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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汤小帅的出现,其实按道理说并不突兀。
再准点说,他是被逼,无奈逃出来的。何人如此大胆,敢逼皇帝呢?自然是有的。
谁呢?
后宫好多好多的,咳咳,美人呗……
缘由无他,只是公主下葬这么多日子后,皇帝竟然还是独居一个人睏觉。后宫嫔妃们就开始挠墙,这个忒没皇帝的职业道德了!
当然这段时间,谁都不知现在皇帝是假的。
一来,汤小帅本来就是个老实人,除了上常朝、有事没事找找朱铳来拿主意外,基本自觉关在小“黑殿”里傻坐,处于人不犯我的境界。
二来,宫里近身的宦官也只当他是伤心过度,情性大变而已。
但是,与大理寺卿小岛幽会的事一传开,宫里就有谣言,说皇帝可能要独钻龙阳功了!
后宫顷刻——沸腾了。
开始是妃子前来发嗲了,接着皇后来暗示了,汤小帅依旧腰板直挺挺,顶这张真真实实的天子脸,为自己的清白忘我力争。过五关、撵六美后,汤小帅赞叹,后宫里能做柳下惠忒难了。
幸好最终息事宁人。
然而,以讹传讹到了最后结果是,太后施施然出现了。
拐弯抹角他老人家,就是那么几句话,再怎么说,皇帝的甘露要撒向了后宫,才是爱吧。
汤小帅无奈之下换了装束,想潜逃回驸马府避难,顺带问问朱铳对换回来的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不想路上遇到正从里面出来的夏眠。
见了夏眠,一切阴霾溃散,汤小帅凑近过来,兴致勃勃问道:“你怎么会来?”
夏眠投送给他的,仍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目光。
“嘘,我微服呢。叫其他吧!”左一个陛下,右一个皇上,叫得汤小帅背脊发凉。反正,皇帝出门都让人叫别称,市井书里都是这么写的。
夏眠会意,拱手道:“公子好。”
“你去汤驸马家吗?”汤小帅小心翼翼地问。
“已经去过了。”
汤小帅状似不经心地“哦”了声,又状似半开玩笑地低低问道:“也怪哦,你说汤小帅到底哪里好,让人天天往他家跑?”
夏眠充耳不闻,好声好气地提醒:“公子我记得今天有午朝。”
汤小帅经夏眠提醒才忆起,确实有午朝,看来朱铳是见不到了。但是,他眼下更想知道夏眠的答案啊。
“夏眠,你不回答,是不是因为讨厌看到我?如果你真讨厌的话,可以闭上眼睛说。”
夏眠一怔,忙低眉,道:“不敢。公子,我想先走一步。”
汤小帅来不及拦他,夏眠已然退开。
离开这一路,长风乍起,风衔了树枝上未干的雨珠,斜斜打了下来。
夏眠止步,拭去脸上的水珠,缓缓举眸,眼前是棵两人合抱不来的大槐树。
夏眠暗忖,环视了四周,眼底流转复杂的光。
这树贴着湿漉漉的一张纸。
凑近树杆,他弯下腰,仔细摩挲树上的细纹,终是看到了。
果然,这里他来过。
只是,当年他那么矮啊。
犹记那年过年……
“夏眠,你怎么坐在这里啊?”一拐弯,汤小帅就见到夏眠坐在树下。
“我和家人走散了,我在这里等他们回来找我。”夏眠双手托腮,一身红袄,十分喜感,“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家就在附近。”汤小帅十分自觉地与夏眠并排坐下,陪他等。
“哦。”
“你不冷吗?”汤小帅一坐下,觉得屁 股凉凉的。
“还好。不过我肚子饿了。”
“你去我家吧,我找娘给你做好吃的。”
“好!可是,我娘找来见不到我人怎么办啊?”
“你不认得回家的路吗?”
“不是特别清楚。”其实就是不认得,夏眠年纪最小,通常不会一个人出来。有人带路,他干嘛费心去记路?
“哦,那等吧。”汤小帅颇认命。
“可是,我很饿了。”夏眠睁大眼睛,握小拳强调。
“那怎么办?我去帮你拿来?”汤小帅摆出欠多还少的表情。
“我不吃冷的!”夏眠志气别脸,正瞧见身后的大槐树,他想了想,“我在这树刻下我要去的地方,叫娘来找我吧。”
“好!怎么刻?”汤小帅吮指,他们没刀啊。
夏眠乜了汤小帅一眼,起身,从靴子里拔出一把精致的小弯刀:“我有。”
接着,夏眠迅速、潇洒留完言,拍拍手又读了一遍。他得意地回头,只见身后的汤小帅高高仰头,踮脚在读贴在树干纸上的字。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君子读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走啦!”夏眠跑来拉汤小帅的手。
“可是,要读三遍呐。奶娃娃哭,太可怜了……”
“不行,我快饿死了!” 夏眠,生气了。
“那我把纸片撕下来,回去补读好了。”汤小帅跳勾住纸片一角,用力扯了下来,将纸片折放好,牵起夏眠的手。
“夏眠,你那么小就有刀,真厉害!”
“我爹给的,说防身用。对了,你家在哪里,你不会也不认得吧……”
渐渐的,两个娃娃的影愈来愈远,最后成了点,不见了……
夏眠敛下眼睫,默默地绕树走到背面。
当年的刻痕还在,却因经了岁月而变得万分模糊,若不仔细压根寻不到。
如今找到了,惊喜里却含了难以言明的感慨。
夏眠几乎嗤笑出声。
大槐树啊,你怎么一直被人贴条呢?怎么可以一直不变呢?
这世上还有哪个傻子会念纸上的字哦。
夏眠刚想到这里,就听树那边有人在读: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君子读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在狐疑中,他探出身向树另一边望。
午后的光,让读字的人眼眉的颜色都淡了许多……
隔着大树,汤小帅发现他后,向他挥手,微笑:“夏眠,一起念吧。”
夏眠缩回身,站立树前须臾,只觉喉口有点发涩,他闷头低低道:“汤小帅他,人不聪明,却想把手头每一件都做好,忙忙碌碌地做事。然而,他一直低头闷干,往往瞧不清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我在,可以替他看的远些,哪怕只远那么一点也好。”
“……”瞬间,一片静默。
“我没想到会惹他多想,真的……”夏眠又沉了片刻,“公子大人,快午朝了。”
“我想,其实他会争气的,真的。”更久更久后,汤小帅对着树干说道。
三柱香后,汤小帅又回到了皇宫,继续他的假皇帝生涯。
本次午朝,吏部率先说话,询问本次秋试监考等问题。
汤小帅脑子里拟不出考官名单,只好拖延时间,随口问了吏部一句,为何科举不能全民百姓一起考。
吏部尚书当场跪地:“陛下,科举是为大魏甄选栋梁而立,哪些贱民如何能报销朝廷。”
汤小帅本是无心一句,但是吏部尚书对贱民二字语气带轻蔑,不觉有些气恼:“不是说,君为舟,民是水,水载舟行。难道贱民不是人了?”
假天子一句抱怨,让人摸不透了,使得殿堂之上静寂了很久。
坐在龙椅上的汤小帅越想觉得越有理,又想起刚刚自己要立志,要争气的雄心。寻思着,索性他先狐假虎威次,借皇帝的这张脸壮壮胆,练习下。
“朕想放开科举范围,百姓不分等级,都可应试入考。”
一石激起千层浪。
难得好样的小驸马,一下犯了众怒。
大家纷纷出列,表达自己赤裸裸高尚的品行,绝对不能让贱民入朝,从而玷污了官员纯种的身价。
汤小帅觉得大臣苦争面子的坚持没有道理,想想他认得的苏棠,就是很好的人才,却因为身份低微不能应试。
只是没理是没理,汤小帅却因笨嘴,反驳不了半句。
而此时,堂下宋文迪一笑,敛袖,出列,仗着自己以前是伴读,不知死活地问道:“敢问陛下开放尺度真要那么大吗?如果真是这样,那风月场上,南风章台里文墨极佳的小倌,前来应试的想必不少。”
宋文迪说话其实十分清楚,如果金榜提名的几个,皆是优者娼家出身,这个和某大臣睡过,那个和某将军有私情,传开来岂不是贻笑天下了?
一句话,让汤小帅彻底孤立无援了。
他莫名地将目光投向夏眠。
而夏眠就是一副事不关已的姿态,静站一边,时不时偷瞄几眼皇帝发下批阅好、发回奏章。然后,他若有所思地向皇帝处飘过一眼。
四目忽地相对……
“夏大人,你有不同的看法吗?”宋文迪扭过头,挑衅问。
“问我?”夏眠高高挑起一边的眉。
汤小帅丧气地眨眼:“是啊,夏卿你也反对么?”
夏眠笑笑,迈出一步,禀道:“陛下欲整改科举制度,意在礼贤下士,本是好事……臣赞成。”
一句话,汤小帅的腰杆笔直了。
“那卿意思是说……”
“臣只是想起前朝李氏的太原起事。当年李家父子招揽人才不计身份,而其子更是大胆,连亡命之徒,市井无赖也纳为己用,李家极会善用人才,并顺应天意,才能开辟盛世。”
“夏大人大赞前朝盛世,是意在贬低我朝文武皆无能呢,还是对朝廷根本就是不满?”宋文迪一记冷笑。
“我朝,礼仪大邦,海纳百川。连先皇武帝都立书扬言,人之德,有‘三人行必有吾师’之举,国之品,当学万朝之长锐,消当朝之短靡,方能安邦,以谢天地恩赐。说白点,武帝就是要我们学前朝之长,补本朝之短,宋大人不会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当然记得。只是,听夏大人的意思,本朝之短,就是没用庶族出的人才,寒门出的微士喽?”
夏眠闻言,面对宋文迪:“宋大人,别忘记,安华驸马便是庶出,你如今如此轻蔑一笑,莫非是对陛下慧眼识珍之举,心存不满?”
……
……
这次掐架对阵了半个时辰多,汤小帅已经听不出道理了,只觉好看、好听。
就在二人谁也说不过谁,僵持时,崔老丞相咳嗽两声,说话了。
“陛下,臣以为改革旧制是好事,但万万不可草率,尤其科举为朝纲未来根基大事。陛下如意在得到人才,不如先在京城试开一次,看看效果,待吏部拟出个万无一失的草案,等陛下过目最后定夺后,再推行实施,如何?”
“试试看就试试看,就按崔相的意思办吧。”汤小帅点头。
而对掐正欢的二位,相互对了次眼神,难得默契一致通过对崔相的评定:老狐狸一只。
终于下朝了。
可惜,汤小帅却没有轻松,后宫要等雨露了,这,与他美好的处子情怀,明显格格格不入。
于是,他很皮厚地截住夏眠。
“夏卿卿,听说你今晚大理寺值夜啊。”有求于人,汤小帅的笑只带两分色。
“是臣值夜。”
“那你值夜做什么呢?”
“……臣打算批阅各地州官的申状。”
“朕想去……陪陪你。” 汤小帅实在没地方可去。一激动,改了科举制度,相信真皇帝知道了,一定会抽死他。
夏眠沉思了好一会,指腹摩挲着批阅好的奏折,笑道:“也好,臣正好有事想请教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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