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度

　　chapter02

　　上课铃打响之前，边湘终于醒了过来。

　　她睡得很熟，哪怕趴在桌子上的姿势让她醒来后一直打嗝，左边的脸颊搁在桌子上印出一个大大的红晕，不规则的椭圆形像是抹了胭脂，因为皮肤白，这一点便显得更加明显。

　　“嗝。”

　　她捂住嘴巴，小声地打了一个气嗝。

　　前排偷看的学生忍不住笑了。

　　“好漂亮啊，她长得真美。”有女生忍不住和同桌说。

　　“对啊，而且好白！”

　　楼茵镇是个偏僻的小镇，在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富人。

　　镇上的居民大多数是农民，靠务农为生，每到农忙时候，楼茵中学的孩子就需要跟着父母下地干活，平日里也要担起一部分家务活，风吹日晒下，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比城里的孩子黑。

　　不仅黑，皮肤也粗糙，男生一年四季连雪花膏也不抹，并且觉得那是女孩子的东西，抹上去后香香的，要是被别人闻到，准骂个娘们唧唧。

　　边湘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事情。

　　她本来就属于偏白的皮肤，冷色调，随了边爸爸，金棕的头发衬得脸和脖颈白皙似雪，有时候害羞或者生气，脸上的红晕便尤其明显，甚至于冬天鼻子会冻得通红，看起来像幼小的猫咪。

　　闺蜜林雪羡慕边湘的好皮肤，曾经询问过美白秘方，见她每天早上都会喝酸奶，也跟风喝了一个多学期，但因为那个学期的阳光太毒辣，林雪不仅没有白，还比之前更黑了。

　　-

　　此刻，坐在楼茵中学高二三班的教室里，和其他人相比，边湘简直白到发光。

　　大概她太“独特”了，即使醒过来，一时间也没有人敢上去和她打招呼。

　　好在边湘并不关心，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同桌。

　　然后便惊了一下。

　　是他？

　　犹还记得上午时，对方听到她的手机消息，反过来拉她下水，导致自己白白扔出去三百块钱……

　　这种突然遇到“熟人”的感觉不仅不会带来惊喜，反而让边湘有点儿尴尬。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根叫作缘分的线，牵引着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寸头、细腰，蜜色皮肤，依然是那件赤.裸.着胳膊的白色短背心，胳膊上肌肉微微突出，看起来非常有力量。

　　他就像六七十年代下乡的知青，或者是八.九十年代街头斜背书包、骑着大梁自行车的学生……浑身上下充满与现代不同的气息。

　　土，但是脸帅。

　　身材也挺好。

　　除了性格太恶劣。

　　边湘没有和这样的男生过多相处。

　　她曾经生活中接触的男生都是白白瘦瘦，鼻梁上方架着一个银边的眼镜，经常出入办公室以及红榜前排。

　　家庭条件好，自幼学习钢琴小提琴等各种技能，上学不是单纯上学，时常参加各种竞赛，奖项拿到手软。

　　换句话描述，就是书生气、学霸。

　　陈畏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他给人的感觉是强势的，像夏日里可以烤化一切的太阳。

　　看着陈畏胳膊上的肌肉，边湘想起上午这人的出卖，最后给人下了一个定论：惹是生非的小混混。

　　而一旁看似做自己的事情的陈畏，也在此刻给边湘下了一个定论：城里来的大小姐。

　　他忽然转头，抓住了某人的偷看。

　　边湘没有料到如此，瞳仁有一刻的微缩。

　　这是她第二次被人抓包，一时间默默无语。

　　就在边湘觉得，她刚来新地方，或许应该放下恩怨时，对方嘴唇动了动。

　　“噌”的，边湘的脸又红了。

　　气的。

　　他刚才分明在叫她——“小展昭”。

　　边湘眉目簇起，想要反击。

　　可惜那边的陈畏已经坐正身体，抽.出数学题，右手拿起一枝有些破旧的圆珠笔，在稿纸上写写划划。

　　看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边湘：“……”

　　回想自己学校混迹街头的学生，要不就是小弟一堆，要不就是混混的小弟，成绩差，毕业后直接找个体力活，或者跟着大混混继续当个小混混。

　　他们大都不爱学习，就算坐在班级里，也是将头钻到桌洞里玩游戏，或者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边湘看着在纸上“乱划”的混混同桌，虽然很讨厌他，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楼茵镇的混混挺不一样。

　　过了会儿，她把自己的数学课本拿出来，崭新的书本放在桌面上，映衬的坑坑洼洼的桌子都黯然失色。

　　她想明白了，两人注定不是一条路上人，没有必要太多交集。看着脏兮兮画满乱七八糟图案的桌子，边湘拿出纸巾又擦了一遍。

　　陈畏注意到女孩的动作，眯了眯眼。

　　这节课果然是数学课，老师一进来就注意到了新同学，毕竟新同学虽然矮了点，但是在楼茵镇的学生中间白的像个灯泡。

　　尤其那头在镇上可谓属于叛逆的发色和穿着，更为扎眼。

　　数学老师皱眉，操着一口楼茵的地方方言询问了边湘的名字，然后也没让做自我介绍，直接开始上课。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下课后，年过半百的数学老师没有拖堂，他应该是学生最喜欢的那类老师，哪怕没有讲完也利利索索走人。

　　边湘整理着笔记，因为语言问题她听得磕绊，不过好在这些内容在原来的学校已经学过，这次全当做复习。

　　中午没有吃下那碗面的肚子开始咕咕叫，谢女士深谋远虑，果然猜到了自己女儿的情况。

　　叹了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周围的同学悄悄把注意力移到教室最后面的角落，边湘说：“我想出去。”

　　有些清冷的声音，一如这个人，漂亮精致到初看起来没有任何害处。

　　上半节课认真听课，下半节课“原形毕露”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陈畏毫无反应，如果不是他呼吸太过平缓，边湘甚至会以为他是故意的。

　　三班其他同学倒是见怪不怪。

　　从他们的眼神中，甚至还能看到：哎呀，又睡着了。

　　于是边湘了然，这是个惯犯。

　　为了能够尽快出去，她伸手戳了戳。

　　戳的是陈畏的胳膊，体温传到软软的指腹上，像触碰到了一簇小火苗，灼得她立刻收回。

　　边湘忽然就想起以前，她对于男生的印象，就是硬硬的骨头，有时候不小心撞到，胳膊都能疼好长时间。

　　现在，虽然还是很硬，但是肌肉的硬却感觉有点儿不一样。

　　陈畏终于有了反应。

　　他先是全身哆嗦了下，大概因为被人强行从梦里拉出来而吓了一大跳，继而烦躁的抬起头，露出一张充满戾气的脸，眉心挤出一道弧度，眼看下一秒就要发火，发现吵醒自己的人是边湘后，突然泄了一半。

　　陈畏不耐烦地站起来，一脚踢开自己的凳子。

　　前排的曹峰看见后倒吸一口气。

　　行啊，还装作不在意，这反应还是那个陈畏嘛！

　　边湘从小缝隙里挤过去，穿着短裤的长腿贴着书桌，压出一道醒目的红印子。

　　经过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谢谢。

　　陈畏没有回应，他脸色不好，整个人冒着低气压。

　　楼茵中学的小卖铺是一个老师家属开的，小房子紧贴墙而建，正门需要从学校外面进，但是打通了一个小门，与校园相通。

　　没有询问别人，边湘很快就找到地方。

　　小门口有三个男生正在买东西，边湘走过去的时候，看见小卖铺的老板娘正将一根烟递给学生。

　　散装的那种，只有一根。

　　男生买完东西，走的时候发现了边湘，随即眼前一亮：“哟！”

　　另外两个吹口哨：“美女啊，几班的？”说的是楼茵镇的方言。

　　边湘没听懂，但她能猜到意思，便稍微往旁边避开。

　　可三个男生并没有放人走的打算，视线放在女孩的胸和腿上，在乡下，还没有高中生穿这种短裤，尤其边湘身材好，皮肤白，两条腿又长又直，格外好看。

　　男生大概觉得她害羞：“几班的，怎么没见过。”

　　说着其中一个把就刚买的烟叼在嘴里，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啪嗒”点燃。

　　边湘突然厌恶地皱眉，捂着鼻子往后退。

　　“哟哟哟，庆哥，别把人吓哭了。”

　　看到边湘眼圈发红，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隐隐有一层水雾，这几个小混混更兴奋了，幸好小卖铺老板娘喊了句：“臭小子们别欺负小姑娘，这就上课了，还不敢快让人家买东西！”

　　“嘿嘿嘿，哪里欺负了，这不是想交个朋友嘛！”

　　边湘终于走到小门旁边，用纸巾擦掉被烟熏出来的眼泪。小卖铺的空间很小，因为开在学校边，里面卖的一切东西都是学生们需要的，她在货物架子上挑了半天，最后拿了一个蓝莓面包和小孩子喝的牛奶。

　　一共花了二十块钱。

　　回去的时候三个男生跟了她一段路，不过上楼梯的时候，拐着弯去了厕所抽烟。

　　边湘回到班级，新同桌不在。

　　她刚坐下，就有女生过来打招呼：“同学，你叫边湘是吗？”

　　黑黑的皮肤，发量惊人的长马尾，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t恤和到小腿的裤子，看起来格外的喜庆。

　　边湘顿了顿，眼睛还有点儿红，点点头，冷淡地回复了一句你好。

　　喜庆女生顿时有点儿尴尬，这时候有人过来把她拉走：“别赶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城里的人，哪里能看得上我们。”

　　“不是吧，可能只是害羞。”喜庆女生替边湘辩解了一句。

　　“什么害羞，她和我们不是一路人，说不定来只是来这里待几天，高考的时候就回去。”

　　“你怎么知道？”

　　“你看不到吗？她买了那么贵的面包和牛奶！”

　　边湘：“……”

　　吸管.插.进牛奶盒里，吸了几口，奶味淡到只剩下甜，也不知道兑了多少水。

　　耳边传来议论声，因为刚才的事，所有人对边湘的感官都变差了。

　　倒也谈不上讨厌，就是觉得女孩太冷，或许刚才的女生说的不错，高考只剩下两年时间，人家说不定哪天就走呢。

　　边湘低下头吃面包，廉价的香精味在口中蔓延，她又喝了一口兑水的牛奶。

　　心想，这样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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