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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琢磨越像
元和殿。
冀安澜急匆匆进了内殿，便见着她母后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床边围了一圈宫女嬷嬷，却不见太医的影子。
坐在床边给皇后徐氏灌汤水的就是秋兰口中的王嬷嬷。
冀安澜神色一冷，拿过王嬷嬷手中的汤水，舀了一勺送到鼻子前嗅了一下，冷声问：“太医呢？”
王嬷嬷忙不迭从床边下来，跪地给冀安澜请安：“老奴见过殿下，回殿下的话，已经使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了。”
使人去请了。
从这到太医院，与从这到东宫距离差不多。
且这个时辰东宫都落锁了，这老东西使人把信送到栖凤殿必不如去太医院请太医顺当。
然而，他都到元和殿了，太医还没影子。
冀安澜把汤水递给柳玄光，使了个眼色，吩咐：“再使人去请。”
柳玄光双手接过汤水碗，避开王嬷嬷伸过来的手，恭声应“诺”，退出内殿安排去了。
冀安澜跪坐在床前，执起皇后徐氏的手，摸了一会脉，心头一沉，轻声唤皇后徐氏：“娘，前儿个来给您请安时，您还好好的呢，怎么今儿个就这么没精神头了？”
皇后徐氏眉眼微弯，咳了几声，才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许是昨儿个赏月吹了些风，说到底还是我这身子骨儿太不争气了。”
倒也不见得。
冀安澜握着皇后徐氏的手，含笑道：“娘净胡思乱想，您这身子骨好着呢！你也说了，昨个儿吹了些风，估摸着就是感了风寒，喝上几剂药就好了。”
皇后徐氏笑笑，没做反驳。
她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这两天许是大限到了，她自己个儿都觉得身子骨虚弱的厉害。
徐氏攒了些力气，拍拍冀安澜的手，眉心微蹙：“你手怎么这般烫？可是哪里不舒坦？”
当然是他的好太子妃做的好事儿。
给他下那般霸道的药，饶是他已经十分小心了，只中了一半，也让他燥的不行。
冀安澜垂眼掩下眼底的杀意，笑着道：“我这壮得跟头小牛犊子似的，能有哪里不舒坦？是方才忧心娘亲，走的太快了。”
皇后徐氏将信将疑。
收回手的时候，指腹滑过冀安澜手背上的划痕，霎时皱起眉，冷声问：“你这手是怎么回事儿？可是那秦夭夭闹的？”
冀安澜心中一哂，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围在床前的嬷嬷宫婢们，举起手给皇后徐氏看了个清楚：“不干秦夭夭的事儿，是表妹不小心拿护甲划的。”
“兰丫头？”皇后徐氏有些意外，就在刚才王嬷嬷还跟她絮絮叨叨，说尨奴今儿个又招了秦夭夭侍寝，说不准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抱孙子了，怎么就变成兰丫头了？
皇后徐氏略顺了口气，问冀安澜，“今儿个不是招了秦夭夭侍寝？怎的还扯上兰丫头了？”
皇后徐氏这么个境况。
冀安澜没提旁的乱七八糟的，只是说：“表妹今儿个身上不爽利，我过去瞧瞧他。”
徐氏虽然不知道兰丫头和尨奴两个闹了什么别扭，但她是知道这两个孩子如今不说势成水火，也是相敬如冰的。
让尨奴上赶着去栖凤殿看兰丫头那是万万不能够，那便只能是兰丫头先低头了。
说到底兰丫头是她嫡亲的内侄女，徐氏是盼着她跟冀安澜好的，不禁劝冀安澜：“尨奴，兰丫头是你表妹，知根知底儿的，待你绝对差不了……”
徐氏咳了两声，抚着胸口喘了几口气，“不管她先前儿做了什么惹恼了你，今儿个她既然先低头了，你就把那篇掀过去，跟她好好的，可好？”
他的太子妃真是手段了得。
冀安澜不忍心直接拒绝病重的徐皇后，便岔开话题，笑着道：“娘总说想看浮玉山上的桃花，过几日那花便要开了，您可得赶紧养好了身子骨。”
徐皇后静静地盯了冀安澜一瞬，幽幽地道：“尨奴。”
冀安澜含笑轻声应：“尨奴在呢。”
徐皇后欲言又止，最终轻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冀安澜看着徐皇后精神一刻不如一刻，心里着急，却也不想在徐皇后跟前儿发作那起子坏了肚肠的贱婢。
只能想法子逗徐皇后提起精神等太医来。
处理正事他拿手，彩衣娱亲的事他却是不擅长。
冀安澜索性把论坛里看来的热闹，“小绵羊”闹出的笑话，秦夭夭做出的蠢事，改头换面，艺术加工之后，当成话本说给徐皇后听。
徐皇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听着听着，便品出了些滋味来：“尨奴，看来那个秦夭夭是真的入了你的眼了。”
冀安澜莞尔：“好摸样的，提她做什么？”
“瞧你方才说的这些事，有八成都透着她的影子……”徐皇后抓着冀安澜的手腕，猛地咳了一阵，断断续续地说，“你宠她我不管，你父皇还不是宠了苏淑妃大半辈子了？但是你不能让她越过兰丫头去，不管怎么说兰丫头都是你上了玉碟的太子妃。”
八成都透着秦夭夭的影子？
他刚才可是只讲了三成秦夭夭的蠢事，有一半讲得都是“小绵羊”。
难不成“小绵羊”跟秦夭夭竟然还挺像？
先前没往这处想，经徐皇后这般一说，冀安澜一思量，好像还真就挺像的，越琢磨越像，越琢磨巧合越多……
冀安澜处于震惊中，沉默了好一会，才不动声色地道：“娘既是这般放心不下，何不亲自看顾着我们。”
徐皇后苦笑。
她也想，然而她的身子骨在建元帝南征北战那些年，就已经熬坏了。
徐皇后劝不动冀安澜，冀安澜也替不了徐皇后的病痛。
母子两个，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跪在床前，相顾无言。
过了好一会子，依旧不见太医的踪影，倒是柳玄光隔着帷幔唤了一声：“殿下。”
冀安澜示意他带来的内侍近前伺候着徐皇后，低声与徐皇后说：“娘且先听长寿给你讲讲他家乡的趣事儿，我去去就来。”
徐皇后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忙你的正事去，我这不用你守着。”
“娘还是让我守着罢，不然我放心不下。”冀安澜罕见地跟徐皇后撒了个娇，转身变脸，示意长寿好好守着徐皇后，便匆匆离了内殿。
*
恰逢月末。
如钩残月斜斜地挂在乌云后，映得元和宫庭院里影婆娑树影影影绰绰。
冀安澜负手立于斑驳树影下，静静地听完柳玄光的禀报，面无表情问：“即然知道是何药，可有解药？”
柳玄光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道：“那药本就是勾栏院里吊着恩客用的，没有解药，只能与……”
“知道了。”冀安澜不见喜怒地打断了柳玄光的话，又问，“母后的汤水可有问题？”
柳玄光心里叫苦。
心疼着自己个的小命儿，言简意赅地禀报：“皇后娘娘的汤水里没有不该有的药，却是多了一味桃仁。”
“桃仁？”冀安澜记得他母后近半年来，喝得汤水里一直加了桃仁，说是可活血润肠，止咳平喘。
柳玄光眨眨眼，眨掉了滑落至睫毛上的汗珠，恭声道：“赶巧儿银钩卫里有位老嬷嬷最擅妇科症候，她说着桃仁虽好，却不宜久服，尤其是如皇后娘娘这种气虚的，更不能多服，否则只能越补越虚。”
就说母后本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症候，怎么就治不了了，原是遭了她最亲近之人的算计。
冀安澜握拳，修剪得平滑圆润的指甲硬是将掌心抠出了两道血痕：“汤水里有桃仁，旁的地方不定还有多少这些祸害人的东西呢！”
冀安澜一拳捶在树干上，面无表情地用帕子擦着拳头上渗出的血丝，冷声吩咐：“把王嬷嬷带回去审，叫银钩卫里那个擅长妇科症候的嬷嬷顶王嬷嬷的缺，到元和殿里去伺候母后。”
柳玄光恭声应：“诺。”
冀安澜摆手示意柳玄光去办，负手盯着空中残月看了好一会子，才一掸衣袖回了元和殿。
冀安澜回到元和殿的时候，恰逢王太医从内殿出来。
王太医见了冀安澜，忙躬身行礼：“微臣见过殿下。”
“起吧。”冀安澜抬手虚扶了王太医一把，“母后脉象如何？”
王太医顺势直起身，揪着胡子道：“老臣惭愧，老臣学艺不精，医术粗浅，只诊出了娘娘脉象虚浮无力，身子骨虚弱不堪，并未诊出旁的症候。”
这却是对上了。
冀安澜颔首，示意王太医：“开方子罢。”
王太医手一抖，险些揪掉自己个儿的胡子：“殿、殿下，老臣才疏学浅，怕是……怕是开不出让皇后娘娘身体康泰的方子来。”
开不出来也得开。
冀安澜撩起眼皮子，盯着王太医似笑非笑：“王太医，你再仔细想想。”
王太医嗫喏：“微臣只能勉力一试。”
冀安澜轻笑：“母后痊愈，你加官进爵，母后身故，你全家陪葬以慰母亲在天之灵。”
王太医霎时脸色一苦：“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冀安澜满意颔首。
*
喝了王太医开的方子，徐皇后有了些精神，跟冀安澜说了会话，又服了小半碗燕窝粥，便睡下了。
趁着徐皇后睡着，冀安澜悄无声息地将元和殿的宫婢、嬷嬷、内侍甄选一遍，但凡有些嫌疑的都进了银钩卫大牢。
空出来的缺，从祯祥殿调来一批，又从银钩卫里择选了一批。
一切安排妥当，冀安澜在外殿守了半个时辰便有些受不住。
吹着春末的夜风，夜风里残留的冬天的寒凉也没能平息他浑身愈发鼓噪的欲。
冀安澜深吸一口，蹭的起身，披上大氅：“回祯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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