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我这暴脾气

　　虽说现代各个网络媒体各种铺天盖地辟谣说所谓酒后乱情都是假的，但贺元枫只想对那些辟谣的科普人士说：狗屎！都是狗屎！这帮丧尽天良的营销号模糊了酒后乱情与醉后乱情的界限！

　　贺元枫，性别男，爱好男。自诩为纯情boy，钟爱社恐人设，实际上脾气暴得像个社交恐怖分子。其人刚刚经历了一晚成年人纵情游戏，现在坐在酒店标间的床上悔不当初。

　　成年人的世界或许都需要伪装，但贺元枫觉得，面对眼前这个人实在是没有必要。他无所谓自己的表情有多像反派的独白，写满了脏话与恶意：
　　瞧这，脸比床单还白，表示可以冲马桶，搞得跟自己跟个恶臭流氓毁人清白似的。装得挺像样的哈？昨夜谁比谁疯狂？！狗屎不如！！！

　　咱酒店客房里的另一位主角涵养功夫显然要比贺元枫好一点。好一点，不是好亿点。
　　这位人士名叫顾逸禅，性别男，非典型双性恋。两年前还是一名地地道道的玩咖，从良后声称要断情绝爱，修身养性……当然，从与贺元枫一夜的战况看，他显然说的都是屁话。

　　顾逸禅毫无疑问也在经历一场激烈的内心戏角逐。楼下机车隆隆，他内心也隆隆，那是草泥马来回奔跑的声音。窗外鸟喳喳喳喳的飞过，乌漆麻黑得一看就知道是只乌鸦。
　　嘿，乌鸦唱衰，古人诚不欺我。
　　顾逸禅绝望的心想着：要说这一夜激情就一夜激情吧，好死不死非碰上个老熟人；老熟人就老熟人吧，这苍天没眼的还是个前前前前前不知多少任的前男友。瞧这暴脾气，显然半点没改还变本加厉。属于核弹进化了。
　　唉——
　　顾逸禅下意识摸了摸裤包里的烟，余光瞄到贺元枫不无威胁的瞪了眼他那只放在烟盒上的手，一脚要踹不踹的蹬在床沿的椅子上。
　　得嘞，这烟暂时是别想抽了。

　　好久没对付如此暴脾气的顾逸禅如坐针毡，没有甩脸走人是他对贺元枫最后的尊重。
　　谁叫这是贺元枫呢。顾逸禅“好脾气”的想着：贺元枫总是要特殊一点。
　　然而面上的顾逸禅却却完全不是这样，他举着一张完全不输贺元枫的臭脸，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还会在脸上刻些字慕：
　　搁谁脸儿呢？摆个被欠八百万的讨债脸给谁看？！咋地，喜欢玩儿你情我愿后假装贞洁列夫的套路？

　　昨夜的恩爱如过眼云烟，现今对瞅，只眼红似仇人。可惜这两面前都没个镜子，谁也没法瞅见自己那副鬼样：
　　顾逸禅忘了自己那一喝酒就会脸色发白的身体可是半天都缓不过来，现在脸色白得跟见鬼似的。即使做再绝情纵骂的表情也凭空弱一分。
　　贺元枫是硬挤出个笑来，但要不是他手里没刀，顾逸禅没倒，否则毫无疑问，贺元枫绝对会是凶杀顾逸禅案的第一嫌疑人。

　　可惜两个成年人碍于面子，没吵起来更没打起来。要说贺元枫心里没点可惜是肯定的。倒是顾逸禅，他长出了一口气。

　　顾逸禅无所谓贺元枫怎么想，反正他自己是真的不想再和这家伙有任何不愉快的回忆了。
　　说来奇怪，贺元枫不是顾逸禅第一任也不是最后一任，甚至他们俩也没经历任何惊天动地的回忆，但如果必须要选一个前任做顾逸禅的白月光，贺元枫毫无疑问能力排众议，摘取桂冠。
　　当然，这也是上一句话中有个“如果”的原因。要真碰上类似的问题，顾逸禅只会说：他前任们都可以组队踢足球了，这可挑不出来。
　　过去的教训让顾逸禅从不把自己单方面的爱恨主动放进现实里烟熏火燎。更何况他和贺元枫那是几个世纪前的事情。旧情这玩意儿，摆在那儿做花瓶欣赏与再跟课本似的重新回顾是两个概念。

　　对于两个人以后的关系，贺元枫的想法明显与顾逸禅一致。
　　连表面客气的伪装都懒得做的两人自然不可能上演那种久别重逢的温情剧。他们只遵守着成年人最后的体面，勉勉强强伪饰和平，但求分别后再不相见。

　　可惜相安无事的场面只维持到了他们从酒店标间出来。和平变核平的瞬间在顾逸禅的一句场面话下发生：
　　当时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贺元枫前，顾逸禅后。酒店走廊松软的毛毯简直要把整个人都陷进去，橙黄的灯光代替阳光温暖又均匀的洒满人身，有淡淡的散不去的烟味。
　　不再面对贺元枫那张时刻准备着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脸，顾逸禅整一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宿醉的头疼终于开始被慢慢处理，昨夜放纵的感情也被顺道拾回。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顾逸禅想问问贺元枫怎么样？难不难受？昨天清理了没有？但话到嘴边被理智险而又险的拉住——其实没完全拉住，在一时静谧的氛围里，顾逸禅错误的认为他们至少当得起一句场面话：
　　“一起吃个饭不？”

　　场面话，真是个场面话。问的人漫不经心，一看就知道无所谓回答。要是觉得直接拒绝面子上过不去，那就客气客气：先表达一下自己正忙，很遗憾，再相约下次。至于是哪个下次，下次再说。
　　顾逸禅不认为贺元枫是个会答应的人。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好歹明白什么叫做成年人的体面。
　　谁曾想，这个人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君子动口不动手，依旧像个小学生一样嘭的狠踹了下角落的垃圾桶，一副打架的态势：
　　“怎么着？还想来一场散伙饭？”

　　墙上的脚印清晰无比，顾逸禅看得是眉梢狂跳，也莫名其妙。他想怎么突然这样了，不至于吧，当然他也这么说出来了，顺口还讽刺了一句说建议贺元枫去医院看病，这突然爆发脾气的症状真像是更年期提前。提前十多二十年的那种提前。
　　贺元枫显然是个不甘示弱的人，他立马进行了回讽。说顾逸禅果然是不要face，还想重演陈年往事。

　　“？”顾逸禅没跟贺元枫的脑回路，但这并不妨碍他先访问了一下贺元枫的精神状态，才气势汹汹地问贺元枫怎么他妈的就重演了。
　　“？”贺元枫被顾逸禅理直气壮的问题一噎，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怒火。脏话除了代表一个人的心情，偶尔还能代表一个人的风度。比如说现在。要是没有脏话，贺元枫简直想上前抽顾逸禅两百个大嘴巴子。
　　只能说情侣吵架——不管有没有分手——都不能翻旧账，因为翻旧账一对才发现：嘿，想不到吧，我们俩的旧账本完全不一样！
　　这不打起来才怪。

　　所以出酒店的时候，他们不仅被保安围绕，还多付了一点酒店设施的赔偿费。打架打的。得亏酒店安保不错，要不然叫来的不是大堂经理，而是救护车。
　　然而两个暴脾气的怒火没那么容易就消失，这不才出了酒店，两个人又粘到了一起——只有物理上的“粘”。
　　但这回差点打起来，顾逸禅认为贺元枫负全责：旧账本没对上的他特么真的很莫名其妙。
　　顾逸禅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鉴于刚才犯事明显是因为他自己先莫名其妙的踩了贺元枫的雷（总不能是贺突然神经病犯了，虽然这很有可能），这回他秉着少说少错，出了酒店立即拜拜避免摩擦的原则，打算直接先走一步。
　　顾逸禅想得很好。然而他步子才跨出去两下，便被贺元枫揪回来了。揪、回、来、了！领着衣服领子那种。卧槽，多少年没这种耻辱体验了，这是想再打一架的意思对叭？来来来，who怕who，妈的。

　　只能说还好安保没走远，又是个热心肠的人，两个人到底还是承了这个没有报警拘留的威胁——先一起好好先生的过了个马路，打算到酒店大门对面“交谈”。
　　酒店街对面，安保管不着了吧？还没等这个想法落地，只听见那个三十岁不到的安保小伙中气十足的隔着马路冲着他们大吼：“我，看，着，你，们，呢！！再——打——给——我——进——局——子——！”
　　……啧，行吧。

　　现在时间还尚早，又是周末，人虽然比往常少，但也总基数也不差。车也是，等红绿灯的时候完全漫过他们排起了长龙。
　　经过安保那么一嗓子，不少人的目光都偷偷探了过来，迟来的臊意终于把沉浸在愤怒里的顾逸禅叫醒。他侧目打量了下贺元枫，突然就明白刚才那第二场争执为什么发生。无论他和贺元枫的关系怎样，在经历昨一晚后总不能招呼都不打就各自别离。是挺过分的。
　　但立即道歉顾逸禅是拉不下脸的。他只好沉默的随着贺元枫站着。两人相距半步，都揣着兜。一时沉默，各怀心事。人群与车马像时钟一般流过两人，恍惚间，顾逸禅想起他们之前也这么站在一起过。不为什么，只是因为当时两个傻子想呼吸马路旁的“新鲜”空气。

　　顾逸禅猜想的没错，贺元枫这次确实是对刚才他一言不发就想分别的行为生气。但生气的点和过分不过分的完全没关系，他旧账还没翻篇呢！！
　　不过呢，旧账是旧账，最后吃一起吃一顿散伙饭维护下后青春期的过期感情也不错。贺元枫同意了顾逸禅的提议。

　　对吃饭完全不抱希望只想赶快回家的顾逸禅：啊这，啊这这这。
　　清晨冷风里，顾逸禅的沉默让贺元枫终于意识到，一起吃饭的另一种注解叫做场面话。什么时候他们也需要用场面话来充场了？
　　贺元枫突然再清醒不过的意识到，眼前的人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而昨儿哪一夜，也不过是天明到头的露水情缘而已。只是……可是，贺元枫忘不了自己昨夜的沦陷，顾逸禅如以往一般的和他亲昵，忘不了他们从发尖到指尖的战栗，衣服交叠在一起，好似他们依旧在履行着以前的海誓山盟一样。
　　但是顾逸禅呢？估计渣男的记忆都不怎么好，总能把晚上的记忆一键删除吧。
　　贺元枫内心的火山突然就迈入了百无聊赖的冬天。只觉得眼下这一切都无趣到傻逼，包括顾逸禅，包括自己。

　　两个人最终还是勉强聊了几句，都迅速的发现自己是在鸡同鸭讲，做无效沟通。于是在又打起来之前，两个人只得各退一步，火速分离，道路南北，各自朝向。
　　神奇的是，两人的停车位置只隔了中间的大马路，距离也并不远。借着开车门的由头，顾逸禅又转头再看时，恰好看见贺元枫正收回视线低头坐进车里。

　　啊，忘记交换微信了。顾逸禅后知后觉的想着，又迅速否定自己。算了算了，交换啥交换，为了以后方便约架吗？
　　顾逸禅打开车载音乐，有在宿醉的耳鸣里迅速把车载音乐调小声，车窗外有小贩推着早餐车慢慢驶过，他突然想起其实他们真的可以先一起吃个早餐。再看向后视镜发现贺元枫的车已然驶远。顾逸禅只觉得自己现在没一次吐气都像是叹气。
　　再见。顾逸禅在心里小声说着。拿不准自己希望的是他们有缘再见，还是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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