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小姐又在养下属

　　暖气当然开不了。

　　几年没人住的房子，要重新到市区里去续水费电费才行，本身就很耗时间。就算续上了，房屋里的管道和电路也得请人来排查和维修，不然即便开得了也容易出问题。而旧市区这边早就没人住了，这地方给人留下的记忆实在太过惨痛，连游客都不会想来，最近雪又下得大，取用什么都不方便，请人来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修好。

　　没办法，这是在北海道嘛。而且还是冬天，完全没有东京那种大城市便利。

　　在庭院里抬头，澄澈的金眸看着空无一物的天空，女人微笑着作下了决定：

　　“那就不修了吧。反正也不会久住。直接回新区好了。”

　　虽然新区——也不见得有多方便，但至少有正常营业的食肆、旅馆和居酒屋，有写字楼、学校和居民区，还有热气腾腾的温泉。这个原本作为旅游区新开发的地方，因为枪之恶魔的降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旧区幸存的人全都迁了过来，这边的天空和陆地，自然也都不再空荡荡一片——

　　鸟雀也好，老鼠也好，一到食物短缺的冬天，它们就都往人多的地方来了。

　　北海道的冬天实在太冷了。

　　因此即便再是怕人的鸟兽，也爱在这季节往人多的市区聚集：鸟雀毛茸茸一团藏在屋檐下，啾啁着卖萌向人讨食，老鼠则成窝地躲在下水道或后厨，见缝插针地啃食着残羹剩饭，好熬过这格外漫长的酷寒。

　　看到天空中掠过黑鸦，女人对它笑笑，叫未来恶魔隐藏身形。于是北海道新区的本地居民们看到的，就是一对外貌出众的年轻男女正走在一起，其中一个他们还认识，是今年四月才刚毕业，没继续升学，而是直接跑东京去不知道做什么的那个早川秋——

　　“呜哇，快看！那家伙的女朋友吗，好漂亮——”
　　“真好啊，东京——我也想去，据说钱赚的也多。”
　　“那边好危险啦！还是我们乡下地方好，恶魔少……”
　　“嗤，说得我们这没被恶魔搞过似的。美人，我也想……”
　　“哈啊，你的话就算去东京也没用。早川秋脸好看啊！”
　　“喂你……”

　　一群留本地的年轻人吵吵嚷嚷。他们已经习惯了被长辈说没出息，没什么上进心，所以不去大城市，而是在本地干杂活为生，饿不死，但也赚不了大钱，活得很闲散。

　　虽然骨子里还是会向往大城市的繁华啦。

　　但那边不是每年都有好多人死吗？被抢劫啦，被恶魔杀死啦，又或者是单纯地活不下去啦……

　　“小秋，小秋，来这边哟！”

　　开便利店的老婆婆颤巍巍对早川秋和玛奇玛招手，递过一份热腾腾的关东煮，笑得十分可爱，脸上皱纹舒展开来，“小姐是小秋的女朋友吧！我们小秋是个很温柔的孩子，他会努力给你幸福的——啊你是……”透过老花镜看一眼玛奇玛，表情中断一瞬，老人嚅嗫着，脸上露出了空白的迷茫，“诶……？我想说什么来着……？”

　　早川秋脸红：“福稻婆婆，您误会啦。不是女朋友，是上司。玛奇玛小姐，我来给钱啦！你不用……”

　　老人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推拒了起来：“不用给钱啦！小秋的上司，对不起啊，我误会了。请您多关照这孩子，我看着他长大的，小秋真的是个好孩子。小秋你也是，客气什么，连老婆子我这点心意都不要吗！”

　　“福稻婆婆放心，我会好好关照秋君的。钱还请务必收下。”粉发金眸的女人音色轻柔地笑着，将放在柜台上的钱往深处一推，握住少年要掏钱的手，塞进一串墨鱼，捧着热腾腾的纸杯，拉起他就走——

　　又……

　　在老人反应过来之前被拉着走远，少年侧过脸去，干净的蓝眸垂下，左手被牵引着，脸上微微发烫。看着手中冒烟的墨鱼，早川秋张嘴，在它变冷前迅速吃掉了。

　　“北海道的关东煮和东京的不太一样。”

　　“嗯，放的本地物产多。像这个鱼……”

　　两人吃没两口，身边突然蹿过了一个跑得极快的男孩——

　　“别跟着我！你好烦！”男孩拔足狂奔，所过之处脚印蜿蜒，一边回头一边中气十足地喊，“回去！你还是在家待着吧，娇气的小不点——”

　　“不嘛！哥哥等等我！我要和你玩呀！”

　　一个更小的孩子追了过来，那孩子穿成了球，喘着气从地里抓起把雪，冻红了脸流着鼻涕往前追，在哥哥回头又赶他时用力砸中了脸，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哥哥——哈哈！哥哥被我打中啦！看我再来！唔！”

　　小孩兴奋着，突然扑通一下滑倒在雪地里，摔懵了，半天起不来，而那个哥哥已经在躲闪中跑远了，并没注意到弟弟的跌倒。

　　早川秋见势不好，立马过去把小孩扶了起来。

　　“好烫。发烧了。身上全是汗。”一探小孩额头，早川秋当机立断地把满面红晕的小家伙抱了起来，脸色苍白，语速极快，“玛奇玛小姐，我先带这孩子去隔壁的诊所。你可以帮我把那个哥哥叫回来吗？”话刚说完，就抱着孩子冲了出去！

　　片刻之后。

　　“真的非常感谢您！这孩子身体从小就弱，要是再拖晚一点……”

　　在充满消毒水味的诊所里，两个孩子的父亲对早川秋鞠躬，他的妻子则坐在输液的幼子旁，用手帕擦他汗，摸摸额头温度，又心痛又生气地低声训斥站在一边的长子：“真冬，弟弟没戴手套和帽子就跟着你跑了出来。他和你不一样，他还小，着凉发烧是很严重的事！”

　　长子咬着唇忍了一会，忍不住反嘴：“又不是我的错。你们让他跟我出来的，衣服，是你给他穿的吧？我都让他不要跟着我了……”

　　母亲气急：“真冬！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

　　父亲无奈：“你们别吵，这是在外面。真冬，弟弟不舒服，你少说两句，让他好好休息……”

　　早川秋看着这一家四口在诊所里起了矛盾，张嘴想要对他们说什么，皱眉忍住了，英俊的面容上浮出痛意。

　　他想起了弟弟大洋。大洋的身体也很弱。枪之恶魔降临的那一天，他和大洋一起离开了家。大洋想和自己一起打雪仗玩，但是大洋没戴手套，打雪仗冻到手肯定会感冒的，发烧了父母肯定会说自己，于是自己让他回家去拿手套。然后……

　　“秋君，事情完满解决了，你做得很好。”女人说着，手指逐根掰开，温柔地将少年紧握的拳头抚平，金眸冷淡抬起，“难得有假期，我们去喝酒吧？”

　　“好。”早川秋的声音有些哽咽。

　　两人走进了一家十分普通的居酒屋。

　　玛奇玛换了私服，平日里梳作发辫的柔粉色长发盘起，一袭纯黑长裙及踝，银灰色毛呢大衣外披，这样陌生的装扮落入少年眼中，意外地……让他感到了莫名的亲切和熟悉。

　　“秋君能推荐一些好吃的特色菜吗？”在小店内缭绕的食物香气中，粉发金眸的美丽女人柔声，“我对这家店不熟。”

　　早川秋：“还是关东煮吧，最能暖身体。这边的汤头是昆布熬的，海鲜和肉也都不错……”

　　大根，鸡蛋，白蒟蒻，炸厚豆腐，牛筋串，干贝，山菜……入腹熨帖的清淡菜肴在热气中上桌，用来下酒的炸物也点了不少。很快地，承装的食碟就在少年的大快朵颐中越堆越高，酒也越喝越多。

　　早川秋喝醉了。

　　“姬野前辈有时候真的很过分！一喝醉就到处和人接吻，全是酒味。她真的太爱喝酒了，喝多还会吐，酒品真的很差。也很爱抽烟，之前还非要我和她学抽烟，肺会烂掉的。生活习惯超差，我想自己住，不想住她家……”

　　“辫子？这个啊……我年初契约了狐狸恶魔，用的头部。有时候它兴致来了，会想要这个作代价……主要是皮肤。嗯，会疼的。不过还好，很快就恢复了。可恶，之前姬野前辈还趁我睡着偷偷剪掉了……”

　　“同期……还有新人……有一个辞职了，别的都不在了……恶魔这种东西……”

　　少年喃喃着趴倒，清透的泪从干净的蓝眸中滚落，连带着沾湿了自己的衣袖。

　　“如果……不存在就好了……”

　　女人扶着他回了酒店。

　　半梦半醒间，少年听见有人在低声交谈：

　　“未……恶……这次……”

　　“还是一……那女人……结局既定……”

　　第二天，早川秋醒来的时候，玛奇玛已经不在了，留下来的，只有宿醉后不太舒服的钝重感，还有放在桌子上的字条，“和秋君喝酒很愉快，工作加油，下次再约”。

　　下次再约吗？

　　把字条收好，低头看被握过的手，黑发蓝眸的英俊少年有点苦涩地笑了。

　　工作，会加油的。他想。迟早有一天，他会积累到足以直面枪之恶魔的功勋，然后和玛奇玛小姐一起打败它，为家人复仇……

　　翌日。
　　东京。

　　“又是这样！”

　　一打开被安排暂住的搭档姬野家的门，看到客厅里乱糟糟的，啤酒罐和速食袋满地乱飞，早川秋就忍不住青筋直跳，“姬野前辈，这种东西能当饭吃吗！而且为什么不收拾……姬野前辈！”

　　那家伙还在睡！而且根本不愿意起床，听到自己在叫她，还立刻把被子拉高了头拱进去，说什么都不出来！

　　无力捂住额头，认命地把满地狼藉全收拾了，早川秋系好围裙，拿出冰箱里自己走前塞进去的食材，开始做午饭。

　　“早啊秋君，心情看起来很好哦？遇到了什么好事吗？”右眼戴着眼罩，短发俏丽的高挑女性活泼地冒出，嬉笑着伸手捞他脖子，“不错不错，闻起来很香呢，这么丰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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