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前朝旧史

　　帝国历四七六初秋。明媚的阳光早早地透过奥丁的上空，撒播向大地。华丽的新无忧宫也受到了阳光的沐浴。这样的气候，对有闲时又有财力的贵族进行狞猎活动是再好不过了。

　　衣着光鲜的一大队人浩浩荡荡地开到了新无忧宫的"北苑"钢筋水泥大围墙外，北苑猎场的管理人恭恭敬敬地拉开雕着巨型双头鹫的大门。人造的广大林地呈现在这群人的眼前。怎么看都是为炫耀皇室华丽及尊严不可侵犯性而的而进行的活动和重于实际意义的浪费人力与财力的活动。

　　由于鲁道夫大帝对锻炼和身体健康的执着，新无忧宫从不使用电梯类的电机设备，坚持所有的人走楼梯,连看上去一幅病恹之态的现任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也能例外。贵族式的决斗的风尚也顺应了这种表面化的复古方式,使用旧式的后座力大的火药手枪而不是使用通常的武器热线枪，甚至风格也延续到了只有贵族才有地苑和财力能够耗费的打猎活动上。就像今天这一群穿着华丽猎装来打猎的贵族，也必须在这北苑猎鹿猎狐游戏中使用中看不中用旧式的火药步枪。

　　当然，打猎活动不过是走个形式，真正的作用的是如同贵族舞会和沙龙的作用一样对攀结私交有异曲同工之妙。例如今天的排场，基本可以确定是一次大型的贵族活动。而被迫早起的，改变生物钟的贵族也在修饰华贵的马上有意无意的打着哈欠。

　　忽然间，有人像想急于把握起这么一次难得讨好的机会似的对坐在棕红色高头大马上的男人说道：“殿下，□□开火的时候的声音很大，又容易走火。殿下万金之躯，不能有一点闪失，要不要先让待从背着枪，等看到了鹿群再拿过来？”

　　旁人的一句提醒，马上的男士立即把像害怕马上会走火似的，飞快地把背上的丢枪给了徒步跟随而来的待从，还补充着说道：“待会儿你先试着放一枪再交给我。”

　　骑在棕红色高头大马上的男人正是鲁多维希·冯·高登巴姆，看上去已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实际上三十才刚刚出头。十九岁时接替成年后死去兄长成为银河帝国的皇太子，不出意外的话若干年后接替已经老了活过高登巴姆王朝皇帝平均岁数的父亲会成为银河帝国的第三十七位皇帝鲁多维希。

　　当然，最重要的前提条件还是不出意外。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的皇后和嫔妃共曾怀孕过二十八次，但其中有六次流产、九次死产，而在出生的十三人之中，生后一年死亡的有四人、成年时死亡的有五人．成年后死的又有一人。除了人们只敢在私底下议论的高登巴姆王朝血统已经非常混浊的原因外，还有着其它的因素。相对而言几年前因感冒并发肺炎病逝的皇后在年轻时还是生下了身体相对不错的儿子女儿。或者说多少是因为父亲佛瑞德里希四世生下四位活到成年的孩子的时候还未登基，酒精的毒液尚未到蔓到后代的身上，更重要的是对这几位早出世的皇子皇女来说，这可是免掉在襁褓时莫名其妙地因为权力斗争角逐，死在宫廷医生手中的大好事。

　　现在活着的唯一直系男性独苗是皇太子鲁多维希，此外还有嫁入布朗胥百克公爵一门的长女，嫁入立典亥姆侯爵一门的次女，这三人也是佛瑞德里希四世子女中，以3/28的概率活着的幸运儿。

　　可惜的是皇太子并没有继承先祖鲁道夫大帝的强壮，总是频频发生点小病小灾。每次发病总有人因为自身利益而焦急地满脸是汗，也总有人露出不明意味的表情在心底里暗暗企望皇太子的早亡。

　　叫鲁多维希的皇太子以前也有过三位，不是在登基前病死就是被暗杀，佛瑞德里希四世怎么也不会料到皇位会掉到自己头上，对儿子用了高登巴姆王室皇太子的忌讳之名没有太多的在意，于是这位皇太子宿命般地成了高登巴姆历史上第四位鲁多维希皇太子。该位皇子格外地保重自己的身体，也格外留心周围的安全。大约是实在不想赴前几位“鲁德维希皇太子”的后辙。

　　政治斗争的因素稍一改变可能影响权力的布局，不过再怎么变政治权力的上层都集中在专制的中枢----宫廷和大贵族的范围之内，不对等的政治小团体势力各自分分合合，大门阀们在拉据战中你来我往地博奕着。过去是这样，短期的未来似乎也无人看到变化的可能。

　　这种方式已经从鲁道夫大帝建立高登巴姆王朝以来保持了近五百年，以后还会保持下去吧——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着。

　　拿这位皇太子来说，第一任妻子是宫内尚书克莱佩侯爵的独生爱女，于是不费吹灰之力宫内尚书就成了皇太子在宫廷内的铁臂膀。就在老克莱佩由侯爵升为公爵，指望在皇太子女婿的助力之下，谋得从宫内尚书转为更具有实际利益的财务尚书职务之时，承载着一大家族极顶荣华梦的宝贝女儿却不幸因病早早谢世。关于这位侯爵千金的辞世，宫内外的贵族社交圈里流传着多个版本。不过不论哪种版本都有关于皇太子本人神经质地挑剔生活中的不足之处，太子妃又娇贵到受不起一点委屈的传言。随之而来的则是自然而然的关系裂隙，克莱佩公爵一家引发了不满意图退出皇太子的阵营。据说布朗胥百克公爵，立典亥姆侯爵也都为此对克莱佩公爵进行了一系列的利诱与分化行动。

　　皇太子的第二位妻子并非门阀出身，而是在已经几代在社交界默默无闻的瓦尔道子爵家的三女，皇太子的如意算盘本来图的是：瓦尔道子爵家是前岳父克莱佩侯爵家的姻亲，瓦尔道子爵本人也曾在克莱佩侯爵所管辖的宫内省供职。娶进地位相对较低的但和克莱佩一家关系密切的子爵家的千金，还是能够多少挽回克莱佩公爵一门的关系损失。

　　这种拉拢的手法究竟算是高明？还是会适得其反？结果现实的天平朝皇太子没有料想到的方向倾斜。原本比瓦尔道子爵的位置坐得高得多，权力大得多的克莱佩公爵一家由此心生不平，裂痕更大了。

　　所以参加这次狩猎活动的社交意义贵族人人心中不说破。皇太子邀请了克莱佩家的长子荷曼一起参加，修好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在宫廷斗争上滚打了几十年的国务尚书立典拉德也当起了中间人桥梁的角色，乐得卖皇太子一个人情。立典拉德侯爵虽然表面看来对权力无太大欲望，但在几十年的勾心斗角中一路顺风升迁，也充分说明了他不想为人所知的野心。他的眼里，皇太子虽然缺点诸多，但对政治的关心程度总算超过了老父亲佛瑞德里希四世。未来的皇位本应该是属于他的，现在的利用时机加以讨好以求谋得以后权力的保持是一笔极其划算的生意。另外，也不想背景势力巨大的布朗胥百克公爵和立典拉德侯爵有介入插手宫廷的事务的时机。克莱佩一家虽有不情愿，但皇太子都做到连国务尚书都出动这一步了，也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所以，荷曼虽然参加了，但始终板着一张脸，但又保持了贵族应有的礼节，不紧不慢地跟在皇太子身后不远处。

　　一行人很快便进了林地的深处，放养的鹿群和狐狸在人造的园林里躲避着骑在马上的猎手。鲁多维希的待从按照吩咐放掉枪第一枪，刚刚想把枪递还给坐在马上的主人，近处一声枪响，子弹枪“嗖”地从待从的身边擦过。接着待从的视线里出现了坐在马鞍上的皇太子一个跟头栽了下来的情景。

　　近处距离处只有一支枪的枪口冒着青烟，那就是荷曼·冯·克莱佩手中的步枪。

　　皇太子被送到了离北苑极近靠近的西苑的一幢别馆。御医极快地被传唤了过来，检查的结果根本没有枪伤，只是受惊吓后从马上跌落，断了两根胁骨及左腿骨，内伤也控制在可以医治的范围之内。但医生的诊断并没有起作用。皇太子的病情很快出现了并发症极具恶化，连别馆的门都没出，拖了一个月之后就去见瓦尔哈拉的其它兄弟们了。

　　各式各样谣言在皇太子跌下马的那天起立即涨水似的在宫廷内外飞来奔去，甚至还有“根本就是自己害怕才被吓出并发症来的”这样辛辣中伤的。不过无可否认的是，鲁多维希自从受伤后，每天都是一副天塌下来，自己绝对没救了的表情。

　　克莱佩公爵事后坚持辩解自己儿子的枪法极好，只不过是打猎时子弹在皇太子身边掠过，要不然这么近的距离要真要暗杀，怎么可能不中？长子荷曼·冯·克莱佩为表明清白自杀，但还是挽不回克莱佩家族的衰败，稳坐宫内尚书好几年的克莱佩公爵被迫辞职，爵位连夺两级，变成比侯爵更低的伯爵。依重视名誉的贵族们的标准，要重振这个家族两代内是无指望了。

　　谣言又传了几个月这才熄了下来，其中有一条在亲立典亥姆侯爵一派里传播特别迅速：“荷曼在会猎的前一天见过布朗胥百克公爵，喝醉酒说了很多关于前妹夫----皇太子鲁多维希的牢骚话，布朗胥百克公爵则趁机煽动荷曼的不满情绪，提出了建议让荷曼在狩猎时吓吓皇太子。”虽然布朗胥百克公爵夫妻极力否认这样的说法，甚至威胁要找出谣言的传播人，但死无对证的事最后也不了了之。

　　高登巴姆王朝的关于皇太子名字的宿命谣言也在耳口相传中流于整个贵族社会，鲁多维希皇太子成了高登巴姆王朝第四位在父皇之前死亡的名叫“鲁多维希”皇太子。

　　故事还在继续着，有皇太子妃的名誉光环，却无任何权力的瓦尔道子爵千金带着双重惊恐生下了一个儿子后也早早去逝了。佛瑞德里希四世唯一的皇孙被取名为艾尔威·由谢夫，虽然是直系的唯一男孙，却没有强而有力的门阀出生的亲戚支持，日后的夺嫡之争中似乎处境相当不利。

　　宫廷的斗争的结局是，财务尚书卡斯特罗普公爵欧以肯得以在藉着这次机会幸运地继续坐着财务尚书的宝座，克莱佩侯爵的虎视眈眈的威胁消除了。

　　直到帝国历四八六年，籍着卡斯特罗普意外身亡，立典拉德侯爵籍着调查卡斯特罗普公爵的财产之际，顺便把也心腹凯尔拉赫子爵推上了财务尚书的空位。再后来的历史，又非他们所能料到。在作为贵族不论在行政及政略方面都算有才能立典拉德侯爵和凯尔拉赫子爵，虽然早已感到了帝嗣的危机，但视线却始终无法穿透高登巴姆王朝的大墙，思考也从未触及高登巴姆王朝的地基——

　　积累了近五百年风化腐蚀的王朝地基只要一次重锤的敲打就足以完全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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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国历四七七年,以皇帝无嗣的名义由宫内省发掘到的美女的安妮罗杰进入了皇宫，逐步成为宠妃，但却因皇帝的宠爱和贵族的阻挠反而与宫内省的愿望背离，没有生育孩子。

　　佛瑞德里希四世为喜爱安静的安妮罗杰修建了在西苑内靠近北苑的别馆，后世的喜欢宿命者却颇感兴趣地感叹：这幢安妮罗杰宫内最常住的别馆距高登巴姆王朝最后一位鲁多维希皇太子出事之地不到五十米之遥。

　　帝国历四八二年六月底，幼年军校毕业的莱茵哈特和吉尔菲埃斯在初上战场前得到皇帝允许跟姐姐短暂告别。而老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就在莱茵哈特刚刚离去后带着一身酒气到了安妮罗杰的别馆。却发现安妮罗杰的忧虑刻在脸庞上。

　　“怎么了？”皇帝看似迟滞的目光却发现了安妮罗杰脸上的不寻常。

　　安妮罗杰似乎感到了自己的情绪不该在皇帝面前表现出来，说道：“对不起，陛下。只是我弟弟自己审请去前线，我有点担心。”

　　“是吗？听说你弟弟在幼年军校的成绩是年年第一啊，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劲头。”皇帝并没有太多的感言，向侍从做了个手势，一杯葡萄酒又端到了皇帝面前。

　　“这样吧，加升他一级为少尉嘉奖。”佛瑞德里希四世摆弄着手中的酒杯，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谢谢陛下，无功而让弟弟升级，不胜惶恐。”

　　不会有人为小小的准尉与少尉的区别而跟专制皇帝较真，但这个消息在宫廷内不经意散布时，却有昂贵水晶杯子不断破碎的声音从培尼明迪侯爵夫人苏珊娜的居馆传来。似乎皇权高高在上的土壤里，总是暗附生着阴谋的噬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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