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慈悲

　　四面山山水水相映,在上午不热的阳光中,让人感到悠闲.这仅仅是个院子,一个与世隔绝的我生活了七年的院子,甚至,不能称之为家.
　　我站在门前唯一通向前方出口的地方驻足,在青葱树木的掩映下,有花争相绽放,雪白的枝叶晶莹剔透,鲜红的花,错落而凌乱,却仿佛是四开溅落的鲜血,花香迎面而来.在风吹过时,微微摇曳,却又像是英雄般屹立不倒.青溟国的国花青溟呵.
　　相传青溟的开国女皇,在与穹的最后一战时,看到了战场边霎时开放的好像只为迎接着她而来的青溟花.只此一眼,便定此为国花,青溟祖训上永不变更的一条.
　　"噬尾,在想什么?"微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有种淡淡的妩媚隐藏其中,像是诱惑般,他在我耳后低低的诉说着,像亲昵的情人低语,惹得我的身体微颤.
　　"看园子."我随口说着,不咸不淡,这个我出生到现在陪着我七年的人,我不知道我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出生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他,一直在身边的也是他.
　　是呵,七年了,这个身体已经生长了七年了,到这里已经七年了.这个18岁的男人的三分之一的生命都在陪着我,这个不是爹爹的爹爹.
　　我退一步看向他.乌黑的长发被簪子松松垮胯的挽着,那是根平凡的木簪,是我两年前无聊的时候刻的,被他要去之后,我就再没看见过他用其他的簪子.白皙的皮肤,像没有瑕疵的琉璃娃娃,他眉色很淡,趁着苍白的唇色,便凸显出了那双漆黑的眼睛,狭长的眼睛波光流转,像诱人的深潭,一不小心,便万劫不复.淡青色的长衫袖口微长,衬着黑色图腾般的刺绣,整个人清冷美丽,那种微微高贵的气质在举手投足间显示的淋漓尽致.
　　"哈哈,我到不知道这园子有这么好看,看了这么些年都没有看腻."他笑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连苍白的唇都染上淡淡的粉,那是一种别样的风情.像是浅浅的秋天里温润的阳光,笑的人的心都是暖的.
　　我看着他,仿佛七年前那个在我身边哭的声嘶力竭的人不是他.
　　我转过身,纤白的指爬上猩红的花瓣,然后缓缓缠绕,像纠结的过往里不曾分离的恋人."你有事?"
　　他看着我,眼神中有一种幽暗的光芒.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微微眯着狭长的眼睛,遮掩住他眼中流转的波光,遮掩住他的心.他看这我一直不曾移开的眼睛.我仍旧看着他,不曾稍移.直到他幽幽的开口,直到他转过头.
　　"他们,来接你了."

　　我曾经经历过很多的行业,我曾经有过各种各样的经历,我看过太多的人生百态.所以,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更像是一团火,在灿烂的燃烧殆尽后,消失无踪.我听见了他的话,他说他们来接我,而被接的人中没有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回过头,看着我,眼神深深,他微翘的唇角里有一种不舍和惨淡.
　　"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七年的陪伴,七年的习惯.他渐渐灼热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在我身上,我该不该带他走?那渐渐远离何林的日子.一直是他在我身边,他眼神幽幽,微微翘起的嘴角总是在我眼前闪现.我是不是该带他走?
　　也想问自己,在乎么?得不到答案,对何林,我也许永远也不会说不.可是他呢?
　　我走进去收拾东西的时候一直在想,出来的时候仍旧在想.
　　他站在门外,低垂着头,等待在那条走出的时候必经的小路上,他站在那里的身影,竟如此孤单.我定定的看着他,只有几步之遥.他飞扬的长衫带着他几欲飞翔.还没经过思考我的手已经伸出,手指向他,死死的抓住.
　　七年了,他在我身边,我会安心.我不想看见他落寞的笑容,不想,说抱歉.
　　"噬尾."他的声音很低,微微颤抖.那是一种极致的小心."你还会回来么?"他仍旧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我不想他难过.十八岁,对于我来说不过生命长河中的一个数字,但对与他,这也许是他生命的开始,也许是终结.
　　"不."我在他摇摇欲坠时,终于,给了他答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哑的呢哝着."你跟我走.婵溪,跟在我身边."
　　光线很强,照耀着这个镶着金色纱衣的世界.他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另一个地方传来.在我微微抖动的时候,他说:"好."

　　出林子的路很长,婵溪抓着我的手走的很慢,但是很坚定.他抓的我很紧,掌心微微泌汗,指骨泛白.
　　许久之后他忽然开口."无论发生什么,噬尾,请不要放开我好么?"他撇着头,我不曾看到他的表情,我觉得更多的时候,他就想壳子里的蜗牛,稍稍伸出的头在片刻后又急速的缩回.
　　我看着他乌黑飞扬的发,仿佛在某个时空里的模糊的身影相重叠,我知道他在等我的答案.我不会说不,那种空泛泛的答案连自己都不会肯定是否会相信.眼前年轻的生命多么鲜活,又充满变数,我不想阻碍他的一生.
　　半个时辰后,我们走了出来.我看到了平坦上路边恭顺等候着的人,溪蝉放开我的手,退后到我身后一步的距离,便再不肯前进.
　　我没有给他答案,那个可能束缚住他一生的答案.
　　队伍里一个首领样子的女人低垂着头,恭敬的单膝下跪.用着与动作相反的语气.
　　"恭迎玖景王爷回府,王爷千岁,千千岁."
　　我看着跪在眼前的人,忽然意兴阑珊.京都,在权利斗争最狠毒,最惨烈的漩涡的最中心,有什么?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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