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未完旅程
李隆基亲眼看着那条船爆炸，天空被火焰染红了半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李隆基似乎都在梦里了，他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了，一直到桃子风尘仆仆的到了跟前，他才清醒过来。
父子两个相见，抱头痛哭，大概是终于把心里的悲伤宣泄出来，李隆基哭着哭着，一下子就昏过去了。柳东桓给圣人诊脉完毕，看着忧心忡忡的桃子：“殿下放心圣人只是急火攻心，吃几服药就没事了。只是圣人上了年纪不能再过度忧伤了。”说着就写方子，留下了一些丸药，嘱咐只要李隆基不舒服了就可以吃。
看着李隆基服了药睡得沉了，桃子嘱咐李隆基身边的人要小心服侍，自己则是对柳东桓做个手势，他们两个走出去。“你是最知道阿娘身体状况的，你觉得阿娘现在——”桃子咬着牙，却没办法说下去。船只的残骸被打捞上来，运河上来来回回的箅头发似的打捞了几遍了。但是却始终找不到杨玉。
桃子心里的理智告诉他，阿娘大概凶多吉少。她本来身体就不好，以前受过伤，经历那么一次爆炸，还浸在水里，只怕是难以支持很久。已经是第三天了，大佬的范围已经扩大到了上下游一百里了，就连着两岸也都仔细的寻找好几遍，但是阿娘却是杳无音信。
“殿下不要太过思虑，富贵在天，生死有命。娘子福泽深厚，她一定会没事的。眼前最重要的是圣人的身体状况。”柳东桓深深地看一眼桃子，默默的走了。桃子楞一会，转身回去守在李隆基床边了。
高力士端着一碗茶过来：“殿下已经半天没吃没喝了，这里叫老奴伺候就是了，殿下休息一下吧！”桃子抬起头，忽然眼泪巴巴的：“我阿娘到底是怎么不见的？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给我！”
说着桃子捂着脸无声的哭起来，高力士心疼的拍拍桃子的肩膀，想了想：“当时情况紧急，娘子并没特别留下什么话给殿下，但是娘子那样做，就是不想叫殿下和圣人为难。她是在用自己的命保护你们父子。老奴想，娘子希望殿下能够好好，今后人生顺遂，一生平安。”
“我知道了，多谢阿翁告诉我这些。还有不少的事情，这里就请阿翁代劳了。”说着桃子站起来，抹抹眼泪，要办的事情很多，李隆基当时急气攻心，发布了很多命令，沿途百姓和州县官员们都要被问罪。州县官员们的确可以，至少是个失察之罪，但是百姓们就无辜了。桃子知道阿爷这是气急了，这么闹下去肯定会天怒人怨。
还有圣人和贵妃微服出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要妥善处理，给一个比较合理的说法出来。毕竟这次圣人去江南巡视，已经有不少的议论了，再出这样的事情，总要把舆论控制住才好。
更重要的是，找到阿娘，不管生死，哪怕只是阿娘一件衣服，一只鞋子也好。现在阿娘就像是忽然人间蒸发一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桃子深吸口气，叫自己镇定下来，事情很多，不能乱了方寸。
看着桃子沮丧疲惫的样子。高力士担心的说：“殿下也要保重身体，圣人已经是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了，殿下你可要——”高力士看看屋子里，柳东桓的药很见效，李隆基仍旧是沉沉的睡着。高力士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那些反贼想借着殿下名医犯上作乱，这会圣人担心娘子，暂且无暇顾及，可是等着圣人冷静下来——”高力士暗示桃子不要做太出格的事情，庄严和陆江海预备拿着桃子做文章，李隆基当然不会相信，可是毕竟是差一点被人逼着退位，圣人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迁怒到桃子身上都是未知数。
“这个阿翁放心，我现在只想把阿娘找到。剩下的事情我有分寸的。阿翁你也上年纪了，你日夜服侍在阿爷身边，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说着桃子对着高力士叉手一拜，转身走了。
不管用了多少人，使什么法子，杨玉还是渺无音讯。桃子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了。他一个人呆坐在河边，盯着看似平静的水面，不知在想什么。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李隆基的声音：“你在这里坐了半天了，小心着凉了！”桃子回过头，看着暮色中的阿爷有些心惊肉跳。记得离开长安的时候，阿爷还是意气风发的，怎么一转眼，他竟然成了垂垂老矣的老者了。
李隆基对着桃子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说：“过来，我现在多走几步路就觉得气短，眼花！”桃子忙着起身，扶着李隆基：“阿爷身体不舒服，我叫人传柳东桓来！”
“不用麻烦了，柳东桓来了也没用。我们去那边走走！”李隆基抓着桃子，等着他们离开河边一些距离了，李隆基才放开手，刚才他看见儿子心如死灰的盯着河面，一副要跳进去的架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娘子就留下了桃子一个孩子，要是这个孩子想不开，闹出点事情来，自己要怎么和娘子交代呢？
桃子感受到了李隆基的用意，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又是感动，又是心酸：“阿爷想多了，我是在想阿娘到底能在什么地方。我心里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从我小时候记事起，就有种感觉，阿娘好像会随时消失。我觉得这次，阿娘一定是离开了。她是去了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桃子小声的说着自己的感觉。
李隆基抓着桃子胳膊的手僵了下，半天常常叹息一声:“大概你阿娘真是天上的仙子。她历劫圆满，已经飞升了。只剩下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还在枉自叹息！”说着李隆基忍不住哭起来。
这个——不是应该是我哭的孩子一样，求抱抱吗？看着在自己怀里哭的孩子一样的阿爷，桃子有些错乱的感觉。怎么阿爷成了孩子了？我失去了阿娘好不好，美人千千万万的，阿娘只有一个啊！
而且——桃子眉头紧皱说，刚才阿爷的话似乎别有深意啊。
“阿娘怎么会不要我们呢，她一定会回来的！”桃子拍着阿爷的肩膀，像是在安抚个孩子。半天李隆基发泄完了，他抬起头：“我决定了，把皇位交给你，我做个云游四海的道士，去寻找你阿娘。”李隆基很平静，但是语气坚定，不容桃子有任何质疑。
这个——桃子要把抱住了李隆基，嚎啕大哭起来：“哇哇哇，我不要什么皇位，我只剩下了阿爷，阿爷不要走！”桃子哭的伤心，李隆基则是眼圈泛红，父子两个的痛哭引来不少人。高力士想想，还是做个手势，那些人也不敢上来劝，只能默默地围观着圣人和太子痛哭。
哭了好一会，高力士见着这对父子还没停下来的意思，正想上前劝解。谁知就见着个负责寻找的侍卫急匆匆的赶过来：“在下游的河滩上发现了这个！”
李隆基和桃子立刻停住了哭声，是一个纯金错银的香囊，里面还残存着一些香料。打开香囊的机关，一阵熟悉的香气传来，李隆基神色激动，桃子则是脸色难看了。这的确是阿娘身边的东西，被发现在下游几十里的地方，挂在岸边的芦苇上。这个香囊虽然浸在水里，可是竟然没沾染上什么淤泥之类，而且完整无损，丝毫看不出来是经历一场爆炸的样子。
“我记得当时阿娘换上了男装，这个香囊她应该不会带在身上。这里距离下游那么远，是怎么到水边的呢？金银香囊，沉甸甸的，若是落水只会立刻沉下去。这里水流平缓，也不深！”桃子皱紧眉头，肯定是有人把香囊带走了，然后失落在了河里，或者根本是存心放在哪里，等着他们发现的。
桃子似乎想到什么，立刻吩咐：“叫附近擅长水性的民夫来，每天给他们丰厚的工钱，去打捞水下的东西。若是阿娘真的落水了，肯定是会落下什么的！”
李隆基眼里燃起希望，没准是杨玉逃脱了，只是她现在不能联系自己。
“给这些善于潜水的人每天十两银子！”李隆基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谁要有发现，立刻封官！”
这个消息出来，运河两岸的人都心动了，那些擅长水性的人蜂拥而来，运河里面顿时热闹起来。大家都发疯一样在河底打捞着，有人发现了一只精致的发钗被认定是贵妃的东西，立刻得了一万钱的赏赐，还免去了三年的徭役。
有人则是打捞起来个精致的盒子，里面装着精致的脂粉，因为这个贵妃的化妆盒，他也得了叫人眼红的赏赐。
几天之后，有人在水最深的地方发现了一套精致的男装，幞头，墨绿色的圆领，最好的锦缎在水面下闪着幽幽的光泽，猛地看上去好像一个人躺在水底。等着游过去大家才发现真是一套整齐的男装。男装出水之后，整个河面都安静了，因为贵妃的贴身侍女只看了一眼就昏死过去了。
那是当天晚上贵妃穿的衣裳！
衣裳都在，可是人却不见了！
岸上临时行宫安静的可怕。桃子和李隆基默默地对坐，桃子满心疑问，阿娘的衣衫都在，怎么人却不见了？难道是她真的厌烦了做贵妃的生活，找由头离开了？但是这事情透着蹊跷。这身衣裳不可能这么静悄悄的沉在水里这些天，因为谁都知道，绸缎随时轻盈，它们只能漂在水面上，顺水飘走。
最深处也是水流最急处，打捞上来的人说那衣裳就那么整整齐齐的躺在水下，仿佛是个人躺在哪里一样。桃子心就像是掉进了无底洞，李隆基则是沉默着，沉默的叫人害怕。桃子最后打破了叫人窒息的安静，猛地站起：“阿娘肯定生还了，你们接着找！”
就是掘地三尺，把运河的是放干了，也要把杨玉找出来。李隆基却是摆摆手：“不要再浪费民力了，她回到自己的地方了！”
几个月后，长安都沉浸在贵妃薨逝的悲伤里，不过更叫人津津乐道的是贵妃那场盛大的葬礼。“你们可知道贵妃的棺椁中只有她日常的衣物和一些用品，贵妃尸体没有找到！”一个人压低声音，说着流传很广的八卦。
边上的人投去个你这个也算是八卦的眼神，不屑的说：“这个谁不知道，贵妃在陪着圣人南下的途中意外落水了，花费了十万人竟然没有找到。听说贵妃不是凡人，她历劫圆满，已经飞升上仙了。只是圣人十分怀念贵妃。我就说，这世上哪有那么美的人，当年圣人在花萼楼接见臣民，我远远地混在人群里，见着圣人身边的贵妃——真是和天上的仙子一样！她站在那里，身边虽然有无数盛装的女人，都装扮的那么隆重。可是谁也不能抢走贵妃的风头，只一眼就看见她了。那样的女人，人间千年少见！”
“听说圣人思念贵妃，整天沉湎于过去，把政务都交给了太子了！”边上桌子一个人看看四周：“没准圣人要把皇位让给太子了！”
兴庆宫里，李隆基正落寞的站在海棠树下，海棠花早就落了，树上结出来不少青色的果子。喧嚣落幕，剩下的只有无限的孤独。高力士担心的看着李隆基独孤的背影，眉头紧皱。圣人一直闷闷的，他对什么都不再感兴趣了。不如把玉真公主请来陪着圣人说话，还是——摸了下还在隐隐作疼的大腿，高力士决定还是不要再推荐美人给圣人了。只怕就是把什么绝世美人弄来，圣人也不会看一眼了。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是桃子来了。高力士眼里有了亮光，只有见着桃子，李隆基才会从沉默中恢复过来，有几分生气。
“你跑什么？身为太子，要稳重，泰山崩于前不变色。大热的天气满头大汗！”李隆基看看桃子，立刻皱着眉头挑刺。桃子则是无奈的翻个白眼，无赖的摊摊手：“我真是无所适从了，是谁急忙把我叫来啊？我还以为你怎么了，扔下那群碎嘴子赶紧跑来了。大热的天气，阿翁能不能给我一一杯茶喝啊！”
“你既然他们是碎嘴子还和他们浪费什么时间啊，我是救你于水火。我算着时间呢，要紧的政务说完了，剩下他们就该生事了！你跟着我走走，年纪轻轻的，整天埋头案牍不行！”李隆基拉着桃子，两个人沿着湖边溜达着。从政务说到了日常闲话。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叫御膳房给你做。”听着李隆基关心的话，桃子却憋着嘴，可怜兮兮的说：“我可不想吃御膳房做的那些东西。我知道，在阿爷心里谁也不配吃阿娘留下的菜。但是也不能整天吃那些素斋啊。我跟着阿爷吃了一个月饭，整个人瘦了一圈了！”
桃子忍不住吐槽起来李隆基伙食太单调了，自从阿娘——不在之后，阿爷真是变个人一样。他不再喜欢歌舞音乐，以前他喜欢的东西都不喜欢了，就连着吃饭，也没了欲望。每天不是萝卜白菜就是白菜萝卜！而且——桃子无奈的看着李隆基，阿爷简直把我当成了阿娘了，除了晚上放我回去，剩下的时间我全被拴在阿爷身边了。
桃子觉得自己像是无时无刻监视起来，他最近是故意拖延见臣子的时间，就想暂时喘口气。谁知阿爷竟然直接派人，当着臣子对他说：“朕要立刻见到太子！”言下之意是，只要桃子拖延半分钟，他晚上就别想睡觉了。
“哼，你以前是太胖了。身为监国太子，貌瘦天下肥才是美谈呢！”李隆基不客气怼回去，桃子只能翻个白眼：“我真是太感谢阿爷了，竟然把这些都为我想到了。我最近的了一个好玩的东西——”桃子一挥手，内侍端上来几个精致的蛐蛐罐。桃子谄媚一笑：“盛夏将至，正是玩斗蟋蟀的时候。”
谁知李隆基看也不看，犀利的盯着桃子：“你接下来是不是也要和高力士一样，弄点女人到我跟前了？我对这些没兴趣！还有你为了找这些东西花费不少力气吧！”
“是，我费了不少的力气。长安本地的蛐蛐并不是最好的，泰山下的蛐蛐是天下最好的。这些都是——”桃子决定再努力一把，阿爷现在这样粘人啊！他都要被黏的受不了了。“你知道不知道，你随便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爱好，底下就会层层加码。你这几只蟋蟀，会骚扰多少百姓，底下的官员们肯定会趁机打捞一笔。”李隆基板着脸，花了一刻钟做了一篇上行下效，身为太子要学会约束自己欲望的大文章。
“啊，我受不了了！”桃子捂着耳朵，彻底崩溃了：“反正我什么都做不好，既然如此，还是阿爷自己来吧！”说着桃子气呼呼的走了。李隆基一跺脚立刻追上去，嘴上则是碎碎念着：“你还敢和我甩脸子！你给我站住……”
看着圣人和太子的背影，长寿有些担心看着高力士：“高将军，咱们是不要跟上去啊。贵妃娘娘不在了，万一他们父子真的打起来，可没人转圜！”
“你放心吧，不会的！圣人是舍不得为难太子的！”高力士无奈苦笑了下，圣人大概太孤单了，也就是在桃子身上，他能依稀看见娘子的痕迹。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父子两个开启互怼模式。至于李三郎和娘子，他们还会再见的！
插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