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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变的世界
在你伤心的时候,你恨不得这个世界也随着你的哭声天崩地裂,最起码也应该为你的哭声而震颤,可是清醒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个想法很荒谬,暑假即将过去,400条短信超得离奇,苡菰厚着脸皮让父亲帮自己充话费,她不会蠢到为此隐瞒,没日没夜地发短信——谁看不出来?从联系科比的第一个晚上父亲起床撒尿开始苡菰就知道瞒不住,欲盖弥彰,宁可让他们都以为自己在热恋,也不能让他们看出别的什么端倪来。
那天的哭泣没有带来天崩地裂的效应,苡菰忍不住认为科比喜欢两人目前的这种关系,曾经的熟络让两人玩起暧昧来驾轻就熟,而且更便捷的是,吵了架不需要哄,本就不是恋人,没有道歉的立场,甚至没有争执的立场。
明天就要开学了,苡菰正拼了命地把巧克力往鼓得不行的书包里挤,她简直是嗜吃巧克力,不论冬夏,盛巧克力的金属盒子也是苡菰的最爱,精致小巧的盒子内里点缀着几粒精致小巧的美味,甚至从拆包装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一种窃喜慢慢弥散开来。
“什么时候上学?”科比,暑假到现在除了宿舍的两个外只有科比联系她,好像自己的Moto就是为这三个鸟人预备的。
“明天”,苡菰没好气地回,“才想起来要问我?”但心里不免“突”地一下,科比何时必须这样问了?这是他的义务?
“哦,这么快。”
正按下回复,又一条发过来,还是科比,“我在学驾驶,师傅到现在都不来……无聊呀。”
苡菰索性破罐子破摔,撒娇撒得更凶:“你无聊时我没有义务陪聊,因为我现在很充实,明天找我聊吧,因为车上没事做。”
“好啊。”
科比果然没有再纠缠,苡菰喜欢他的这种自觉,即使是当初恋爱的时候只要苡菰稍一流露出厌倦的情绪,科比一定不会表现得过于粘人,有时苡菰明明也很愧悔自己不加掩饰的那些情绪,习惯就是习惯,苡菰早就习惯这种一皱眉就足以叫科比悻悻而返的小骄矜.
还是上网,苡菰整理完东西,无所事事,环顾了一下房间,空空荡荡,她的房间向来这样,并不整洁甚至有点无章,可就是空荡,电脑桌上零落着好些东西,爸爸常买的《商界精英》杂志,妈妈的护手霜,经年不用的风油精……看不出是一个女孩儿的卧室,既不温馨也不精巧,就是空荡……
学校刚暑假那天苡菰就及时回来了,只有恋爱着的男女才会巧立名目一再地拖延回家的日期,甫一推开自己的卧室,苡菰居然对自己的卧房感到一阵生疏,理智告诉自己从来卧室就是这个样子的,可是为什么心底里总有一种想要迅速应对这种不适应的迫切?推开门的一刹那那种茫然的滋味像是看过一本极好的书,讲述着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痛,不期然看到了结尾,然后自己的一腔心痛猝然结束在那里,无以宣泄,无处诉说,只好一遍遍任熟知的情节碾过心头,本想为人物心痛一番,到头来连痛彻心扉的感觉都不够持久……
苡菰发了一会儿呆,家里的座机电话激灵灵惊醒了她。
“喂,舅妈啊,我找苡菰。”
苡菰一听就知道是二姐的声音,软而糯,让听的人感觉到一点甜丝丝的悸动,二姐又把表妹当成舅妈,苡菰的声音很像母亲,至少电话里是这样的。
“姐啊,我啦。”
“哦,昏了,又弄错了。出来玩吧,我请吃饭。”
苡菰想也没想就答应,晚上回来母亲问起来,苡菰才恍然大悟,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白吃的午餐,二姐在新华书店工作,由于是个新人,店中最难打理的网络红书柜台就成了二姐的战场,特别是暑假小女孩三五成群的带新华书店当书霸,随便挑一本言情小说,在书架子旁边一蹲就是半天,又不能明着驱赶她们,还常有偷书的事情发生,书本失窃是要责任到人自费赔偿的,一个月下来简直是焦头烂额,书店的女人们还时不时找出各种理由让这个新来的小姑娘顶班,刚刚启动的新华书店网站也推给二姐,二姐素来伶牙俐齿,虽然在店里不好发作,但回来之后当着一干表姐妹的面岂有不叫苦的理,把书店的老女人损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苡菰好心,帮二姐写了几篇服务案例,暑假特惠公告之类的,当时二姐就允诺说要请苡菰吃饭,苡菰并不是个帮了一点小忙就喜欢捞好处的人,可是和三个表姐聚在一起自然是聊天为主,这才是苡菰喜欢的,虽然她有点插不上话。
可是这顿饭在父母的眼里不简单,二姐有点懒,自打得了苡菰帮助之后,写报告这块便不在假手于别人,还声称要苡菰写好三个月的服务案例,父亲的意思是吃人的嘴短,从今往后这报告的事只会多不会少,本来还可以以课余时间不丰富推掉一些,现在怎么说得出口?是的,苡菰向来知道自己脸皮薄,宁可为难自己,也不为难别人,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一个月,服务案例还在苦思冥想之中,图书大楼封顶通知急等要,居然还冒出个什么新华杯作文竞赛,想来二姐的一顿饭还是颇值钱的,父亲是个小厂的厂长,然而苡菰一直觉得他的精明不输任何一个商人,可惜这个精明男人也只是马后炮,他没能及时阻止苡菰这只小兽跳入陷阱,也好,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二姐请吃饭的地点选在“黑白鱼记”,J县的大街小巷没有苡菰不熟的,不是因为苡菰好玩,实在是J县太小了。
苡菰顺利地找到“黑白鱼记”,商标是两尾游向相反方向的鱼,果然一黑一白,活像勘舆中的太极八卦,玄奥的阴阳鱼变成了美味的黑白鱼,谁说得清这是某些高雅的东西正在沦丧,还是某些有格调的东西正在被借鉴?
大姐没有来也是意料之中,二姐说喊了她,可她已经在去上海的车上了,大姐一向如此以前在班上乃至现在在公司,她都拥有很好的人缘,可是在年龄相仿的姐妹中间她却冷漠而低调,甚至隐隐感觉到某些疏离,也许真的像二姐三姐说的她眼界很高,苡菰想也许她就是不喜欢自己的几个姐妹,朋友可以选择,然后深交,姐妹却只是血亲,止步于这种交情也没什么不合理。
来的还有二姐的朋友,一大胸美女,行事疯癫苡菰是有所耳闻的,一美女,好赌钱,喜交友,小虚荣……小小的缺点聚在一起变成了闪闪发光的鳞片点缀着这条美人鱼更加活力四射,打招呼时苡菰悄悄观察着她的眉毛,棕色而且细长,很失真地上挑,仿佛和主人一样的热情到不正常,苡菰曾听二姐说过,这个美女曾经在宿舍画了个把小时的眉仍是画不好,居然豪爽到拿了把剃刀把眉毛剃得精光,随手画了两笔扬长出门,呵,果然是两根手绘眉毛,苡菰有点想偷笑。
可能是注意到苡菰在看自己大胸美女,跟两个小妹妹打了个招呼,随口问二姐:“你两个妹妹,是吧?”
三姐乖觉地叫了声“姐”,冲那个大胸美女叫的,苡菰没有这么机灵的临场应变才能,呆呆地半张着嘴,无措的样子。
“我还当你单独请我吃饭呢,哪晓得是搭顺风车。”美女拨弄着塑料套袋里的筷子,笑眯眯地说。
“我怎么知道你突然上城,有中饭请你吃不错了。”二姐看起来和她很熟。
“哦,好的,改天我请你。”美女也不计较,忽又补了一句,“等我赢了钱。”
“你今天又上城来赢钱的?”
“那是——”
“怪不得我昨天晚上八点钟发短信给你你就没回,养精蓄锐。”
美女忽然怪叫:“还说呢,我昨天是想养精蓄锐,哪晓得你发那种短信,害我笑醒了,半个多钟头都睡不着。”
二姐睨了她一眼:“有这么好笑?”
“不信你告诉她们试试。”
二姐拦下她:“她们不了解前因后果,我来讲。”
然后对着两个妹妹二姐又开始用她独特的嗓音演讲:“前一阵子胖奶奶又托人给我介绍对象,就是那天被喊到你家去的那个老师,”二姐指着三姐,那天大家都在三姐家做紫菜卷,后来托的那个人临时说相亲,就把那个待字闺中的老师领到三姐家去了。
“哦——”大家纷纷反应过来,苡菰小声补了一句:“那人好矮呀。”
虽说那天苡菰穿了高跟鞋,那个肤色雪白的教师整整比苡菰矮了一个头,矮得太不像话了点。二姐当时神色就淡淡的,相亲就是这样把一件事说得这样白,问家世,问房产,问弟兄几个,问父母几个,问这些问题的初衷都不是关心,而是在考虑财产的保证,资金的支持,可分得的遗产和所要承担的赡养担子有多重,婚姻跟爱情真的不同,婚姻所结合的两个人更像是个“经济共同体”,必要时可以以最优惠的方式互相补助,互相借贷。为了婚姻有时可以让自己勉为其难地尝试一下爱情。
本来当事双方有一方不中意,相亲这个插曲就可以不了了之,但是长辈总是偏好医生和老师这两个职业,更何况他年纪轻轻已经是高三班主任了,虽然是个乡下的中学,但大姑一向认为自己的老公有这个能力把他平调上城,所以越俎代庖地表示十分中意,二姑,十足的面人儿,最是耳根子软,多半会听这个强势的大姐的,所以二姐基本上被剥夺了政治权利,当然只是所有的干扰和介入也不过就想让二姐和这个人尝试着谈,还不至于复古出包办婚姻的惨剧。
既然媒人不能如实传达她的本意,那么二姐只好彻彻底底做好甩人的准备。
“四点多的时候他打电话过来,我掐掉电话,发了个短信过去,说我在上班。结果八点快到的时候,他发了一条短信说:我知道,我是武大郎。”
二姐一拍茶壶盖:“我越想越来气,发了条短信给添霞:他说他是武大郎!他是武大郎我就一定要做潘金莲么?!”
大家一齐哄笑。
苡菰在心底悄悄地同情起那个早就记不清是什么模样的老师,爱情不光折磨享用的人,想够却够不着的人也难免受折辱,谁的世界里没有爱情肆虐时留下的燎痕,哪段爱情过去了就风过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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