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晴儿，晴儿。”

　　听到低低的呼唤声，重晚晴睁开眼，对上一双熟悉的眼。

　　“师……父？”她难以置信地唤道，心跳跟着快了起来，抬手想去触碰那人的脸，却觉疼痛自胳膊上传来，茫然地扭头看去。

　　暗金色的缚魔链在她视线中闪动，然而下一瞬，便被站在她面前的女人一剑斩断。

　　接着，女人将她拥进怀里，双臂紧紧环着她。

　　重晚晴只觉大滴的温湿落在脸上，滚进衣服里，痒得她缩了缩脖子，伏在女人耳畔喃喃：“师父，是您吗，师父？”

　　“为师这便带你出去。”熟悉的声音发颤，十分柔和。

　　重晚晴浑身都疼，任女人抱着自己，纵身向外掠去。

　　疼痛让她终于回过神，又不信自己经历着的事是真实存在的。

　　是梦吗？还是……回到了从前？

　　-

　　一刻钟后，掌门寝殿。

　　重晚晴摆了摆手，此时她身上正披着一件干净的浴衣，面前摆着一只浴桶，苦涩的药味不断地从里面飘出来。

　　她现在确信自己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入魔的前三天，被青暮仙山的现任掌门、自己又爱又尊敬的师父重朔亲自从水牢中接出，这会儿正要泡药浴疗伤。

　　不管是不是梦，回到入魔前，是她数千年来心心念念的愿望。

　　不管是谁为她实现了这个愿望，她都要感谢这个人。

　　不管要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愿意。

　　只不过……

　　泡着药浴，重晚晴忍不住看向坐在一旁、伏案写药方的重朔。

　　记忆里，那个时期的师父对她虚情假意，先想方设法宠她，令她爱上自己，再在她们相处最甜蜜时，寻由头将她无情抛弃，锁上缚魔链关入水牢，导致她因为道心不稳而入魔。

　　那个时期的师父，绝不会把她从水牢里带出去，还亲自熬药给她好好疗伤。

　　“师父，您也回到了过去吗？”重晚晴问。

　　重朔笔尖一顿，愕然向她看来。

　　四目相对，即便重朔不答，重晚晴心中已了然。

　　片刻后，二人对坐，相视而笑。

　　“虽然不知是如何回来的，但能再见到这样的晴儿，为师甚是欢喜。”回想起前尘，重朔感慨万千，“幸好回到的时期还早，不然……”

　　“别说了，师父。”重晚晴适时打断话，伸手与她相握，笑容灿烂，“师父之后想做什么？徒儿陪您。”

　　那是她们都不愿回想的噩梦，既然得以重来，便不要再揭伤疤了。

　　“废无情道，与你合籍。”然而重朔的话却让她大吃一惊。

　　“这……可无情道这时已经成了宗门的主流修行心法了！”重晚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若要废无情道，那您的修为……！”

　　“便是让出这掌门之位也无妨。”重朔笑道，“为师可以失去修为，唯独不能失去你。”

　　重晚晴双颊一烫，摩挲着师父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可我是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的魔族，您若要与我合籍，定会招来同盟的非议。”她摇头，“更何况合籍也不过是多了个可以说出口的羁绊，我们若是两情相悦，即便不合籍，也……”

　　一片阴影向她罩来，灯光映照下，二人在墙上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晴儿莫非不想要可以说出口的羁绊？”松开爱徒，重朔故意问。

　　重晚晴自然是想要的，想了数千年。

　　“那、那就都依师父好了。”她低下头，浅浅一笑。

　　她们太久没有交流，未免生疏不少，哪怕重朔屡次主动，也用了许多时候，才将关系重新拉近。

　　“那日师父在地宫里对我说的话，很多是假的，对不对？”捻着师父的衣角，重晚晴不好意思地问，“您说我……我是您证道的棋子。”

　　回忆起诀别那日的无情之言，重朔尴尬地轻咳一声，恨不得即刻找个地洞藏起来。

　　“假的，自然是假的。”她揉了揉重晚晴的脑袋，“那些话都是在激你，我不愿再看着你因为我而困于寂寞。晴儿，为师至今仍觉得辜负于你，可这么多年过去，为何你还是待为师如初？”

　　“师父不是恶人。”重晚晴笑道，“师父只是证道心切，选错路罢了。”

　　她的笑容越是真诚而无邪，重朔越是难受。

　　“即便是以牺牲你为前提的选择，你也原谅为师？”她将爱徒揽在怀中，涩然而笑，“傻孩子，你对为师就这般执念吗？就连离开了原先所在的世界，你也不愿忘却为师。”

　　她恢复意识时，一段陌生的记忆便入了识海——是重晚晴被司医神带走后，在另一个世界所过的生活。

　　那个世界是她从未见过的“未来都市”，没有任何人认识重晚晴，而魔族也能在那个世界好好活下去，与人、妖、鬼等种族一起上学、工作。

　　重晚晴是她一手培养出的精英弟子，即便到了完全陌生的时代，也能很快适应，没有用多久，成为一个组织内的上层员工。

　　优秀的人才总会招来追求者，重晚晴的追求者有男有女，然而她在未来都市生活二十年，直到重返古时，也孑然一人。

　　她拒绝了所有的追求者，终日佩戴一枚玉玦、一块玉牌，奔波于世间。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还能再见到您。”重晚晴却岔开话，“若您归来时，看到我身侧还有旁人，一定会难过吧？我不希望您难过。”

　　她不提倒罢，一提，重朔只觉心中最柔软之处被一只小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为师定会好好待你。”她郑重承诺。

　　-

　　七日后，整个人界极东区域的仙门都知道，青暮仙山的开宗掌门与她的魔族徒弟合籍了。

　　次日黄昏，又有消息传来：重朔掌门已卸任，与合籍道侣一同入了仙山之中的销愁谷，从此不问世事。而青暮仙山的众门徒及长老执事等，自今日起不得再修无情道。

　　“这重朔道友可真有意思，辛辛苦苦争取来的掌门之位，就这样拱手让人了！”

　　“嗨，你赶着意难平什么，人家愿意！”

　　“要我说啊，重朔道友分明是证无情道失败，干脆趁机还俗了，省得惹人笑话。”

　　……

　　同一时刻，青暮仙山销愁谷内。

　　重晚晴正整理刚采来的灵草，伴着耳畔清亮悠长的笛声，轻轻哼唱。

　　在她不远处，漫天晚霞之下，赤红衣袂飘飞。

　　那是她最为珍视之人。

　　既重逢，便永世不忘。

　　（重晚晴x重朔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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