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异闻卷

　　皇主的吩咐，侍女们自然不敢懈怠。
　　早就有侍女去行宫花园，在那里收拾出一间精致的小阁。
　　莫名出现的姑娘，还和李威将军有些关系。皇主身边的人多了小心，而皇主对这个小丫头的态度，也让侍女们都留了心眼——这个小姑娘如此没规矩，却没有遭到斥责，反而皇主对她很有兴趣，甚至还做出看她沐浴这种亲密事，这不得不让侍女们多想。
　　皇主可是还没有充宫纳妃。这么多年来，也没见到皇主亲近过女色，以后说不定会怎么样，当然要小心侍奉。
　　天色渐晚，隐隐有些阴霾上来，不多一会儿开始滴下雨滴。
　　侍女想着如此天气，皇主应该不会冒雨来，忙忙想要关门。
　　没想到，蓝介真的乘了雨轿而来。
　　侍女们慌忙的迎接，不顾雨水跪拜在院子里，轿旁侍者急忙撑开油伞，迎蓝介下轿。
　　看着收拾干净的小院儿，蓝介点点头，下人差事办的不错。
　　天色阴的很厉害，蓝介向前望过去，小屋点了灯，一种风雪夜归的感觉油然而生。
　　侍者挑了软帘，蓝介迈步进来，外面的坏天气让屋子里显得温暖和煦。
　　栩栩坐在桌子旁，嘴里正叼着点心，看他进来，急忙拍掉手上的点心渣，开心蹦过来。
　　“蓝介蓝介！你回来啦！”
　　蓝介失笑，显然栩栩把这当自己家了。
　　不过他爱听。
　　那句“你回来啦”就好像告诉自己，他有家了。
　　蓝介“恩”了一声，踱步到桌子旁边坐下，栩栩把点心盘推给他：“姐姐们给我的，可好吃了！”
　　看来侍女们把她当小孩子哄了，而她，还分享给了自己。
　　蓝介笑着，拿起一块点心。
　　空出来的这一段时间，蓝介派出顶尖细作，用最快时间调查栩栩的所有。
　　只是向那个店铺一样，一无所获，得到的情报不多。
　　一个是小丫头确实是无意间走丢，被李威送回一个店里，可能是那个胭脂水粉店开在江南的分店。
　　在一个就是，细作在黑市打听到，栩栩因为儿时发过烧，脑子不太好使，早些年间乱时，家里觉得累赘，把她贱卖给那个店的店主做丫鬟了。
　　最后，细作找到了那农妇，听说李威是夜间战场上再次捡到栩栩。李威也和栩栩并未有过什么。农妇似乎撮合过，李威没同意，栩栩不明白，最后只是李威单方面送栩栩定情物而已。
　　这已经是蓝介调查那间店铺以来，得到的最多的信息了，剩下的再查，就什么都查不到。
　　蓝介知道这么短时间，自己的细作已经尽力。这些情报也够了。
　　“蓝介快吃啊！”栩栩见他举着东西一直未下口，催促道。
　　这样反客为主，到真应了细作调查的“脑子不好使”这句话了。
　　蓝介笑着咬了一口点心。
　　栩栩开心地笑，也跟着拿起一块自己吃。
　　“吃这么开心，不怕我下毒害你。”蓝介开玩笑道。
　　栩栩吃的头也不抬：“不怕，蓝介是好心的郎君。”
　　明明只是一面之缘而已，又是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
　　——是自己一直渴望得到的东西。
　　蓝介沉默一会儿，轻轻挑起栩栩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听着，栩栩。”蓝介脸上没有往日和煦而虚假的笑容，反而多了一些真实。
　　“我不是个好人。至少在将来的历史上，我会是个篡位夺权的小人。是我发动战争，害了一切。我的背叛和出卖都很卑鄙，算不得你口中的好人。”
　　所以你不能这么信任我啊。剩下的话噎在喉咙里，没来由一阵内疚感，高高在上的王者从未有过。
　　栩栩眨眨眼睛，直起身体，毫无保留扑到蓝介怀里。
　　蓝介一怔。
　　“主人说过啊，历史在向前发展，有些时间和事情，是不得不改变的。改朝换代也是历史的必然，要是到这一刻，总得有一个人出现改变。打架是很讨厌了，但是蓝介只不过是充当那个必须出现的人而已，蓝介也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吧！”
　　一番轻柔软语，说的惊天动地。
　　蓝介心里颤动的更厉害了。
　　那种丝毫没有装饰的理解，这样不畏惧的信任自己。不是崇拜，也不是害怕，更不是尊敬。是一种彻头彻尾的信任。
　　有些不能控制的环了栩栩的腰身，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会这样。
　　侍女们偷偷在准备，可蓝介却并未留宿，只是祝福侍女好生照顾着。
　　此后许多天，蓝介都来这里，每次都是夜晚来，也从不留宿。
　　天长日久的，侍女们都默认栩栩为大妃了，每夜都准备。
　　蓝介依然不留宿，只是每天过来，和栩栩吃点心，聊天。
　　给她讲西域的事情，给她讲老皇上如何掳走自己母亲，如何生下自己又将自己逐出皇宫，如何屠戮自己母亲和族人，而自己为何在老皇上身边隐忍多年。
　　栩栩从不敷衍他，每次都认真听，还会小声跟他说：“蓝介好委屈。”
　　蓝介不在乎这些事会不会传出去，反正他也已经成功了。
　　他也没指望栩栩能听懂，虽然栩栩听得很专心。
　　这么多年忍辱负重，栩栩是第一个听众，他好像在栩栩这里，能不在伪装，放下所有东西。也不知为何，栩栩就是有这种魔力一般。
　　栩栩也从不问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不送她回家，只是认真听。
　　这些时日，是他作为一个活生生的来说，是最难忘的时刻。
　　只是他仍在现实。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布下的局该启动了，得回到京城才行。
　　在此之前，也得安顿好栩栩。
　　行宫不算安全，之后也想办法藏好她。
　　夜晚，蓝介依然带着点心到了栩栩这里。
　　今日的侍女，似乎是新来的，伺候的不周到，比如未能及时迎驾，比如桌子上的茶是凉的。
　　侍女小小动作，自然逃不过蓝介的眼睛，只是他未加理会。
　　和栩栩聊完天，嘱咐侍女好好侍候栩栩，转身向外走，趁着背对房间，刚刚端水盆的侍女眼神一晃，从袖口里摸出一把匕首，向着蓝介的背影冲过去。
　　蓝介早就有察觉，本是有准备的，只没想到背后栩栩惊叫一声，想也没想的直接扑过去，端水的侍女一下子没来得及回手，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接刺进栩栩的左肩。
　　蓝介一惊，慌张转身抱住栩栩，一旁侍女们显然是经过特殊训练，麻利擒获那个胆大包天的刺客，用手帕牢牢勒住刺客的嘴防止她咬舌自尽。
　　“皇主！”
　　“宣御医！”蓝介打断侍女的禀报，然后冷冷看向那个刺客，“好好看着她。别让她死了。”
　　说着，抱着栩栩大步向里阁走去。
　　下面人慌而不乱忙碌起来。
　　蓝介把栩栩放到绣床上，栩栩早就昏过去，一张惨白的小脸，衬着肩膀上鲜红的鲜血，触目惊心。
　　蓝介有些心有余悸，也多了几分心疼，更有些懊恼自己，注意力全在刺客身上，到忘了她。
　　御医匆忙赶到，开始忙碌起来，幸而伤的虽深却没伤及筋骨，皮外之伤，也是万幸了。
　　蓝介并没有着急去审问刺客，而是在栩栩身边留下来，陪着栩栩。
　　在所有人的眼里，自己能力和地位至高无上，没人能伤害自己，所有人也就放心地让自己孤身一人。
　　还是第一次，有人认为自己会受到伤害，奋不顾身扑过来。
　　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更加复杂，说不清为什么一向冷静睿智的自己，开始慌张混乱。
　　栩栩没有晕多久，被疼晕过去的，当然也是被疼醒的，许是蓝介抱着她碰到伤口，栩栩眉头皱着，茫然睁眼睛看向自己，哭闹到：“很疼呀！”
　　蓝介急忙给她放下，低下身子，轻唤到“栩栩！”
　　“蓝介……”栩栩想要扑过去，却被他按住
　　“别动！”蓝介轻手按住挣扎地栩栩，轻声道。
　　栩栩乖乖躺回去，泪眼汪汪。
　　蓝介叹道：“这么鲁莽可怎么好。”
　　“可是蓝介遇到危险了啊。”栩栩以为蓝介不高兴，声音唯唯诺诺，还多了一丝委屈。
　　“……”蓝介久久看着栩栩，好久才道，“危险的事情就不要做了。”
　　栩栩没有回答，挂着泪珠的眼睛一直在看着蓝介。
　　蓝介叹了口气：“坚持一下，御医马上到。”
　　“要喝药吗？”栩栩惊道。
　　蓝介点头：“要喝的。”
　　“栩栩才不喝药，好苦的。”栩栩皱了眉头，不高兴道。
　　“不可以，伤口还得上药，乖乖听话。”蓝介叹道。
　　栩栩可不领情，眉头一皱，躲开了，然后扯了自己领子，露出被伤到的地方：“栩栩不用喝药！”
　　衣服上还有血渍，可肌肤上，那血色狰狞的伤口，在可见的速度下，迅速愈合。
　　眼见那翻起的皮肉正在生长，只在发愣时刻，变成一道红印子，又渐渐变成一片平滑的肌肤，光洁的肌肤宛如透明一般。
　　蓝介目瞪口呆。
　　那样的伤口，即使是铁骨铮铮的男儿也会养个十天半个月，而栩栩伤口的恢复速度简直是太惊人了。
　　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有刀枪不入的奇人，在西域杂耍上，也见过那种刀枪不入的表演，可这样奇人，会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弱女子么？
　　蓝介抬起手来，有些痴迷的轻抚着栩栩的脸。
　　看来栩栩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这样的女子，还真是有趣，偏偏是这样的有趣，才会令自己着迷。
　　想要把她占为己有。
　　“栩栩？”蓝介轻唤一声。
　　“恩！”随着蓝介的呼唤，栩栩开心蹭过来，还有些得意：“栩栩很厉害的吧！”
　　“恩，厉害。”蓝介轻轻揽了她的腰身，声音也不自觉放轻。
　　“栩栩你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一句从来不会对别人说出的誓言，也不可能说出的话，却忍不住对她说出，连蓝介自己都觉得惊讶。
　　而栩栩却丝毫没有怀疑的点点头。
　　“栩栩愿意的呀！蓝介那么温柔，那么认真，对栩栩很好，栩栩愿意的呀！栩栩走了，就没人听蓝介说话啦！”
　　“可是我不是个好人。”
　　“蓝介就是蓝介呀，无论是温柔的蓝介，还是不得已的蓝介，都是蓝介自己呀，栩栩喜欢这样的蓝介呀！”
　　像是童言童语，却比任何学者的话语都要惊天动地。
　　从前的那种孤单在栩栩面前化为乌有，可是栩栩和自己的身份，要把她留在身边，比她的能力还要天方夜谭。
　　“可是，我可能给不了你名分。”往往这样的无奈，却是一道跨不过的鸿沟，要稳定江山，皇上的后宫，只能非富即贵。
　　栩栩疑惑地眨眨眼睛：“名分很重要么？栩栩不需要那个啦！只要蓝介陪着栩栩就很开心了！”
　　蓝介内心大动。
　　一直觉得那样的情感会离自己很遥远。没想到这个女孩，交给自己这样难得的东西。
　　“我给不了你名分，可是我却能给你个承诺。”蓝介说道，从怀里摸出一块红绸，打开，里面竟躺一个素面朝天的耳环，素净的只刻着一片花瓣。
　　看到那个耳环，栩栩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
　　“也许你会奇怪，为什么天下至尊的我会珍藏这样的一个东西。”蓝介拉过栩栩，轻轻给她带在另一只耳朵上，“天下珍宝无数，可是这个是自从我诞生以来，唯一留在我身边的东西。算是我对你的承诺。”
　　“栩栩有一个一样的！”栩栩惊喜道，两只耳环，大小形状，甚至微小的划痕，居然全部完全一致，只有上面花瓣方向，左右相反。
　　“蓝介送栩栩的，和李威送栩栩的，是一模一样的呀！”栩栩只顾高兴，没有注意到蓝介的脸色随着栩栩的话语，微微暗淡。
　　他早就注意到了，而这件事，探子也在查。
　　这个不急，得先安顿好栩栩，还得糊弄一下快要来的御医。
　　栩栩不管他脸色，只开心的甩了甩耳环，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丸红色的丸子。
　　“栩栩没有什么能给蓝介的，这是店里卖的香料，主人让栩栩带着的，栩栩就剩这一个了，用的药材可贵可贵了呢，蓝介说过有时候会没精神，这个可以提神的，蓝介跟我说过要去做大事，那这个送给你！”
　　栩栩说的，像是小孩子交换玩具，蓝介有些哭笑不得，心中那点醋意退的一干二净。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也好，上次在店里买的荷包，效果确实不错，这么长时间，香味有些淡了，本想着去补上，现在到省事。
　　蓝介接过，放到了荷包里。
　　至于那个刺客么。
　　蓝介眼里闪过一道冷光，周身空气都变得冷起来，只是栩栩依旧未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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