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她

　　一个月后，生活归于平静，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温琰给自己接了很多活，毕竟匆忙的时候是没空去胡思乱想的。

　　这天，离除夕还有一周，清晨六点不到，温琰醒了，因为昨晚没拉窗帘，阳光轻轻地铺满整个房间，给人一种暖烘烘，懒洋洋的舒适感。温琰侧了个身，目光下探，视线蓦地停留在小区里一个身着黑色上衣的男人身上。

　　真像，她自顾自的猜想，却不敢把这个男人与李译等同起来。

　　她辗转至另一侧，眼不见为净。

　　阳光慢慢由金色转至白色，她把窗帘一拉决定起床。

　　今天她没安排工作，而是预约了第三医院的骨伤科专家。第三医院是银城军区医院，离武警支队很近，医院的骨伤科享誉全国，很多外省的患者都慕名而来。

　　温琰在这个医院看腰伤也有八年了。

　　出门时，隔离邻居大婶也正出门，两人对了眼，温琰很礼貌地朝她点点头。

　　大婶冲她笑笑，欲言又止。

　　两人一同候着电梯，大婶趁机偷偷瞄了她好几眼就是不开口。进电梯后，温琰从电梯的反衬中察觉到了异样，礼貌的朝她问话。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阿姨。”

　　大婶摇摇头，笑的略显生硬。

　　快下一楼时，大婶终于忍不了问了句。

　　“姑娘，我看你平时蛮文气的挺好相处的，怎么对自己男朋友那么不体贴？”

　　“嗯？”

　　温琰诧异地指了指自己。

　　“您说我？”

　　“是啊，一到周末晚上你男朋友就被你赶出门外，一站就是一晚上。都好几个礼拜了。”

　　“您误会了吧。”

　　大婶看她时又多了分埋怨，好像她口中被罚站的是自己儿子似的。

　　“女人啊，还是要温柔，不要仗着对方喜欢自己就往死里作。”

　　“......”

　　“叮咚。”

　　电梯门开启，大婶走出门，回头望她，好言相劝。

　　“那孩子是个好孩子，这都不走。一般哪个男人受的了这气。”

　　温琰看着大婶从阴处走入阳光，光在她周身反射出光晕，那一瞬间，她想起刚才那个黑色上衣的男人。

　　周末的早晨医院人满为患。温琰是上午2号，她直接在门诊办公室外等候。

　　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见她来，原本阴沉的脸上扬起了烂灿的笑。

　　“来了？”

　　“嗯。”

　　温琰落座在她对面。

　　“最近腰疼老犯，想配点药。”

　　“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叫你好好静养。你呢，整天拿个照相机弯上弯下。能好吗？”

　　徐医生是个直肠子，有话直说但心地善良。

　　“你呀，当初在医院好好住院乖乖听话....”

　　“不说了。”

　　温琰突然打断她，徐医生脸一僵，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温琰又笑眯眯地转了话题。

　　“我一会儿还有事呢，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

　　当年那些糟心事，不想提也是人之常情。徐医生知道自己嘴快，就不多话了，打了张单子让她拿药。

　　“对了，我有个侄子人蛮好的，高高壮壮还是外贸公司的。有没有兴趣？”

　　温琰抿抿唇，不置可否。

　　徐医生继续道。

　　“就是离过一次婚的，但是是女方的原因。”

　　相亲讲究门当户对，你在别人眼里的模样和条件就等同于对方在别人眼里的模样条件。

　　温琰想拒绝，又怕对方觉得自己故作清高，只能干笑着不作答。

　　徐医生也是个明白人，看穿她的意思立刻给自己了一个台阶。

　　“就是想给我们徐家改善一下基因，以你的条件啊，总归是看不上他的。”

　　“哪里，最近比较忙，往后有时间还要您给帮忙介绍呢。”

　　记者当久了，必要的场面话她还是懂得。

　　早上患者多，徐医生没留她，照常嘱咐了几句就放她走了。住院部护士长找她取单子，正好与温琰擦肩而过。

　　等人走，护士长往后张了眼，偷偷摸摸地问了句。

　　“又来了？”

　　徐医生点头，略带惋惜。

　　“这孩子倔呢。”

　　护士长笑得无奈。

　　“她倔，医院谁不知道？怪只怪这孩子看走了眼。”

　　“谁说不是呢。”

　　消毒水的味道散落在医院各个角落，温琰不喜欢这种味道，闻着反胃。她穿过拥挤的人流，在攒动的人头中寻找离开的路径，走出门诊楼，门外是两行常青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光穿过树影散落在她脸上，忽地有种重获新生的快感。

　　离开医院，拐进逼仄小巷。

　　春节的气氛越来越浓郁，巷子里的小卖部挂出了鲜红的‘福’字。红包，对联一切与新年有关的商品陈列开。温琰路过时看了眼，纠结着要不要买个福字回去，犹豫数秒后选择放弃，因为贴福字的时候旁边不会有人给她撕胶带纸。

　　回到家，温琰躺上床闷头睡着了，这些天四处奔波积攒的疲惫在这个下午得以消解。直到四点半她才醒过来。

　　夕阳昏黄，透过遮光帘的细缝在电视机上划出一道金光。

　　今晚是她发小的婚礼，不能再赖着了。她起床刷牙洗漱，手机在床上闹腾不停。

　　她点开微信，不知何时被人拉进了群。她定睛看了看，群是她发小宋宁拉的，里面都是些参加她婚礼的朋友。信息已经达到五十几条，她没耐心一一看过去，随意一滑划到了酒店的定位。位置离她老宅不远，在旧时的商业街上，她认得就没太在意了。

　　屏幕即将变黑，视野中跳出有人@她的信息。

　　是宋宁。

　　温琰，要记得来哦！

　　温琰微弯唇角，快速打字。

　　一定。

　　原本从市中心到酒店的路程大概是四十分钟左右，但傍晚的银城堵得水泄不通，温琰用了整整一个小时才赶到酒店。

　　宋宁和她老公在宴会厅门口迎宾，众人给予两位新人无限祝福，大抵都是些新婚快乐早生贵子之类的话。

　　等温琰开口时，所有的词都被用尽，她仔仔细细地看了眼宋宁，由衷地赞美道。

　　“今天可真漂亮，新郎真有福气。”

　　这词很受用，宋宁听了乐开了花，看着许久不见的温琰撒娇道。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我们都好久没见了。”

　　温琰笑说。

　　“怎么会，你的婚礼我肯定要来的。”

　　交谈间，分完烟的新郎走了过来，简单的瞥了眼温琰，扫过时猛地一怔，又忍不住回望她。

　　此时，温琰已经走进宴会厅。

　　他确信地望向自己的新娘。

　　“温琰？”

　　“你认识？”

　　“我一哥们的女朋友。”

　　宋宁挑了挑眉。颇感兴趣。趁着四下无人，追问道。

　　“哪个啊，来了吗？”

　　新郎朝宴会厅扫了一遍，摇头。

　　“还没来，是李译。”

　　“那个武警？”

　　“嗯。”

　　新郎极肯定地点了头，略显可惜地笑笑。

　　“当年你朋友抛弃我哥们那会儿，我哥们是发了疯地找啊。女人可真是狠心。”

　　新娘用手肘狠狠地撞了他一下，翻白眼道。

　　“我朋友可不是这样的人。”

　　“那当我没说。”

　　宴会厅规模不小，林林总总四十几桌，方才进来的时候温琰没留意自己的位置，现在找起来犹如大海捞针。

　　好在时间尚早很多人都像她一样在寻位置，不至于显得那么窘迫。

　　此时，舞台正在调试灯光，宴会厅的大灯被熄灭，仅留着几盏微弱的氛围灯。台上的聚光灯左右晃动，晃到温琰身上时停下。她今天穿着黑色及膝长毛衣，外面套着墨绿色大衣，栗色长发蜷在背后，唇色是惹眼的红。一举一动都明艳动人，摄人心魂。

　　彼时，玻璃墙外，李译站在一个枯黄的大树下，手里的烟冉冉升起，萦绕在他周身，他炽烈的目光紧跟着温琰落座。

　　随后他掐掉烟，往这头赶过来。

　　温琰被安排在女方好友这一桌，她的朋友都早婚，基本都是拖家带口来的，唯独她一个单身越发显得格格不入。

　　入座后，桌上的女人聊着关于孩子的事情，而男人们多数在哄孩子。温琰不打算融入其中，自顾自低头玩手机。

　　她打开微信，有个好友请求。她点开那人信息，昵称是个句号，头像是片一望无际的黄土，贫瘠荒芜，毫无美感。这个草率的头像让她顿生退意，但一想到可能是工作上的人她的手指就不受控的点击了通过。

　　通过后，她又惯性的去找他的朋友圈，一片空白，无迹可寻。

　　忽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噪音从舞台传来，尖锐刺耳。仅一声又戛然而止。厅内瞬间安静，几秒后大家又不甚在意地哄闹开。

　　温琰再次低头时，那个句号发来话。

　　“嘴巴涂得太红了。”

　　“......”

　　温琰深蹙起眉，抬头环顾一圈。她讨厌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就像有人透过门缝鬼鬼祟祟地监视她一举一动。

　　她低头快速打了几个字。

　　“不关你事。”

　　旋即打算将人拉至黑名单。

　　就在这时，对方发来信息。

　　“左手边，第三桌。”

　　此时，婚礼开始，宴会厅所有光源都被熄灭，周遭一切遁入黑暗，场下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高谈阔论。

　　暗中她别过头。

　　聚光灯倏然亮起，几盏灯扫过人群，光影闪乱，忽明忽暗。就在这时，她对上李译的眼，那双黑沉明亮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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