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行世代

　　“明天就是两派总统候选人的公布日，应该有很多事要忙吧？不必特意开车送我，我自己去就好了。”洛晗看了眼正在开车的宣霖，轻声笑道。

　　看他两眼浓重的黑眼圈，这些日子一定格外紧张忙碌。

　　“这么小看我？事情早就都安排好了。”宣霖带着得意的表情打了个哈欠，戏谑笑道，“怎么突然想到要去拍卖酒会？从来没见你对什么东西感兴趣。想要什么？要我去提前打声招呼吗？”

　　“我不是要去买，是有东西要拿去卖。”洛晗故作玄虚地一笑。

　　宣霖看了她一眼，随即摇头轻笑，继续认真开车。

　　洛晗在学校参加的社团的一个前辈，家里正好是这次拍卖酒会的组织者之一。

　　她想着，之前一位美人送给她的钻戒精美绝伦，拿到拍卖会上说不定能得个好价钱，再把筹得的钱款赠给贫民窟的孩子们。

　　得了前辈的应许，说可以把钻戒临时加在今日的拍品里。

　　“难不成你是有什么感兴趣想要买的吗？”

　　“没有。只是陪你过去。忙活了好些日子，舒舒筋骨而已。”宣霖终于笑着坦白，“我对拍卖，特别是其中的古品，从来没什么大兴趣。稍见过世面的人都知道，那些大多是赝品，不过是用来糊弄人、或是取悦人用的。”

　　宣霖专心开车，洛晗便低头看起这次的拍品图册。

　　里面网罗了许多不同类型的拍品，其中不少据称是几百年前光荣王朝时代传下的器物。

　　联邦人看作稀世珍品的物件，对于从小生长在王朝地宫的洛晗来说，却都不过是些日常用具，所以她也没有把这次拍卖太当回事，手中的图册也是第一次打开。

　　洛晗随意翻弄了一下图册，便意兴阑珊地合上，转而凝视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

　　夜幕不期而至，华灯初上，星星点点，一边映照着繁华的街道，一边映照到车窗里她的脸。

　　两人下车来到一座豪华酒店的里厅，会场富丽堂皇、流金溢彩，落地窗外的庭园草木在低调点缀的灯光下闪烁。

　　时间还早，厅里稀稀落落，陆续有人进入。

　　看到宣霖到场，不少宾客小吃一惊，或拘谨肃立注目，或小声交头接耳。

　　“宝贝！你怎么来了？”一个好听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他们。

　　洛晗只觉那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回过身，对面竟是慈善日那天得了她的画、送她钻戒的美人。

　　“宝贝？”洛晗和宣霖同时脱口问道。

　　美人目光扫了宣霖一眼，随即对洛晗迷人笑道：“送我宝贝的人，自然也是宝贝。”

　　“方大小姐今天这么有兴致？”宣霖昂起头，露出鄙夷的眼色，“哦，我差点忘了。今晚这种场合对你而言再适合不过了。不知又会有多少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被宣霖反常的怪声怪气微微吓到，洛晗困惑问两人：“你们认识？”

　　“方大小姐的美名，上流圈子谁人不知？不过，”宣霖挑挑眉，“人家可是八面玲珑、父子通吃的人物，我可高攀不起。”

　　“宣霖！”洛晗立即打断宣霖的无礼，在他干出更损人损己的丢脸行径前，把他拉出了会场。

　　“你怎么当众说这样羞辱人的话？”

　　“她敢做我就敢说。无半句虚言。”宣霖白白眼，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神态。

　　洛晗正色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也从不这样看人。今天是怎么了？难不成和她有什么过节？难道……那日你家失了宅邸，和她有关？”

　　宣霖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发出一声不屑的鼻音，对洛晗解释道：

　　“她名唤方遥。说得好听点，是社交名媛，其实不过是上流社会的公众情人。不少人靠着她在圈里穿针引线，诸宁就是通过她结交攀附上了原家。哼，本来也算是大户人家出身，又不是什么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却做这些个事，只能说是利欲熏心无可救药了。”

　　宣霖的手机响起，他低头看了看讯息，神情认真起来：“对不起，突然有事。看来没法继续陪你了。”

　　“没事，你快去忙吧。”

　　“自己回家小心。”宣霖走时，回过头嘱咐道，“离她远点，不是什么善类。”

　　洛晗回到宴会厅，酒会即将开始，客人们陆续就坐。洛晗左右环顾，找哪里有空位，只见不远处方遥笑着向她优雅招手，她左右的位置都空着。

　　宣霖的告诫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踯躅了一小下，洛晗还是微笑颔首，向她走去。

　　“我可以坐这里吗？”

　　“本就是为你留的。”方遥的情绪倒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对洛晗笑盈盈道。

　　洛晗坐下，对方遥郑重道：“刚刚对不起，我代他向你道歉。”

　　方遥摇摇头，笑得迷人：“没事。”

　　洛晗端详四周，宾客们围坐在一张张圆桌前，个个非富即贵的样子。还未正式开席，同桌人攀谈起来。

　　他们一桌有个瘦削的宾客，一身考究的穿着，领结打得老高，几乎要掐住咽喉了。

　　他虽年纪不到四十多岁的样子，却已谢顶，说话的时候双眼不自觉瞪得滚圆，滔滔不绝地传授着鉴赏古玩的门道，好像十分懂行的样子。

　　方遥时不时听听他的高论，趁间歇拿着图册问洛晗：“你今日来，也是有想要的东西？”

　　洛晗正要开口，那说到兴头上的谢顶宾客抬高声音道：

　　“据说这次有不少光荣王朝时期的器具，还有几件是当时贵族用的。光荣王朝贵族生活奢靡，日常所用都无不极尽奢华，有极高的收藏价值。”

　　“呵！上流社会生活都是奢靡无度的，古往今来都是如此！”他身边一个圆胖的中年男子发了一声愤世嫉俗的鼻音。

　　男子袖口镶着一枚硕大耀眼的金袖扣，应是价值不菲，金光随着他边说边在桌上闪烁舞动。看他壮糙的双臂、粗犷的模样，像是白手起家、辛劳了半辈子终于获得财富的商人。

　　“近年来掀起阵阵光荣王朝的热潮，古董价格飞涨，常常一个小物件也会千金难求。”同桌一位戴着眼镜、学究气重的中年女性严肃说道。

　　“是啊，看这社会到处乌烟瘴气的。对当下生活不满，自然让不少穷人怀念起从前的王朝来。”坐在洛晗身边的是一位弱不禁风的老者，边说边咳了几声。

　　“呵！天下乌鸦一般黑。都两百年了，谁都没有经历过王朝，谁知道王朝是什么样的！没准还没现在好呢！”圆胖的中年男子又发了一声不屑的鼻音，“那些穷人怀念王朝，他们不如挖个地洞，投靠到地下去好了！啊哈哈哈！”

　　自以为说了什么了不起的幽默的话，中年男子自顾自大声笑着。

　　谢顶的宾客对身旁大笑着的中年男子露出一脸鄙夷，继续高声谈论着古玩鉴赏：“这次拍品中的贵族瓷壶是旷世珍品，是当年王朝的豪族姒氏的器具。”

　　方遥的眼神露出光芒，竖起耳朵聆听。

　　“姒氏是远古传下来的贵族姓氏，人数虽少，身份却极为尊贵，不少历届王后就是出自姒氏一族。”

　　听谢顶男子一边讲解着，方遥翻开图册，认真对照起上面的瓷壶。照片上的瓷壶亭亭玉立，花饰典雅，靠下方有一个大的图腾纹饰。

　　“姒氏的家纹图腾是一条长蛇，婀娜盘绕。美啊……”谢顶男子啧啧感叹。

　　见方遥听得这么入神，洛晗猜测这个瓷壶就是她今日来的主要目的。

　　虽然原本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既然方遥在乎，洛晗便想着，帮她看看。

　　她细看了图册上的照片片刻，不禁皱了皱眉头。

　　的确，长年的历史变幻、权力更迭，使得姒氏一族人数愈渐稀少，家族的实力虽没落了，但身份却依旧尊贵。

　　王祖母就出身自姒氏一族，父亲从小是王祖母带大的。

　　虽然自己出生时，王祖母已经薨逝，从小到大，姒氏的用具在身边还是很多的。

　　世人常说画蛇忌添足，而姒氏的家族起源据传源自古老的神话，他们的家纹图腾恰是一条带足的长蛇。

　　可反观图册照片，那瓷壶上的家纹，却是一条无足的蛇。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察觉到洛晗的细微神情，方遥低声问道。

　　“啊，没什么……”洛晗低眉思忖，该怎么让她知道这是赝品呢……

　　洛晗抬起头，对方遥笑道：

　　“我是不太懂古玩鉴赏，只是……都说真正品味高雅的贵族素来低调，不喜欢随处彰显炫示自己家族的财富。可你看这张照片，图腾纹饰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倒是多了几分俗气。”

　　方遥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对洛晗小声道：“你也觉得那瓷壶是假的？”

　　“也？”洛晗惊讶问道。

　　正聊着，洛晗身旁的老者好像听到了两人的私下谈话，凑近低声好言提醒道：

　　“看古玩得长个心眼，大部分都是假的。两百年前建国时，值钱的老东西不是被带到了地下，就是被地上的暴民给尽数毁了。王朝的王公贵族都在地下呢，谁还能爬上来告诉你这些东西的真假？满肚子坏水的奸商和附庸风雅的蠢人当道，假货横行。”

　　对老者礼貌笑笑，方遥抬起头，倔强的眼神中不仅有失落，还有些不甘。

　　趁谢顶男子停下谈论、低头喝茶的间歇，洛晗终于得了与方遥好好说话的机会：“我这次来，是要把你上次送我的戒指放在这里卖。”

　　方遥表情瞬间冻住了，立即翻查图册。

　　“是我拜托一个认识的前辈，今天临时加进拍品的，没在图册上。”看方遥脸色不知为何突然沉了下来，洛晗问道，“有什么不妥吗？对不起，我没有提前跟你说……”

　　“哪能怪你，今天以前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到哪儿来找我商量呢。况且，戒指我赠你便是赠你了，怎么处置，当然是你的权力。”

　　“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我去找人撤下来。”

　　“没什么不方便的，就这么做。”方遥忙制止正要站起的洛晗，笑得洒脱，“只是觉得有意思。”

　　洛晗正困惑着，台上赫然亮起万丈光芒。主持人大声宣布，拍卖酒会正式开始。

　　没想到，第一个拍品就是那枚临时加入拍卖行列的钻戒。

　　主持人小心翼翼地捧着戒指，台上的大频幕放大映出戒指不同部位的精细照片。

　　方才还安静的会场骤然像有什么炸开了似的，交头接耳的嗡嗡声一片。

　　“是原家的戒指。”

　　“上面有原家的家纹……”

　　“怎么会，原家从来不会拿东西出来拍卖……”

　　“哪个败家的原家人，把家族的东西拿出来卖，老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原家也落魄到要变卖家当咯。”

　　洛晗惊诧，那戒指应是哪个原家人赠给方遥的，今日被当众拍卖，自己怕是给她惹了不小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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