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

作者: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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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喘症


      刘东刚出去,我方才搁下笔,走到桌前,手扶上缎面方盒。

      轻轻扯开盒盖上的丝绸结扣,抬手一翻,里面衬底的黄色柔缎上赫然嵌着一柄扇,莹白通体,色泽光润,略为透明,一看便是极好的璟蓝玉质。我探手,拾起那柄扇。比起香檀木扇要重上一些,玉的微凉感随即传入我指尖,滑而润。

      慢慢展开玉扇,扇骨扇面皆是玉雕,薄而精致。每片扇骨扇面都雕刻以不同的莲画,单片扇面宽度略宽于木扇扇面,足有两片木质的扇面之和。

      一共十二片扇面,与扇柄扇骨皆出同一片玉体,只是扇柄的尾部玉片磨得极薄,这样才再展开玉扇之后不觉得扇体有厚重不调之感。

      十二片扇面皆做镂空雕刻,刀功极好,十二朵不同姿态的莲,也是刻得栩栩如生,姿态迥然,生动灵韵。扇柄处也是做足了功夫,花鸟鱼虫,吉祥喜气的图式一个也没落下。

      我正看着,邀月端着药碗进了房间,脸上还带着幽怨之色:“娘娘,您觉得好点了吗?你看吧,奴婢就说不能出去,要着凉的,您啊,就是不信。”

      我不看她,放下扇子,去开旁边那只小巧的朱红绣盒。盒盖掀开,一抹粲然夺目的艳红玉色涌入我眼,我极其欣喜,拾起玉珏左右翻看。

      “果是巧夺天工,真是不虚言。”

      玉珏不比玉佩,圆形近似,可玉珏却是首尾不连,留有一道缺口。于是,我让那玉匠将血玉打造成一块玉珏,凌空雕莲,怒放生姿,手法之娴熟精湛,世间少见,连片片恣意盛放的莲瓣都雕的逼真生动,仿佛正是一朵红莲绽于我眼前,丝毫不逊色于真物。

      而让这多盛莲所依的便是半月形的玉珏外廓,两头尖尖,中间渐宽,那朵艳色莲花就开在月弯之中,就似血月之上盛开血莲,妖娆魅惑,惊艳至极。

      “邀月,去取些红丝线来。”过了一会,邀月莫名其妙的拿来了一股红丝线,我穿过玉珏的耳孔,将它与那玉扇的扇柄尾处挂扇坠的地方相连。缓缓举于眼前,欣喜有加:“邀月,看这礼物如何?”

      邀月看了看,也是喜欢极了:“娘娘,这白玉扇简素清淡,古雅精致,您却配了这么一个妖媚眼色的玉珏做坠,着实扎眼,这么一看,目光还不都跑到那个扇坠上去了。”

      我淡笑:“你说对了,这柄扇的确是精美罕有之作,可惜终还是输了这扇坠一筹,说来这礼物到底是谁衬着谁呢?抑或就把这柄扇当成这玉珏的附带吧,我正有这个心思呢。”

      “就是啊,看到这玉珏,那玉扇就有点黯然失色了。”邀月念念道。

      我收回眼色,小心翼翼将以玉珏为坠的玉扇放入锦盒之中,抬眼看邀月:“这是我送与宁王大婚的礼物,事关重大,这个送礼的任务就委予邀月吧。”

      我朝她笑笑:“无需假以他人之手,邀月可懂我意思?”

      邀月眼光一滞,瞬间恢复常态,点了点头:“邀月明白了。”

      我抬手,邀月把药碗递给我,我漫不经心的一口口喝着,不漏情绪痕迹,一如往常。莫怪我冷酷无情,抑或是算计谋策,若是真如你当日所说,有因却不曾奢望能果,那么,与我,是不是也可以这般所思所想?

      这玉珏一出,便是不能断定锁定那人的一生,我亦懂得,我与他此生的瓜葛便再不能解脱。我的确无情于你,只因为我的情意早已经化成对于世事冷薄的无谓牺牲,它早被无意的舍弃,我也只能穷尽所能,为我的心有所想,舍弃你,舍弃所有。

      赏雪那日之后,的确似乎染了风寒,症状渐深,终日咳而不止,呼吸困难。找来许绍看过,也只是查出风寒凉病,而致哮症。开了几副方子下来并不见效,常常无故心虚盗汗,夜里惊醒十分便觉胸口淤闷,呼吸不畅,不得不大口喘息。起初以为是哮症,可后来逐渐严重起来,可随止住了咳,却喘息困难起来。

      当时已近年底,凤御煊格外忙碌,据闻边地的战事又起。其他未收服的零散部落依旧不断滋事,于是日日与大臣相商,只是倒出时间过来看我的时候,终日眉头紧皱,面目冷如冰霜,着实吓怕了底下的奴才们。

      “那许绍也是白食,这般状况有了月余,如何服了药却始终不见半点好转?反而越发严重起来?”凤御煊心有不爽,喊了福公公进来:“趁着朕有时间,赶紧去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招到兰宸殿,宸嫔的病情不容延误。”

      我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毕竟染了风寒在先,久治不愈,留下遗症也是正常,只需多静养,应该会慢慢好起来。

      结果太医院的太医们会诊结果便是各执一词,哮症喘症各有说法。底下争论不止,自觉都是有理,而上面的凤御煊脸色愈加难看,终是忍不住,厉声开口:“连一个病症都看得如此模棱两可,这太医院似乎也是鱼目混杂之地了,你们平日里太过清闲了吧?以至于连自己的本分都做不好。”

      太医们皆跪于地,黑压一片,看了心烦。我恹恹起身:“罢了,让他们下去吧,力不能及逼也无用。”

      凤御煊蹙眉寒目,挥了挥手,示意下面瑟瑟发抖的众人下去,果然是动作利落,只需眨眼间,床前走的光无一人。

      “怎么会出了这种差池,眼看不就要临盆了,唉。”凤御煊眉心深蹙,面色疲倦不堪。

      我勉强扯笑,拉过他手,他顺势俯身靠近我,眉目严色,好端端一个俊俏的男儿,就似冰渊里万年寒冰雕出来一般。我想想好笑,伸手覆上他的眉心,淡淡道:“这颗心不是要装得天下与我吗?怎可郁郁不欢?蓅姜一定不会短命,终有坐看皇上天下归一,国泰民安,万世永颂之际的。所以,你不要愁眉,你开心,我才会笑,我一笑,什么病都好了。”

      他苦笑,缓缓低下头,藏于我颈间,温然而热:“夺这江山那一日起,我就是怀着这种心愿的,蓅姜你能懂得,是我之幸。”

      “天下人,我只懂你。陪我睡会,我很累。”我恹恹耳语,已然阖目。胸腔内的痛楚,时急时重,燥灼而憋闷,仿佛一口熬糖的铁锅,眼见糖色深谙粘稠,揪成一团。

      他默然,和衣卧在我身侧,那只温暖的手抚摸我圆滚的肚子,我感到无比温暖。

      良药无用,日日煎熬,我时常被憋闷的无端夜里醒来,一头的汗,喘息燥急,似乎不管频率多快,始终无法让我感到半点顺畅。

      夜里不得安睡,白日里昏昏沉沉,太医束手无措,众人亦无他法,只好将靠垫拿来让我半倚着床头休息,无不是心念,怕是人要香消玉殒,黄泉两别。

      我躺在兰宸殿里,明眼看的清楚,这人世间,生如戏,人入戏,曲终,戏散,最终只会落得个高台空场,人去茶凉。

      没有什么情分是真实的,坐拥权势,你便有了人情,有了暖意,喜乐。空手一身,只会落得门庭如洗,鸟雀不沾。不过我本是那种柔韧而耐之人,我能吞忍得下,自然是从小到大所经历早就的脾性。我不恨那些走马观花的殷勤,我只恨面如春风却后背撒狠的狡猾。

      自己的病终是心里有数,愈发觉得诡异,于是找人去查,便是连身边人也要隐瞒,一一查清。我不信神佛,我只信事在人为。

      晨时尚早,刘东就将银盘端了来,走到床前,毕恭毕敬道:“娘娘,时辰到了,该喝药了。”
      我撩眼看他,他颇为胆怯,遂垂头,目不敢视。

      “为何不敢看我,你怕什么?”我轻言淡语问道。

      “娘娘,小的有话要说。”刘东顺势跪下,动作卓绝,晃洒了碗中的汤药,淋了他满手。

      “有话就说,这般是如何?心虚吗?”

      刘东始终不敢抬头,双手举着银盘,怯怯道:“娘娘,小的觉得事有蹊跷。”

      我恹恹靠在垫子上,力虚头晕,问道:“药的事情我已经查过,并无蹊跷,刘东这么说,难道是看到了什么了?”

      刘东一怔,猛然抬头,见我眼光正深,心有明了,连忙道:“奴才当初并非不愿提醒娘娘,是怕娘娘,怕娘娘……”

      我嘴角带笑,伸手接过那药碗,淡淡道:“无妨,终你还是说出了口,我就等着听呢,看你何时开口。真是好运,怕是过了我喝药的时辰,你便是言无不尽也无用了。”我收回眼,张口吞药,苦涩难闻的液体滑入喉咙,灼疼我口腔皮肤。我欲作呕,却生生压下,闭眼,狠狠心,用力将口中物吞咽入腹。

      汤药服下,口中的药味极其浓重,充斥其中,我撩起刘东手中银盘上的一盏茶杯盖,捏出一颗腌制的梅子放入口中。药味久久才被梅子的清香压住,口中酸甜滋味,才算是回过味。

      这几日日日药汤补进,喝的我的确是闻药色变,特意让下人备了腌梅,不然,药刚一入腹,定会呕吐而出。

      我放正身子,阖目,淡语:“刘东,做奴才的,该尽什么职责,无需我多说,你的小聪明,若是使在该使的地方,我会赏你。若使用在了我身上,下场你也知晓的。今日之事就罢了,我念你我主仆久时,卖你这面子,若是下次再有什么所知所觉,却因为恐被牵连不敢直言,那么,我也无需再看着什么面子了,不要让我对你寒心。”

      刘东连连磕头,我面无表情,挥了挥手:“出去吧,招许绍过来。”

      不多时,许绍被召见进来,例行日常请脉,不动声色,坐在我床边的凳子上为我号脉。

      “娘娘,您觉得今日感觉如何?”许绍收了手,抬头问我。

      我侧首巧笑:“若不是先与许太医有些交情,恐怕本宫也会怀疑到太医头上呢。”

      许绍闻言,表情顿时失之自然,略有尴尬:“微臣已是细查微观,似乎娘娘这病症也非风寒所致。在微臣看来,就算是染了风寒,服药已有月余,也应该痊愈了。即便是留下不愈的遗症也似乎不是这等状况。”他蹙眉寻思半晌,复又抬头看我:“娘娘可有咯痰?”

      见我摇摇头,他又问:“连夜里醒时都没有吗?”

      “没有,喉咙里清的很,本宫只是喘息气急,夜里惊醒,无故心慌亟亟,就似擂鼓大作,呼吸不畅。”

      许绍点点头,见左右无人,微微靠近床边轻声道:“恕臣小人之心,敢问娘娘有无调查用药膳食之类?宫里能人甚多,难免不会做些手脚,不然,单是这风寒之症,非许绍倨傲,自认并不是难症,可月余已过,无论如何诊治始终是愈见严重不见轻,所以微臣才怀了其他心思的。”

      我嘴角扯了一抹笑:“膳食汤药,都有平日习惯侍候的人侍候着,况且都是自己人。而且本宫也私下详查仔细,并未发现蹊跷。”我撩过眼,细细看他:“太医今日号出本宫脉象究竟有何不同了吗?”

      许绍恭敬,微微俯身:“最近一两日,娘娘的药没有服下吧?”

      “果然是太医院数一数二的人才,连这都号的出。放心,本宫不曾怀疑到你头上过,不过是试看服药与不服药到底有何区别,这么看来,似乎没差。”

      “娘娘,汤药最好还是按时服下吧,虽说不能解决根本,至少有些效用的,况且过了三五日,这药也不能再喝下去了。”

      我闻言,顿时一愣,反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是药三分毒,您现在有孕在身,的确不适宜多用药。只不过是势在必行,不得不用,但这些东西多少也是对胎儿有所影响的,服了月余,也该停下了。”

      我眼光死死盯住他,心顿时有了慌乱:“既然有影响,为何当日你不说,到了今日才说?”

      “娘娘,皇上有旨,先保娘娘,臣只能遵旨。”

      我顿觉气力如根根丝线正从我身体里极快的抽出,我本以为,太医们会兼顾我怀孕的身子下药,未曾想还是不能兼得。闻言,顿时心里有些恼怒,声音微厉:“你跟本宫说实情,这一个月究竟对孩子的影响有多大?本宫要听实话。”我音调渐冷,笑容犹在,却浅淡如冰。

      “会影响皇嗣的心肺,可能会诞下后会身子羸弱,抗力不足,易染病……”

      我从没有感觉如此累过,抽空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又突如一块巨大磐石迎头而落。试问天下哪有母亲不愿自己子女健康百岁,并非说来伟大,而是当真如心头肉一般不舍。可我还未将他带来人世,却已经给了他一副柔弱的身体,那种针尖穿心的疼痛感阵阵传来。也许是动了气,我更觉得眼前的色彩顿时失色,灰白成一片。我阖眼,靠在垫子上,气息很急。

      “娘娘,您……”

      我蹙眉,挥手示意。“从今日起,本宫不再服任何汤药,亦不许你到皇上面前多嘴,若是被本宫知晓你又是擅自做主,本宫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娘娘您现在的身子……”不等许绍说完,我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本宫累了。”

      许绍心知我的脾气,也并未多话,顿了顿身子,看了看我,掉头准备离开。

      在许绍即将离开房间之时,我缓缓睁眼:“若是你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以后太医院院使一职,非你莫属。”

      意料中,许绍的脚步一顿,却未曾回头,只闻他淡淡道:“为娘娘效劳,许绍自当竭尽全力,娘娘亦无须用院使一职犒赏微臣。微臣虽不是公正不阿之人,却也只凭自己所念做事,娘娘放心休息吧,许绍明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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