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吼

　　陈默先去了上海，又到了华盛顿，肖明章在国外有一桩重要的跨国融资项目，除了他这个董事长外，还有几个大股东也在列。

　　这次除了争取融资，还涉及到一个Mirror公司的收购案，这是一家硅谷初创公司，CEO在大学时就不断琢磨创业，虽然成绩平平，但因为身处金融与投资系，身边汇聚了不少背景不凡的富二代。

　　虽然Mirror只维持了短短两年，但肖明章却很看好它，在主动和Mirror的CEO聊过后，这位还显得稚嫩的学生十分爽快地签了收购协议。

　　速度之快就连陈默也始料未及。

　　他把这次的工作文件妥善地收到自己加密的文件箱里，看着夜晚灯火辉煌的华盛顿，额角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想想以前，自己还是个学生的时候，虽然也曾畅想过未来，但真正走到其中，却不觉得有多畅快。

　　他从迷你吧拿了瓶低度白兰地特调，其实他很少喝除了水以外的东西，一部分是因为像肖明章这样的人是能把握酒桌局势的，他自己不怎么沾酒，也不希望带一个多么能喝的下属……

　　酒场如战场，大家心照不宣地拿着豪爽当旗帜，呼朋唤友作幌子，在几个小时的迷离中飘飘欲仙。

　　肖明章并不喜欢，因为他是个极度理性的人。

　　陈默对自己这位老板又敬又怕，肖明章做事一向不显山不漏水，什么都是恰到好处的，但不会多一分。

　　这也是让他最为佩服的一点，因此在见到他有戚温柔这样的女儿的时候简直大跌眼镜，纵然他再想模仿自己老板的深不可测，也不由得一次次地紧皱眉头。

　　迷你吧提供的酒水量不大，他一手就能紧握，在28楼的落地窗前，他将窗户开了一条缝，夜风倏忽穿过，带起一阵略微猛烈的气流，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他一向只做事，不多问。

　　但方才在电梯里他头一次没忍住，开口问为什么会收购和阜辰经营范围完全不符的Mirror。

　　肖明章个子不算高，将将够到180的边，但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气度，让人一看便不敢轻视。

　　他笑了，问自己的秘书，是否想到了什么。

　　陈默微微一顿，还是说道，“我知道您之前是不打算涉及金融相关的业务，尤其是期货和跨境……”

　　“所以你认为我收购Mirror是自作主张？”

　　“不。”陈默听到了自己胸中震动的心跳声，他立刻否认。

　　“我相信您一定有自己的打算，何况这次魏董和马董也一起来了。”

　　他的尾音消散在电梯发出的微微的金属嗡鸣声中，肖明章没有回答，直到电梯爬到了23楼，电梯门打开，但外面没有人，陈默正按了关门键。

　　肖明章说，“小陈，你大学是学的文科？”

　　陈默听到自己身后传来的声音，绷紧身子微微侧身回答。

　　“是，我是学新闻传播的。”

　　“哦，新传啊，我女儿以前也总说着要当个记者，可惜她现在这个样子哪有高级知识分子的派头？”

　　“小姐她只是一时顽皮，终究还是会回到正轨的。”

　　肖明章便又笑了，其实在外界看来他并不算特别严肃，虽然有气场，但还是以和蔼的形象示人。

　　不过此时此刻，陈默却隐隐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你跟我了几年了？”

　　陈默说，“从硕士毕业到现在，五年了。”

　　“不止吧，我记得你研究生一年级就在我这里实习。”

　　陈默微微一怔，肖明章这样日理万机的人居然会记得这种小事。他点点头，回答是的。

　　“要是这么说，应该是八年。”

　　陈默并没有反驳，他多年跟着肖明章的预感告诉他，今天肖董有话要说，而且不是小事。

　　因为他有个习惯，不喜欢在特别严肃、紧张的场合说大事，反而这样休闲、私下的空间里，更适合他决策。

　　“是，只不过前几年没有跟在您身边。”

　　“年轻人嘛，总是要慢慢来。”

　　电梯上到28层，陈默完全没有按，整个按钮处只有顶楼的行政套房是亮着灯的。

　　这是他的习惯，无论什么情况，无论多晚都要保证将肖明章先送进房间，然后自己再去休息。

　　肖明章自然也看在眼里，他打量着自己这位年轻的秘书。

　　“小陈，你是个聪明孩子。跟了我这么多年也学了些东西，公司内部的事你是最清楚的，让你选的话你愿意去哪个部门？”

　　陈默内心一惊，他最开始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从他进入阜辰，给副总当秘书的时候他就清楚，这只不过是帮助自己站稳脚跟的一条路。

　　毕竟跟对了上司未来的路也好走些，他明白自己想要的，总不能给人当一辈子秘书。

　　但他没想到，这件事会在这个时间点提出来。

　　这是阜辰的首次跨国融资并购交易，按理说他是不应该这种时候被调走，肖明章也完全可以在一切结束后再让他考虑。

　　陈默并没有立刻做出选择，这是肖明章第一次问他这件事，他不能草草略过。

　　他谨慎地回应道，“整个阜辰始终是被您带领起来的，我跟着您学到的东西比在任何部门都多。目前我还没有任何倾向，不过只要您需要，我随时听候调遣。”

　　肖明章没有点破，电梯到了30层，陈默跟随在肖明章的身后。

　　“小陈，我一句话不说二遍，你这次不选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漂亮话我听得多了，你知道我需要的是能落地的人，把你调离秘书处不是我一时心血来潮，放心——”

　　他有力的右手落在陈默肩膀上。

　　“我不会亏待自己人。”

　　陈默面上没有太大的起伏，心中依然翻起惊涛骇浪。

　　这是要将自己踢出局，还是培养历练？

　　这很难说。

　　他吞咽了一下。

　　肖明章又说，“至于Mirror，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真正感兴趣的不是他所谓的区块链融合和什么新型挖矿技术，我对比特币这一类的东西，始终保有怀疑。”

　　“但，他们发明了一种新型的虚拟交易加密技术，而这个东西一直没被人在意。”

　　一般人确实不会在意，甚至连专业投行也不怎么感冒，就连Mirror公司的管理层也认为这是个无足轻重的东西，只是顺手便做出来，PPT上仅仅是在最后一行技术发明中为了凑数安上去的。

　　这么说解答了陈默心中的一部分疑惑。

　　他点点头，“原来您是这样考虑的，这个技术对一般的公司确实没有什么用处，如果放在我们公司，或许才能用好。”

　　“那……您提议成立的奥缈实验室和未来业务部也是为了配合这项技术？”

　　“只是相辅相成。”

　　肖明章简明扼要地回答，他抬眼看向自己面前这个听话的年轻人，“小陈啊，现在你应该明白自己需要承担什么责任了。”

　　陈默说，“我当然愿意替您分担，只是我不是技术出身……”

　　“没关系，我也不是学技术的，不是照样一手建立了阜辰？”

　　“世上无难事，只有想不想，没有可不可以。”

　　他这么说着，陈默也有了一点信心。

　　“实话说，新的领域能否成功，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虚拟技术和人脑开发始终是一个蓝海领域，许多董事也十分感兴趣，年底的股东大会我会一次性将现有的创新全部推出，到时候股东会也会做二次评估。”

　　“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把你放下去，我才放心。”

　　……

　　从回忆里抽身，陈默睁开眼，恍然间看清了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私人直升机打着螺旋桨停在对面几十米距离的大厦顶层停机坪上。

　　这一刻，陈默感觉那带着金钱味道的猎猎的风也吹晕了自己的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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