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的传说

　　封闭的密室。
　　两侧插有火把，灼灼燃烧。
　　地板的中央趴着一个蒲团，上面落有浮尘。
　　四下空荡而安静。
　　安静得可以听见火把“滋滋”燃烧的声音。
　　当年丹菊老人就是在那张蒲团上成就了惊天伟业。
　　成就惊天伟业的时候，丹菊老人已经成为了丹菊老人。
　　因此“丹菊公子”的宝号也得以一直保留到丹菊公子的时代。

　　事实上，大部分成就惊天伟业的江湖人士头发都比丹菊老人还要白。
　　除非，他们幸运地得到了前辈慷慨送出的功力，如很多年前传说中的那个娶了西夏公主的和尚。
　　或者得到前辈真心诚意的指点，如很多年前传说中当了一群尼姑掌门的复姓男人。
　　或者吃到了可以增强功力的果实，如很多年前传说中的那个所遇美女皆表妹的风流世子。
　　或者捡到了记载高深武学的秘籍，如很多年前传说中的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明教教主。

　　所以丹菊老人不是奇迹。
　　丹菊公子和黄鹤顶红才是。
　　他们家学深厚，年少有为，武功非凡，统领一教。

　　这两个门当户对的俊杰此刻正站在蒲团两边对峙相望。
　　一白一红。
　　目光胶着。
　　不动如山。
　　白衣翩翩的丹菊公子，曾经让黄鹤顶红觉得清雅如莲，如今却像索命的白无常，阴气逼人。
　　黄鹤顶红唯恐丹菊公子说上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但是丹菊公子没说。

　　丹菊公子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只是肃着脸走到蒲团的另一边，拽起黄鹤顶红的手，拖着他向密室外走去。
　　左手。
　　黄鹤顶红还没有完全废掉的那只手。
　　黄鹤顶红立刻勾起手腕蛇形向下，绕着丹菊公子的手腕向外翻去，脱出丹菊公子的掌控。
　　丹菊公子的手掌立刻顺势缠上黄鹤顶红的小臂，再次扣住他的手腕。
　　对视。
　　对峙。
　　互不相让。

　　黄鹤顶红手腕被扣，抬脚猛踢向丹菊公子的小腿，丹菊公子侧身躲过，后退一步，上腿压住黄鹤顶红的膝盖，格住他的脚步。

　　黄鹤顶红双手被缚，一切全仗脚力，密室又矮，无法腾跳，只有频频抬腿，丹菊公子也不谦让，步步紧逼，又欺负黄鹤顶红手不能用，格脚上前近身扼脖，一直将黄鹤顶红逼到墙角。

　　黄鹤顶红施展不开，靠在墙角恶狠狠盯着丹菊公子。

　　怒而不甘，双目圆睁。

　　其实教主的武功并不比丹菊公子弱，如果他没有中毒的话。
　　但“如果”只是个传说。
　　黄鹤顶红第二次这么狼狈。
　　而且次次都是在丹菊公子面前。
　　黄鹤顶红只觉胸中野火烧得极旺，更有阴风助阵，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猛地运气，强行冲破血脉，爆喝一声，一掌击出。
　　丹菊公子措不及防，只感到右肩一阵剧痛，连退几步，捂着肩不可置信地盯着黄鹤顶红：“你疯了！”

　　是疯了。他这一掌用足全力，自身被内力反噬毒气攻心，体内已是如碎裂一般疼痛，却尤撑着一口气直直站着，不肯有半步退让。

　　丹菊公子随手擦去嘴角的血沫，伸掌成爪向黄鹤顶红抓去。

　　黄鹤顶红撑着半口气一个旋身躲过丹菊公子的攻击，拉过他的手臂往边上一拽，压在墙上，对上丹菊公子的眼，深深看着他，说道：“看着我。”

　　丹菊公子愣了愣，黄鹤顶红重复道：“看着我的眼睛。”

　　丹菊公子依言看了看黄鹤顶红的眼睛。

　　墨黑墨黑的一双眼，深邃得像口幽井，眼里，只映着他莫问我一个人的身影，让他几乎迫不及待地就要纵身跳下。

　　丹菊公子有些失神。

　　黄鹤顶红微微眯起眼，低声对丹菊公子道：“叫我哥。”迷离暗哑，带着蛊惑人心的迷醉。

　　火光里，丹菊公子薄唇微张，不由自主地跟着念道：“哥。”

　　黄鹤顶红微微一笑，靠近一步，贴着丹菊公子耳边缓缓说着：“从现在起，你一切都要听我的。”

　　丹菊公子眼神飘忽，跟着缓缓重复道：“从现在起，你一切都要听我的……”

　　“从现在起，你一切都要听我的。”黄鹤顶红又念了一遍。

　　“从现在起，你一切都要听我的。”丹菊公子看着黄鹤顶红的眼，不断低声重复道：“从现在起，你一切都要听我的。”

　　“一切都要听我的。”丹菊公子喃喃念着，直到教主眼神开始涣散。

　　“从现在起，你一切都要听我的。”丹菊公子又说一遍，伸出拇指轻轻抚上黄鹤顶红微微颤动的红唇，缓缓贴近，低声道，“叫我哥。”

　　黄鹤顶红沉默片刻，眼神几经动摇，最终还是从喉咙深处低低呢喃一声：“哥——”

　　丹菊公子浑身一颤，差点就控制不住力道抓进黄鹤顶红的肉里。

　　“再叫一遍。”丹菊公子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哑声道。

　　“哥……”黄鹤顶红双眼迷离，顺从地应道。

　　丹菊公子屏气静声，轻轻用双唇摩挲着黄鹤顶红的唇，如蜻蜓点水一般，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唯恐惊扰了那一池静水，绿叶红莲。

　　密室里光影幽明，两道声影额头相抵，嘴唇相贴，拉长的身形在墙上悠悠晃晃。

　　六七八白在密室外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丹菊公子走出来。
　　走出来的只有一个人。
　　另一个人被丹菊公子抱在怀里。
　　长发滑过从丹菊公子的手臂如瀑垂下。
　　一身红衣旖旎从风。
　　从衣服的颜色和款式判断，丹菊公子手里抱的那个人，正是他们的哥。
　　他们那从不在人前示弱的哥。

　　六七八白迅速从藏身之处跳出，将丹菊公子团团围住。
　　“把哥放下来。”六七八白喝道。
　　丹菊公子恍若未闻，抱起黄鹤顶红就要冲出包围。
　　六七八白一齐动手，向丹菊公子攻去。
　　丹菊公子抱着黄鹤顶红，手脚不便，只能躲不能攻。

　　六七八白早已配合默契，互相对视一眼，小六抢人，七八攻击，丹菊公子森冷地扫视一眼，腾起掠远。
　　六七八白紧追不舍。
　　丹菊公子抱着黄鹤顶红一路上山，步伐逐渐慢下来。
　　六七八白与丹菊公子的距离逐渐缩短。
　　不想丹菊公子忽然停步，一个转身将黄鹤顶红向六七八白丢去。

　　六七八白慌不迭地接住，一个抱头，两个抱腿，抱稳了定睛一看，黄鹤顶红仍然闭着眼毫无知觉。
　　六七八白怒道：“莫问我，你对哥做了什么？”
　　丹菊公子站在远处背过身，冷冷道：“身为贴身侍卫，你们就这么保护他？是他的人重要还是丹菊宝典重要？”
　　六七八白怔怔不能回答。

　　六七八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莫问我，虽然背对着他们，却仍然感觉到寒意逼人。
　　丹菊公子缓了口气：“他刚刚毒气攻心，我已经用真气将毒暂时压制。你们一会儿把他放冰泉里再泡上一个时辰，他五脏俱损，受不得寒，你们要在一旁为他输入真气。”
　　六七八白闻言面露忧色：“五脏俱损，怎么会这样？”
　　丹菊公子神色静然，没有答话，慢腾腾向山下走去。

　　六七八白一心扑在黄鹤顶红上，无人管他，七手八脚抬着黄鹤顶红向冰泉奔去。
　　丹菊公子走了一段，忽然记起什么，背着身大声吩咐道：“他醒后若问，告诉他是重伤昏了，不可提我，免得……伤他自尊。”
　　六七八白还没有完全理解丹菊公子的话，丹菊公子已经头也不回地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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