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凶

　　-01

　　同性恋该怎么定义

　　盛玖至今都不明白，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在耳濡目染里，这三个字眼代表着恶心与禁忌，所有人都认为这种人是个怪胎，他们怀以唾弃的目光丢弃本该无辜的人。

　　但在盛玖眼里，同性恋代表死亡。

　　-02

　　安长归是班上的异类，长年沉默寡言，像角落里蔓延的青苔独自腐烂。

　　不知为什么，她的沉默与软弱成了她人眼中罪恶的匕首，莫名其妙的刺了她人心里不爽那跟筋，可能太无聊了吧。

　　所以安长归成了她们有趣的发泄对象，在凳子上放胶水，嘲笑着她站不起来出糗的可怜模样，在桌子里面放死老鼠，撕掉她的作业本，在无人的晚自习里肆意的扇着巴掌，大肆宣传她的母亲和别人跑了，父亲是个家暴酒鬼的肮脏现实。

　　她越沉默 ，她人就越放纵。

　　这是一场施暴者的狂欢，她们面目狰狞的哈哈大笑，安长归一言不吭的承受她们无聊的发泄。

　　在某个晚自习放学以后，盛玖回来拿东西，在窗子里目睹了这场暴虐，不经意间和安长归的目光对视。

　　安长归的目光像滩死水，毫无波澜，只是一眼她就收回了视线。

　　盛玖眨了眨眼，却没有进去。

　　良久，她们终于停止了，满心舒畅的回家，盛玖进去，安长归缩在角落艰难的起身。

　　盛玖见她可怜，给了她一个创可贴，却什么话也没说离开了。

　　她没法帮安长归，这个学校乱糟糟的，垃圾遍地都是，学生散漫度日，老师随心教学，拉帮结派着欺辱他人，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瞎子和哑巴，只有这样，才能安稳度日。

　　盛玖也一样，她也不过是个垃圾一样的普通人。

　　-03

　　学校里传出安长归是个肮脏的同性恋，而对象就是盛玖，有人看到安长归的本子上都是盛玖的名字，于是她们被捆在了一起成为笑谈。

　　同性恋是肮脏的，但是这并不能阻挡这些无聊到发臭的学生肆意嬉笑，他们死死的抓住这个缓解自己那无法见人的变态感。或是光明正大，或是偷偷摸摸的疯狂取笑。

　　盛玖走到哪都是指指点点，她和安长归是那些愚蠢人类眼里肮脏的同性恋，她举步维艰。

　　某个晚上，盛玖感到压抑，去了学校的天台，看见了盛玖。

　　两人很少说话，即使那个谣言传出，两人也没有说话。

　　盛玖第一次开口，“你喜欢我？”

　　安长归是个很清秀的短发女孩，但是她的脸都是巴掌印，嘴角冒着血丝，她很瘦，手臂都是些不知名的伤疤。

　　她缓缓的扯了一个微笑，没有说话，就是沉默了。

　　盛玖冷冷的看着她，“为什么？”

　　安长归终于开口“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给我创口贴的人”

　　盛玖不明白，就因为这个？

　　但她来不及思索，这段时间的白眼辱骂让她快崩溃了，只能凶狠道“可我讨厌你，我厌恶同性恋，因为你，我无端承受了所有人的嘲笑。”

　　安长归神情依旧很平静，只是静静的看着盛玖，良久才微微笑道“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上课铃响了，盛玖转身要走。

　　安长归却叫住了她，“盛玖。”

　　这是安长归第一次叫她名字，声音清清淡淡的，像带着柠檬味的风。

　　盛玖看着她。

　　“盛玖，如果我死了，你不要过来看我的尸体，很丑。”她温温淡淡的笑着。

　　盛玖只觉得她有点病，“你死了，我绝不会看你。”

　　-04

　　安长归死了，从学校的天台一坠而下，听说都是血，脑浆迸裂，眼睛瞪的很大，头偏向她所在的教室，似乎在看什么人。

　　盛玖浑身发冷，有人叫她去看热闹，盛玖摇摇头。

　　“太丑，不看。”

　　她的家人强装悲痛欲绝，自我悲哀中堂而皇之的索要赔偿，她的尸体变成了腐臭味的金钱，死得其所。

　　学生激动的看着家属的丑陋神情，想法设法的要去窥看美妙血腥的尸体。

　　“啊，好恶心。”有人在装。
　　“啊，好可怕。”有人在演。
　　“啊，好可怜。”有人在笑。

　　看，他们多开心。他们在大笑着，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么有趣新奇的事了，他们太激动了。

　　啊啊，他们像什么呢
　　禽兽，怪物，蛆虫。

　　盛玖站在人群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手脚冰凉。

　　盛玖终于明白她那番话什么意思了，她死后，那些谣言也终于烟消云散，她又恢复了清白。

　　有人在整理安长归的东西时，一本本子掉在了盛玖的脚边，她捡了起来。

　　鬼使神差的翻开看了看。

　　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她的名字。

　　安长归死后，她所有的真相被撕扯开来。

　　她全身都是伤，从小到大遭受家暴，在学校里遭受校园暴力，她是无辜的，却承受了一身罪恶。

　　没有人帮她，她身边所有人都是哑巴和瞎子。

　　她被困在深渊太久，爬不出来了。

　　她一身伤，却没有人看到，只有盛玖给了她一个创口贴，让她惦记了好久好久。

　　活着本来无望，好不容易有一束光，却被人残忍的染上了黑暗，恶意与绝望加重，全身骨头被打碎，烂糟糟的心脏彻底毁坏。

　　她不忍心那束光被她牵连着染上黑暗，所以她选择自我毁灭。

　　她怎么死的。

　　所有人都是帮凶，盛玖也是。

　　她们都是罪人。

　　后来有人会问盛玖“你对那个喜欢你的女生什么看法？”

　　盛玖罕见的沉默了许久，语气不咸不淡“一个陌生人而已。”

　　是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盛玖这么想着，后来的每一年都这么想。

　　只是偶尔会觉得疑惑，安长归为什么那么疯魔，她对自己的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爱。

　　她不懂。

　　真的不懂。

　　只是时常会想，那个晚自习自己如果没有给她创口贴，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那个无意的创口贴困扰了盛玖一生。

　　“如果”这种措辞是世界上最苍白的词语，一如安长归墓碑前苍黄哀芜的野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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