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女儿们

　　“没事吧？”见她发愣，姬暻问道。

　　据说神女夏的身体不好，常年在隐地休养，也不曾去平家修习过，看来是不假。

　　百摇了摇头，表示没事，两人坐下，侍者端来了一杯柠檬水。

　　“你也不喝玉露？”姬暻说：“听说你姐姐也不爱喝玉露。”

　　和之前一样的对话。

　　“你是从谁那儿听说的？”百问了和昨天不一样的问题。

　　“谁说呢，我都忘了。”姬暻笑道。

　　“我倒有些好奇。姐姐从没离开过隐地，也不曾与会传小道消息的人往来过吧。”

　　话说出口，姬暻一瞬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像是在说“你竟然不知道”。

　　“这我倒不清楚了，”姬暻笑道，“我不在意你姐姐，比起她我更想了解你。可以的话，我想看着你的眼睛说话。”

　　百：“……”
　　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她再追问下去就显得咄咄逼人了。

　　“我对光线有些敏感，请你谅解。”

　　“那是我无礼了。”姬暻连忙道：“不如让人拉上窗帘？”

　　紧接着窗上就多了一层薄纱，光线被遮蔽了大半。

　　“这样就能取下来了吧。”姬暻微笑道。

　　几乎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对话，于是她又解释了一遍不摘的原因。

　　姬暻听了她的解释，又笑道：“那我就不勉强你了，不过你休息时也戴着眼镜吗？”
　　他压低了声音：“昨晚，你也戴着眼镜。”

　　百:“……”
　　他在说什么？她家中设了结界，姬暻不可能看到她休息的样子，而且昨晚她——

　　“那把剑是时之剑吧。创造世界的器物之一，我第一次亲眼看见。”

　　百脑袋里嗡的一声响，站起了身：“……我需要去补个妆。”

　　她匆匆离开了大厅。

　　修艺室的门只有她一个人能打开，早上醒来时小狐躺在身旁。她应该觉得奇怪，但脑袋昏昏沉沉的没想那么多。

　　昨晚，她在昏过去的前一刻关的门，并没亲眼看到门关好，也没听到门关好的声音。

　　姬暻看到了时之剑，那么姜应炘也看到了。她却以为他们只察觉了时之法！

　　百走到盥洗室，不断深呼吸。

　　失误，又是失误！

　　邻居因看到了没封印的剑而灰飞烟灭了，她过往的老师，甚至都不敢直视时之剑，但……姜应炘和姬暻看到时之剑，竟然一点儿事都没有？

　　越理越乱，百咬了咬嘴唇，用口红在镜上画了一个圆，点住圆，穿过了镜子。

　　她来到镜中。

　　如果之前是平家人破坏了圆，今天也必然重复相同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思索着待会儿对应姬暻的方法，很快到了她要回去的时间。

　　在这时段中，没有人进化妆间，是她多虑了？

　　百想着，朝化妆间外走去，迎面撞见了一个平家侍者。

　　打了个响指，时间停住，百掀开了遮着侍者面庞的布。总之，先记下这张脸了。

　　时间再次流转，侍者对她微微倾身，起身时对上了百的目光。

　　愣了一下，侍者才发现脸庞没遮住，一时大惊失色，飞快拉下布。

　　掀开遮帘是不敬，若是百有心，足以拿来说事了。

　　“我会当作没看见的。”百说着大步往座位上走去。

　　她回到座位，见姬暻正要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你一直没回来，我差点去化妆间找你了。”

　　百笑了笑：“平家的点心的确是绝品。”

　　尔后，姬暻按下了电话，两人的对话同之前无异。

　　百再一次说道：“我并不介意一个人吃晚餐。是很紧急的事么？”

　　“契约要重签了。”相比此前，姬暻露出了更加灿烂笑容。

　　百依旧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拿出装着腕表的盒子，递了出去：“家里托我带来了一物，请收下吧。”

　　“正好，我也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姬暻接过盒子。

　　这走向……和之前不一样啊。

　　姬暻拿出一个盒子：“回礼改日会送去，这份是给你个人的。”

　　“我不能收下。”百不假思索道，不打算接。
　　“为什么？”
　　“没有收下的理由。”
　　“理由？当然有。”姬暻说着打开了盒子。

　　盒中是一对剑形耳饰，银制的剑身上嵌着小钻。

　　“是不是和时之剑很像？你适合拥有它。”姬暻笑道。
　　“耳环？我——”
　　“是耳夹。”姬暻抢先道。

　　百愣了一瞬，他怎么知道她要说自己没耳洞？

　　她的封闭术没糟糕到会被读心的程度，可这已经是姬暻第二次说出她所想了。

　　“这不是赠与神家，只是给你的。”不待她回答，姬暻便将盒子放到桌上，要起身离去了。“那么我要去处理一些紧急的事。”

　　“请等一下。”百提高了声音，准备再次斩钉截铁拒绝：“我并不需要——”

　　“夏小姐，”姬暻停下脚步，打断她的话，“这盒子里不过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饰品，我想不到你不收的理由。你们不愿离开隐地，你却一个人住在人类世界，我还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不是只考虑对等交换。”姬暻笑容灿烂：“还是说，你不愿收下，是因为讨厌我？”

　　“……这是私下赠与，不合规矩。”

　　姬暻笑了一声：“如今神人不过万，没在私下收过供奉者礼物的，你觉得有多少？”

　　他的笑声中并不带嘲讽，说完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在给百思考的时间。

　　见女人没答，姬暻继续道：“可惜今天没能一起吃饭，不过我们很快就会再见吧，到时候，还请多多照顾了。”

　　他说着扬长而去，留下百立在原地，双唇微启，却没说出话。

　　私下赠与供奉品是违反契约的，但听姬暻所言，似乎有不少神都收过，他是在让她怀疑自己的同类。

　　显然，姬暻对她只有表面的尊重，一是因她是神女，二大概是因她的主法。从他的礼物中就能瞥见了。

　　姜应炘和姬暻对她与她的同伴抱有的都是轻蔑之情，一个说了出来，一个通过行为表现了出来。

　　两者就算她把盒子扔在这，姬暻大概也会说她收了礼物。

　　愤怒，同时又有些悲伤——为发展到如今的一切。

　　看在是代替夏相亲，她忍了，否则这盒子与里面的东西定然已成了齑粉。

　　但与其嫁给这两人中的一个，还不如天天和神兽在一起，当个铲屎官。

　　百拿着手包去到化妆间，走到符画前。

　　她细细打量着这个圆，符画完整，接着她伸出手，用关节敲打了一下圆心。

　　波纹正常泛开，看来没人动过。

　　确认一下好了。

　　时间倒流回十分钟前，她见侍者走了进来。
　　刚同她说完话的侍者直接扯下遮帘，在镜前沉默了很久，看上去是在克制情绪。

　　接着她忽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是注意到符画了。

　　百见侍者走到镜子角落，看着上面的圆。

　　见她抬手要碰的那刻，百的心脏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时间滴答走动，侍者放下了手，离开了化妆间。

　　百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可以确定之前是这个平家侍者动了她的符，但具体动机是什么……

　　离开平曜饭店，百回到家中，推开了修艺室的门。鸟儿叫了两声，扑扇着翅膀在空中打转，小狐却不见了。

　　“别骂了，狐狸就是这样，稍不注意就无影无踪，习惯就好。”百说着盘腿坐在草地上，摆弄着手里的袋子。

　　鸟儿落到她手边，咬住她的袖子，啄了啄她。

　　百打开薯片的包装袋，放到草地上。

　　说来奇怪，一只神鸟竟然喜欢吃喜欢人类制作的膨化食品，果然是她的鸟。

　　她抚摸着鸟儿的羽毛：“吃完告诉我昨天发生了什么，你应该看到了吧。”

　　使用时间的法术有很多限制，其中之一就是施术者无法掌控自己睡着时的时间，所以她看不到昨天晚上的事。

　　鸟儿抬头看了她一眼，甩了甩头。

　　“没看到？”百挑眉。

　　鸟儿吧唧吧唧吃着薯片，含糊不清地叫了几声。

　　“昨天你飞到山那边的河旁洗澡去了？”百怀疑地看着它：“真的？”

　　鸟儿点了点头，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无辜。

　　“那我姑且相信你。”百翻身倒在草地上，望着空中漂浮着的云朵：“不过总觉得……有些不安……”

　　鸟儿咕咚吞下薯片，凑到她眼前蹭了蹭她的脸，转眼就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不用担心？总算没白捡你。”百勾了勾唇角。

　　然而，她的内心还是不平静，平家人动她的术是要做什么？

　　平家人若是出问题，人类和神的平衡就会被打破，不仅如此，潜藏在黑暗中的那些家伙，也会变得肆无忌惮。

　　从小狐的伤来看，这些黑暗存在已然蠢蠢欲动了，总有种她寻求的平静要被打破的预感。

　　“算了，先休息会儿吧。”百打了个哈欠。

　　此时，百还不知道，这是她平静生活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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