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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大约走了十来分钟的样子，眼前陆陆续续地出现了一些刻有箴言、画有圣像的碑文，以及一层层叠放的、早已化为了粉尘的骸骨，镶嵌在过道内侧。除了醒目的拉丁十字架外，都是些早年的文字——很多词汇和用法在近代已经看不到了。由此推断，这应该是座罗马帝国时期的基督教地下坟场，我知道这类建筑在意大利是很常见的。除了安葬逝者外，地下坟场还肩负着庇护受到当局迫害的基督教教徒的重责，结合我们目前的处境想来，还真是极具讽刺的意味。但也正是因为出于要给大量基督教徒避难的考量，地下坟场通常被建设得规模异常庞大，拥有为数众多的隐蔽的出入口，但却很容易让追兵迷失其中，宛如一个暗藏在地底的米诺斯迷宫——假使没有公主的丝线，即使是如同提休斯般的希腊时代的英雄也很难自己走出去。
布鲁姆斯由于受了脚伤的缘故，在如此狭隘的通道行走，免不了磕磕碰碰，撒落了一地的尸骨残骸。尽管嘴上止不住地咒骂，但神色间却不经意地流露出微微的惶恐，似乎在内心深处仍旧恐惧着死亡、恐惧着打扰到先人的安息。虽然在别人眼里他是个一无是处的地痞流氓，好斗、凶恶，成天无所事事、不务正业，但从他看见尸体的反应我就知道，这个人大概是……从来都不曾夺走过别人的生命吧。
“能够沉睡在这里的人，他们的灵魂都已经去了天国。”我随口安慰布鲁姆斯一句，不知道他是否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谁知凯伊听到这句话却整个人顿了顿，突然转身对着我说道：“你真的相信人死后灵魂会上到天堂，或是堕落地狱？”
我的心头一窒，不知道他问出这话的含义，冷冷地反诘道：“这是一个神职人员该提出的问题吗？”
凯伊那青绿色的瞳孔掠过几丝无奈，用着充满了讽刺意味的口吻喃喃道：“我当然知道通往天国的钥匙掌握在圣徒彼得手中；我当然知道撒旦统治着那永不得见到天日的地狱王国……但是，以前当我还在东方服役的时候，曾经听到过一个埃及法老王的、关于生或死的故事。”
“是奥西里斯死而复生，成为冥界统治者的故事？那种程度的故事我也听说过。”
“不，不是的。伊西斯将丈夫奥西里斯的尸体缝合、拼补，重而使其获得新生的故事里并没有涉及到灵魂。”凯伊打断了我的话，说道，“我听说的那个故事，是关于埃及的智慧之神、人身鹭首的透特神。”
我陷入了沉默，静待着下文，不知凯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透特是埃及的智慧之神，常以人身鹭首的形象出现，有时候是只狒狒。相传他知晓这个世界的一切未知之事，司掌时间和冥界，并创造了文字、数学以及一切的科学……当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希腊神话中的神使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我不觉眯起了眼睛，意识到了这话题也许远比我开始想象得要有趣得多。凯伊并不是一个习惯思考的哲学家，不，事实上，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务实者，不可能浪漫、闲暇到会去思考诸如灵魂归宿这类问题。换作是尼古拉斯先生的话，倒还有些可能。
“传说透特神曾经三次来到这个世界上。”凯伊说完陷入了沉默。
“来到这个世界？什么意思？”我见他不语，于是追问道，“是像加百列那样前来报信，还是像弥赛亚那样道成肉身？”
凯伊摇了摇头，那神色在摇曳的烛光中说不出的诡异。
“是轮回。”
“轮回？”我的眉头不自觉地又拧成了一团，隐约知道这是来自东方的古老传说，似乎在底格里斯河、乃至恒河的沿岸有不少人相信这些，但在我们基督教的国度中，‘轮回’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个异常陌生的概念。
“在当地代代相传的故事里，透特的父亲，透特，以及透特的儿子，都曾经是埃及的法老王，真实存在过的人，但却拥有着同一个灵魂。所以埃及人称呼他是‘三次被称颂的人’、或是‘三位一体’的人。”
我微微一愣，说道：“你的意思是他死后，灵魂并没有前往天堂或是地狱，而是重新回到人类的世界，以新的身份又一次地出现了？”
“就是这样。”
“异教徒的传说真是古怪……”我口中咕哝了一句，心中却很奇怪凯伊神甫向我提起这些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用意。难不成……这个透特什么的异教假神，会和爱尔兰的那样东西有关？不，应该不可能的……因为那些人才是真正的、拥有信仰的人。
“古怪？我可不是这样认为的。”
“不是说透特神是掌管时间与冥界的神祗吗？那么他还要轮回自己的灵魂作什么？”我眨了眨眼，开口讽刺道，“直接给予自己无穷无尽的时间，或是永恒的生命，不就可以了？”
“既然他也敢自称神明的话，想必是能够做到的吧？”不知不觉间，最近的话似乎多了起来，连我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要知道还在伊甸园的时候，亚当和夏娃并没有时间、或是生死的概念。上帝对人类的第一次的惩罚就是在他们身上加诸了时间，有了时间，所以才会有死生。”
凯伊的神情先是有些吃惊，忽然又笑了起来，很是明朗的笑容。我知道他已经明白了我话中的涵义。
“苏菲亚小姐说得不错，这整个世界都是上帝的造物，当然也包括时间了——时间也是上帝的造物之一，这点我早就该想到了。”
“连上帝的造物的局限都无法突破的透特，或许一直以来扮演的都是只是……神使的角色，就像他的希腊身份，赫尔墨斯那样。”凯伊的笑容变得有些透明，却更让我感觉琢磨不透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就好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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