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阳之木

　　大概是高龄孕妇事情特别多，陈胜利好不容易抽身出来，说他爱人喊肚子疼，这会终于安抚下去了。
　　雷恩不忙夸赞他一句：“看得出来你很疼你老婆。”
　　陈胜利有些苦涩地说：“是啊，因为生了这么多孩子，把身体都拖垮了。我就尽量不让她干活，可她还非要去捡矿泉水瓶。她不太会说话，但对孩子很好。她说她记得住每个孩子，那时候我还笑话她。”
　　她记得住每个孩子？哪怕是现在吗？项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傻？
　　陈胜利继续说第二个被卖掉的孩子：“当时这个孩子我只收了两万块，是个女孩不值钱。鹤婆村是贫困村，这两年因为脱贫政策才过上了好日子，那的人都穷，很多年轻人都外出打工。”
　　关于这第二个，他知道的信息寥寥，项渊便让他继续讲述第三个被卖掉的孩子。他很有些骄傲地说：“第三个是男孩，我记得很清楚，还是有人专门来预订的。如果不是有人预定了，价格还挺高，我都挺舍不得的。”
　　这个让他印象深刻的男孩被卖给了宏村，离温泉村比较远的一个村子。偶尔有人回来告诉他消息，说孩子在那里挺好。
　　他们夫妇卖小孩在村里不算什么秘密，很多小孩的去向村里人都清楚，所以看到了都会顺嘴一说。
　　第四个被卖掉的孩子，也是男孩，卖给了同村一个同族，现年十七岁，在市里读高中，成绩也很好，考上名牌大学不是问题。每每跟村里人说起这个孩子，陈胜利就挺后悔的，后悔当初留钱不留人。
　　直到陈玉凤生下第五胎，就是陈月月，他怕她年纪大了不好生，就把孩子留在身边了。这个孩子智力也同样不错，就是从小听了些流言蜚语，总是动不动就跟他叫板，青春期叛逆又开始了，家里从早到晚没个安宁。
　　所以，陈玉凤现在肚子里怀着的是第六胎。

　　午夜即将降临，关于孩子的话题才终于要告一段落。项渊和雷恩站起身来，再给陈胜利喂了一颗定心丸，让他深信不疑孩子即将卖给豪门。临走时，雷恩忽然回过头来，问：“最后冒昧问一下，孩子是你亲生的吗？”
　　中国有句老话，叫虎毒不食子，人心是肉做的，古往今来，有几个人愿意为了那点钱出卖亲身骨肉？还卖得这么干脆利落？在不远的过去，再穷苦再吃不上饭，一家也拉扯七、八个孩子长大，有时候实在吃不上饭了，才不得不卖掉一、两个给富户，换一口粮吃。
　　像陈胜利这样的父亲，卖掉四个眼睛也不眨一下，最后这个没出生的，他也能为了利益不留恋。
　　是什么让他能够这么断舍离？
　　听到雷恩这个问题，陈胜利唯恐协议泡汤，没有立刻回答上来。
　　项渊看出了他的心思，说：“从前面五个孩子来看，你老婆生下来的孩子应该受母亲的影响非常大，不管父亲是谁，咱们的协议都不会改变。斗胆一问，孩子不是你亲生的吧？”
　　陈胜利这才叹气说：“实不相瞒，我自身生不了孩子，检查过，叫什么无精症。所以……哎……”他好像被这个问题压垮了似的，瘫坐在沙发上，“村里那些个流氓，总是欺负我们家没人，动不动就上门搞我老婆，有时候不分场合，田地里就能动手动脚，所以她才总是动不动就怀孕。”
　　雷恩眯了眯眼睛，“所以，为了报复，你理所当然地卖掉他们的孩子？”
　　他掩着面部，含糊地说：“大概也有这些原因吧。”
　　“就没人来管你要钱？”
　　“他们还要这个脸，一个个表面人模狗样的，哪个敢承认自己搞过我老婆？”
　　“除了陈算子和陈德华，还有谁？”

　　这个问题似乎超纲了，陈胜利一开始是拒绝回答的，但项渊坚决为了规避风险，要了解差不多哪些人会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跟他索要更多信息，并且承诺不会影响购买协议。
　　陈胜利败下阵来，刚说出了几个名字，外头的门就敲响了。
　　他出去开门的时候看到好几个穿制服的警察。
　　派出所的黄所长带人找上门来了，不过，当他一看到项渊和雷恩，就老大不高兴了，质问他们为什么要在重要嫌疑人的家中，要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逮捕他们。
　　陈福来也在场，见着他们特别尴尬。
　　为了出口气也好，为了接下来的计划也好，项渊直接站到了黄所长的对立面，他说：“黄所长一口一个妨碍公务，也不知道我们哥俩到底妨碍了什么。不妨问问你的两个手下，我们到底犯了什么事妨碍了什么公务？”
　　黄所长看向一早就守在外头的两个警员，他们自知办事不利，又不能失了公允，说：“他们说是陈月月的朋友，是陈月月让他们进屋的。”
　　陈胜利赶紧帮忙说：“这两位小哥昨天救了我女儿，今天好心来看看她。否则她早被骗去外省了，警官你们可别冤枉好人啊。”
　　“有这种事？”黄所长真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哥俩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走哪都行得通？谁都买他们的账？
　　黄所长担忧的是，他们是不是被赶下山塘后就来了陈玉凤家，那时间就不短了啊，这期间他们是不是得知了什么？

　　在不得不让他们离开之后，黄所长将陈福来拉到一边，小声吩咐道：“你跟他们不是很熟吗？去打探一下他们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如果有，不管如何都要堵住他们的嘴，解决不了就告诉我。总之，温泉村的那些事不能被宣扬出去，懂吗？”
　　陈福来心中叹了口气，说：“所长啊，这两位小哥……”
　　“去去去！”还没等他说话，黄所长就不耐烦地说，“收起你那套仁慈，你的仁慈能管好这些刁民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平时有多乱来，现在说这样还有用吗？想保住饭碗就赶紧去！”
　　陈福来垂头丧气地转身，黄所长在后面看着感觉不是办法，就又把他唤了回去，“老陈啊，你当巡警也十几年了，有资格提干了。上面有指标下来，我可以给你一个名额，但要把这次的事情办妥了，知不知道？”
　　提干？这是陈福来想都不敢想的，他自知自己学历不行，但现在凭这么多年的兢兢业业，能提干了？！不能说不高兴啊，这下回家也不用受老婆的唠叨了，想想还真有些高兴。
　　当他加快脚步除了陈胜利家，想要追上那两位小哥的时候，听到树下有人喊他名字，回头一看，不正是那两位小哥吗？
　　“你们在这里干，干什么？”
　　“干什么？等你啊。”雷恩的那双微笑的眼睛好像能看透人心，让陈福来更加忐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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