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

作者: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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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相


      第二日天还没亮,刘东进来给我换火炉里面的煤炭,见我还在看书,吓了一跳。“娘娘,都几更天了,好歹也睡一会儿吧,别熬着身子了。”

      我抬头问他:“那常宝成如何了?”

      “回娘娘,没死,许太医说,只是破伤之处面积太大,导致了炎症,发烧而已,若是多服些内外用药物就成了,娘娘不必挂心。”

      我点头:“马德胜明日一早就给我带来,我亲自审他。”

      “奴才遵旨。”

      早上时候,我喝了点粥,梳洗一番,亲自来审马德胜。后宫眼线十分庞杂,他这等人不能离开多时,凡事尽早,最好不必打草惊蛇。

      这一夜,马德胜必定过的十分煎熬,白日里一看,又颓老了几分,鬓间的白发多了,眉目愁苦,黯淡无光。

      “马德胜,本宫时间不多,也不希望你在兰宸殿停留太久。毕竟出了这殿,你还是宫内里的管事大太监,本宫不想你被人捉到痛脚,狠下杀手。所以你最好有话快说,说清楚了,本宫还容你两面做人,你看如何。”

      马德胜跪倒在地,磕头谢恩。

      “天仃一事,如何因由结果,你如实道来。”

      马德胜应是,清了清嗓,娓娓道来:“老奴最早在安洗房专门负责各宫各殿的杂物事项,新帝登基后不久,右相亲自来寻老奴,还给老奴调了地方,升做管事大太监,说是好好服侍皇后的。说来也都是一些宫中闲事杂事,耳闻一二,较新入的小太监知道的多了些。

      皇后娘娘入宫之后,也曾找过老奴,无外乎是问了一些用度之类细碎小事。老奴自知是在皇后娘娘与右丞相的庇护之下,于是自当是尽心尽力。后来宸嫔娘娘您入了宫,后宫上下都知道娘娘极得皇上宠爱,皇后娘娘就找了老奴前去问话。”

      马德胜抬头看我一眼,略有谨慎,我面色和润,并无怒色,吩咐他:“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本宫自当保你。”

      马德胜遂垂下头,继续道来:“净是问些兰宸殿里用人之事,还问了老奴是否听到什么风声,什么消息。当初老奴也并非知道详细,不过是下面办事的小太监们打屁的混言,皇后娘娘也未有多干涉。又过了一些时日,皇后娘娘突然招老奴问话,就是谈及调派兰宸殿几个小太监辅事,老奴便从人手丰裕的云芳殿调来两人,后又从其他宫殿调来三人,一共五人。

      那时候老奴并不知道其中究竟有谁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也不敢多问,就送了过来。后来娘娘有了身孕,皇后娘娘让老奴找个牢靠稳妥的人从宫外稍些东西回来,老奴刚好有一个从小养大的外甥,就自己私下里提拔了他,专供宫外采买的事项。

      开始皇后娘娘让老奴差人去买京城最有名的武陈记的腌梅五六种,老奴还以为是皇后娘娘害喜,喜食酸物。后来才知道是要老奴送来兰宸殿的,当时老奴并没有多想,差了常宝成出宫带回各种腌梅,都分配给了兰宸殿,然后皇后娘娘就问老奴,到底娘娘喜食那一种,又说,其中张允陈荣两人是事先安排进去的,尽可放心去查。于是知道娘娘喜欢陈皮腌梅,便让老奴去进。

      可这一次,宫外买回的腌梅并没有直接让人送到兰宸殿,而是被皇后娘娘留下了。几日后让老奴再带去兰宸殿,说是每次如法,都要先给皇后娘娘过目了再送。老奴不知其中诡秘,便照着皇后娘娘的旨意办,直到有一次,老奴送完腌梅之后忘记一件事没有禀报娘娘,就半路返了回去,结果碰见太医院的刘太医刚好进去。

      老奴自是在宫里多年,这种事情是比较敏感的,想出那腌梅或许有些问题,却苦于不得真相。直到娘娘发病,多日不愈,惊动皇上盛怒,老奴方知事情严重,心下里怕极了,再买入腌梅时候,跟皇后娘娘讨饶,生怕到时候调查处腌梅有异,那老奴必死无疑。

      可娘娘却说,天仃效异,不若其他药物,症状并不明显,服了多日,只会影响胎儿,导致小产,至于大人也无非就是一些喘症症状,不会要命。老怒不敢违背皇后娘娘懿旨,却也知道娘娘的病症已是十分严重,恐会惹出人命,深觉不是办法,终究于心不忍,又唯恐被牵连,于是,背着皇后娘娘换了正常的腌梅,结果,当场被娘娘捉个现行。”

      “皇后难道现在还不知道你换了腌梅?”

      “皇后娘娘说,一药用到底,等孩子流了下来,就不必再服了。可老奴看见当日兰宸殿里进进出出的太医神色焦急,小太监回来跟我讨饶,说皇上盛怒,不敢再去兰宸殿服侍了,老奴便知情况危急,不能一错再错。”

      我坐在榻上,竟是半晌未再有言语,皇后姚氏的手法并不出众,无外乎都是一些掩人耳目的把戏,予华瑞莹使的玉蜒香,予我使的天仃,看来她也心里疑我到底能不能成为第二个华瑞莹,当初一番坦言,并不能让她信任,于是,这腹中孩子留下,她便更不能安心。而在她眼里,已然不是容妃还是宸嫔的问题,而是华家还是姚家的问题。

      “马德胜,本宫让你永远记得,你欠本宫半条人命在手,这笔账,不能不算。可本宫也非不懂世故之人,知道你们奴才也有苦衷,本宫不屑难为下人,就予你们舅甥一条活路。如此,以后你眼前的路如何去走,想必不必本宫多说了吧?”

      “老奴懂得,老奴自当为娘娘效力。”

      我已不想再多说,挥了挥手,让他们都出去。所谓隐忍,便是如此,明明想夺他们性命,以偿我病痛伤怀,就算让他们死上百遍千遍,也毫不足惜。

      可我必须容忍,我与姚氏,若是谁先露出破绽马脚,谁就必死无疑。我将仇恨藏在心里最深的角落,有被钝刀深深割伤的痕迹,一道一道,数也数不清出。为了那一日的胜利,我连这种苦与难都能忍,毫不犹豫,一并吞下。

      腊月二十八已过,等我审完马德胜,已是天光大亮。我肚腹涨大如筐,行动极其不便,因着昨日在外面坐了许久,一早上便开始感知腰酸疼难耐。许绍一大早从太医院赶来,双眼布了血丝,像是一夜未睡。

      “娘娘千安,微臣来给您请脉。”说着敛襟坐下,准备看诊。

      “你可知道刘长和刘太医?”我淡淡问他。

      他丝毫不受我影响,静心凝神,双指扣于我右手腕内侧,俊眉微蹙,细细品了一会,方才微微挪开一段距离,垂头琢磨,轻声答我:“微臣清楚,刘太医是皇后身边的人,微臣已经在注意了。”

      我含笑,撩眼看他:“慢慢来,现在还不至于抓他出来的时候,那人狡猾多疑,切莫露了马脚。”

      许绍点了点头,抬眼看我:“娘娘放心。请问娘娘目前有什么状况?之前微臣稍算时日,应该就是今日临盆,但娘娘脉息还算平稳,不似临盆迹象。”

      “本宫只是觉得腰酸坠疼痛,小解次数增多,夜里胸口闷而郁,这几日症状明显。”

      “娘娘是否觉得体内的胎儿已有不时下坠感?”

      “有,但是并不频繁。”

      许绍收回手,收回我手腕下的垫腕,思索了一会儿,坦言:“娘娘这一胎发育稍有微弱,胎跳不若其他强壮的胎儿那般厚实有力,恐怕要延产。”

      我闻言,心沉入坠石落潭,心头上的压抑,不得放松。总似觉得有一把无形细手,握住心脏于内,每每牵扯到它,便用力收缩,死死攥紧,似乎要将流淌在心房里的血液,挤压的一滴不剩。

      悠缓而韧性的缠绕,不断加重的力道,我似乎能预想出那样场景,惨白的细手,沿着指尖缝隙流淌出殷红的血液,而那颗心早已扭曲变形,像是掌心中,惨败的牡丹。

      长长幽幽的叹息溢出我口,让我心生难安,顿了顿,问他:“依你看,还要耽搁多久?”

      “若是娘娘阵痛间隔时短,破胎水或见红,那边差不多可以临盆了,若是……”

      我定定看他:“若是什么。”

      许绍有些为难,梗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微臣算娘娘临盆之日已是算尽最晚日,因此,若是两日后仍旧没有临盆征兆,微臣要下针助娘娘生产。不然,恐怕胎儿会窒息而亡。”

      “为什么回到了临盆之日仍旧没有征兆?为什么会这样?”我有些急,张口问他。

      “因为娘娘的胎儿发育并不十分完全,经历过血亏以及天仃的影响,尤其是天仃,影响颇大。可导致胎儿的心肺发育迟缓,所以娘娘的胎心跳动,虚浮而无力,过了临盆之日仍旧没有临产征兆。”
      我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一直以为就算是天仃影响过月余,也会让我的孩子平平安安的躲过这一劫,健康降生。知道临盆之日才知晓,原来事情并非只有我想的那般简单。

      我有些失态,下意识伸手扯住许绍的袖子:“你当本宫实话实说,是不是真的没得救了?”

      许绍并未挣扎,嘴角浮起浅笑十分勉强:“娘娘莫急,总会有法子,后天里好好养着,也会长成健朗的身子的。”

      从许绍走的下午开始,我腰酸涨坠疼的感觉便愈发加剧,连普通坐着都困难,肚腹硕大,脊背撑的十分辛苦,似绷紧的悬弦,已是到了极限。

      立不得,坐不得,连躺下也难,我只得靠在床边,身下垫了许多软垫,尽量让身体贴合下面弧度,不必吃力承担身体重量。可终究是难以舒服,我不停换着半倚着的姿势,每每觉得还可忍受的时光也只有一时半刻。

      从肚腹中部,渐慢延伸出来的疼痛,委婉而钝浊,每个一段时间就会疼一次,像是河水渐慢涌上沙堤,慢慢侵袭,不如剧烈疼痛般干脆,似让人感觉困在狭小空间,不得挣扎,不得解脱,忍受那一阵阵收缩抽搐般的疼,额头生出一层细汗。

      许绍去而复归,见我有了生产的迹象,倒是十分愉悦。一直安慰我道:“娘娘,既然有了临盆的阵痛征兆,说明腹中皇嗣还算健康,不用多时,您就能看见他了。”

      我在疼痛与疲倦中早已失去了微笑的气力,微微点头,气息稍急。三个产婆已经开始准备起来,不断跟我说着话,说是这种症状就快要生了,一边忙活,一边忙不迭与我道喜。

      腰间酸疼,随着肚腹的阵痛不断加深,似乎敲断了脊背般,于是腰部往下,愈是疼的紧,肚腹一缩,疼感从里面似密网,迅速收口,鲜明的疼入闪电划过,极快的集中在尾椎骨的一块,痛与痛纠结,我翻覆难忍,浅浅呻吟溢出口中。

      刘东早去了御清殿,可去了许久都还未回来。已到了掌灯时分,阵痛维持一种状态,再无严重,也无渐轻。我终是被折腾的,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无,在阵痛间隙的光景,闭目养神,心里祈祷孩子能顺利降生。

      因为疼,我吃不下任何东西,连喝进去的蜂蜜水都悉数呕吐而出,一番阵痛肆虐之后,胃部似乎被下面的胎儿顶到了上方,愈发压缩,只剩极小空间,然后带着胃痉挛般的疼,再容不下任何东西。

      喝了几勺水,却吐出更多,甚至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满嘴苦涩,力脱气急。

      没多久,凤御煊带着几个人急急赶了过来,撩起凤帏鸾绡,坐在我床边。

      “蓅姜,蓅姜,可曾感到好一些?”

      手上温度寒冷,人的手,竟然也有这种近似冰雪的温度。

      我睁开眼,摇摇头,没有力气,也不愿再张口说话。

      “许绍,娘娘这是如何了?”

      “回皇上,娘娘这是临盆前阵痛,微臣正在看查,等到时机成熟,就可由产婆门来接生了。”

      凤御煊点点头,帮我掖了被角,拂过额头细汗,轻声道:“你休息一会儿,我就在旁边守着,有事喊一声。赶紧养精蓄锐吧,别耗神了。”

      我不依,不肯送手,凤御煊也不响,依着我意思,没有离开。

      我知道女人生子一定会经历这些疼痛,可未曾想到,竟是这般漫长而折磨。整整一夜,我不曾真的睡过一分半刻,阵痛并无规律,不似许绍所说,会随着孩子降生的临近而愈发的频繁,间距渐小。

      我能感知到,海潮般用过我身体的疼痛感,时而激烈,时而清浅,有时候可以半个时辰间距一次,也可以是只有数几数的时间,我熬了一整夜,昏昏沉沉,却无法入睡。一身的里衣早已被汗水慢慢浸透,等到稍微安慰时候,觉得浑身冰冷,周遭湿漉漉的一片。

      我任性的从未曾放开凤御煊的那只手,每当疼痛泛滥,我便用力握住他手,就算丝毫不能减轻那痛,却总觉得像是一个力量的源泉,哪怕只是一根救命稻草也好,总好过死去活来之时,也只能突兀的空着两手。

      他不曾跟我说过话,我亦不愿多说,他看着我,我时而睁眼看他,时而阖眼休憩,就是这种陪伴,无需言语,只有两只相握的手,也能让人安稳而满足。

      兰宸殿一夜忙乱,产婆和下面奴才宫女,行走来来回回,烧好了热水,又熬到凉,凉了再去烧,烧了又等到冰凉,慢慢的,那种当初的急迫感,愈发缓慢而无力,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这一刻。新帝登基,宫里的第一胎,究竟是皇子,还是皇女。

      折腾一夜之后,竟在天亮时分,渐渐安稳下来,阵痛愈发轻远,似乎已经要慢慢远离我身体,我困极欲睡,却听见旁边凤御煊小声问许绍,许绍亦是极低声音的回话,我只听到,等等再看。

      外面有人带了战报回来,凤御煊就在我床边批阅。就似我们之间,已经无需多说,他肯留下来陪我走过这一关,已然胜过千言万语的慰藉,可我内心出的慌乱却是愈发的多,阵痛慢缓,若有似无,是不是代表着肚腹之中的孩子,又出现了棘手的状况?

      我不能睡,就算已经神情恍惚,也睡不着,惶惶而侯,犹如等待上天宣判的求神信徒,束手无策,无可奈何,最后这一关,我无能为力。

      煎熬无形,混沌于心,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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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新更,祝看文愉快,切勿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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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雾重重,连环阴谋,困兽犹斗中的爱情何处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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