地，沉默，笃定，一丝不苟。她没开玩笑。他忽而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就是一颗顽固的绊脚石。

　　须臾，蒋茉莉从厕所跑出来，脸上妆容褪去，细长的眼，圆润的脸，顿时可爱了几分。

　　视线被温琰阻挡，李译往后一靠，还算满意。

　　“你把假发脱了，衣服换了。”

　　“你怎么看得出我带了假发。”

　　蒋茉莉一脸疑惑，连温琰脸上都闪过一丝狐疑，李译懒得答。

　　她嘟起嘴。

　　“我才不要她碰过的东西。”

　　“那你就光着滚门外去。”

　　他说话不重，很平淡的把这句话说出口。但蒋茉莉怵他，在转身前又瞪了一眼温琰。

　　李译：“小孩子，不用跟她计较。”

　　温琰没计较，她对蒋茉莉那点关照无非是因为她的父母和他哥哥蒋磊。

　　“没那么小气。”

　　“对了，钥匙呢。”

　　他指的是落在这里的老宅钥匙，温琰从裤袋里掏出钥匙，递了过去。她想说几句，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那钥匙一直放在她的口袋，递到李译手里时还有余温，他握在手心怕温度退了。

　　这次蒋茉莉出来时换上了中规中矩的睡衣睡裤，摘了假发，细软的头发够到背部。整个人看起来娇俏可爱，让人容易亲近。

　　温琰不由扯了下嘴角。

　　“你一会儿你睡我房间。”

　　蒋茉莉刚想说点什么就瞟到沙发上李译面无表情的脸，她耷着眼皮，点了点头，转而问道。

　　“那你呢，我不想跟你睡。”

　　这间房六十个平方，一厨一卫一厅。除了主卧房还有一个狭小的储物间，此刻被塞满杂物。

　　温琰目光落在脚下这个客厅里，蒋茉莉似乎察觉到她所想，忙说：“这样吧，我跟李译睡客厅，你自己睡你房间。”

　　温琰淡淡地哼笑一声。

　　“我还有一个房间，我睡那儿。”

　　蒋茉莉挑了挑眉。

　　“行吧。”

　　几个人简单的洗漱了下就睡下了。温琰在自己的杂货间里规整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块够容纳一人的地。她简单地铺了床垫被，再加了床棉被。

　　关灯后，杂物间漆黑一片。

　　她躺在地上，暗中只有自己均匀微弱的呼吸声。她侧了个身，听到自己深呼吸后那一声长长的鼻息。

　　她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在惆怅点什么。滑稽又矫情。

　　今晚吃的是火锅，现在她有点渴。一想到李译在门外，她打算忍一忍明早再说。

　　沉寂几秒，她放弃了。

　　她打开门，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一切动作都尽量的放轻。她停在桌边，摸到水壶，凭借声音倒了半杯水。

　　半杯水下肚仍不解渴，再倒了半杯。

　　水递到嘴边，她握杯的手突然被一只粗粝的手握紧，她猝不及防地怔住，那人将杯子从她手中抽走。

　　然后是一阵饮水的声音，她甚至能想象到水通过李译起伏的喉结顺势下肚的画面。想到这，她没由来地咽了口气。

　　再然后她听见杯子碰桌的声音。

　　她感到心脏持续加速，便往边上挪了一步，打算回房。很不巧暗中她直直地撞在他的胸膛。

　　她退后一步。

　　“不好意思。”

　　话音刚落，她就感到背部和腰际传来的力量迫使她往前倾。暗中，李译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

　　怕被主卧的人听到，她压低了声音。

　　“李译！”

　　她耳边有他温热的呼吸。

　　“别动，抱一下。”

　　这一刻她头脑一片空白，他一个拥抱轻而易举地把所有理性碾碎，狠狠踩在脚下，居高临下地讥诮着之前所有的固执和反抗。

　　她舍不得逃离，却也不敢回应，就笔直地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手顺着她的长发轻轻抚摸，停在她背上。

　　“温琰，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她不说话，呼吸有点颤。

　　“嗯？”

　　他轻柔的问着，小心翼翼地问着。

　　“你要真没感觉了，我可以等，多久都行，能不能别赶我。”

　　那么骄傲一个人，轻声细语甚至有点卑微地请求着。温琰不可能无动于衷，她觉得眼睛好痒，她好想擦擦。

　　他在等她回答，却等来一句略带哽咽的：李译，我要睡了。

　　他不追问，松开她。

　　温琰调整了气息，从他身边掠过，就在那一刻，那只带着老茧的手握住她的手腕。

　　“我饿了。”

　　“......”

　　“厨房有泡面，你自己煮。”

　　“我是客人。”

　　“......”

　　一整栋楼，只有十楼还亮着灯。

　　温琰站在灶台前，不声不响地等着水开，此时奶锅的底部已经渗出一层泡泡。

　　李译站在门外不打搅，深邃柔软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你刚刚没拒绝我。”

　　温琰别过头，看他。

　　“你面还吃吗？”

　　“.....”

　　这是威胁。

　　李译笑笑，点点头。

　　“吃。”

　　李译胃口不小，温琰很大方的下了两块面饼。面在沸水中翻滚了一会儿，她下了调料，顺便把火锅里没煮的丸子和蔬菜也放了下去。

　　她把面连汤一起倒入一个汤碗中，简单地刷了下锅才去端面。她刚触到碗壁，手就被烫地缩了回来。

　　“我来。”

　　李译走进来，那双手捧在碗壁上看起来一点也烫。

　　温琰擦完灶台，关了灯，走出门。

　　他坐在桌前，朝她开口。

　　“陪我坐会儿。”

　　“我要睡了。”

　　“就一会儿。”

　　温琰迟疑了一秒，不紧不慢地落座在他对面。有那么一瞬见，她忽然觉得自己在沼泽的边缘试探，她明明知道那是一片吃人不吐骨头的恶浊浑泥。但她仍蠢蠢欲动，不能自己。

　　“周末有空吗？”

　　“我要相亲。”

　　她确实要相亲，军区医院徐医生的侄子，之前她没同意，后来为了给徐医生面子也就勉强应下了。

　　李译塞了口面，嚼了两口全部咽下。

　　“除了相亲，你没别的娱乐活动？”

　　“......”

　　他把相亲定义为娱乐活动，温琰挂下脸，极浅淡地回了句。

　　“相到了就有了。”

　　他笑笑，笑里透着深意。

　　“你要相不到，记得回头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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