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度

　　chapter15

　　运动会第一天，在热汗挥洒中被学生们告别。

　　放学后，钟蕾背着书包走过来：“边湘，一起回家吧。”

　　边湘往旁边看了一眼，陈畏的位置还空着，她摇摇头：“我再等等。”

　　“那我先走了，家里收晒麦子，需要回去帮忙。”

　　教室里的同学陆续离开，边湘手中的英文书，翻过去一页。

　　终于，外面传来动静，叽叽喳喳的：“陈畏，我明天接力跑，记得去给我加油。”

　　“没时间。”

　　“怎么没时间，我都打听好了，你只剩下一个三千米。”

　　茅晓气哼哼威胁：“你不去，我就告诉你姥姥。”

　　陈畏有些烦：“到时候再说。”

　　声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陈畏和曹峰前后脚走进教室。

　　“哟，新同学还没走啊。”

　　曹峰吊儿郎当地招呼，他就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期待能得到回复，所以等边湘开口时，整个人都懵了。

　　“恭喜你赢了比赛。”

　　说完这句话，边湘收拾书包离开。

　　傍晚霞光满天，教室的玻璃竟然也变得昂贵起来。陈畏一屁.股.坐到曹峰的位置，椅子腿摩擦地板，发出尖刺的声响。

　　他觉得天越来越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凉下来。

　　扯了扯衣领，锁骨下热汗淋漓，半天没听到曹峰说话，转头一看，对方正扭捏地站在原地，黝黑的方脸红得烫人：“畏哥，你刚才听见了吧？”

　　陈畏差点被他的样子恶心吐：“草，你跑去泰国变.性了？”

　　曹峰丝毫不在意兄弟说他娘，他觉得就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刚才新同学对我说，恭喜我赢得比赛。”

　　陈畏气笑了，他怎么没有发现，曹峰脸皮比城墙都厚：“恭喜什么，恭喜你铅球扔了个第五名？”

　　“第五名也是名次，老林都说了，重在参与！”此刻的曹峰已然陷入粉红泡泡中，听不得真理，他还娇羞地问，“畏哥，你说新同学，是不是喜欢我？”

　　这次陈畏直接上去，一脚踢到曹峰屁.股上：“我看你还去厕所撒.泡.尿照照，别整天做白日梦！”

　　明明，那句恭喜是对他说的！

　　身后传来曹峰的哀嚎，陈畏斜背着书包走出教室。

　　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摸爬滚打了一天，只觉得身上全是力气，哪有半点儿疲惫。

　　他恨不得立刻到第二天，再把三千米的冠军拿下来。

　　-

　　次日是个值得学生欢喜的天气。

　　酷暑消散，从早上起，天就阴沉的厉害。

　　看台上，钟蕾朝着边湘招手：“边湘，来这边！”

　　边湘应了声，从人群中慢慢地挤过去，一路上，不知道收获了多少目光。

　　还有男生朝她吹口哨，她冷冷瞥了对方一眼，那人更激动了：“cool！”

　　好不容易挤到三班的位置，她又闻到了食物和汗臭的混杂味，差点儿没有吐出来。

　　“边湘，你吃过早饭了吗？”
　　钟蕾正在吃韭菜豆腐的大包子，味道很冲，“我这里还有两个，给你一个。”

　　“不用了，谢谢。”边湘婉拒了钟蕾的好心，虽然早餐只吃了一点点，但闻着周围的味，实在没有胃口。

　　这时候，坐台下面来了几个男生，边湘闻声看过去，是陈畏和曹峰几人。

　　高中生睡觉恨不得与世长存，每天早上压着点起床，来不及吃早饭，只能带到学校。

　　陈畏手上拎着袋东西。
　　曹峰啃完馒头，眼馋地向他要：“畏哥又下厨了？要不我替你分担些？”

　　陈畏半掀眼皮，懒洋洋送给他一个字：“滚！”

　　“嘁，没人情。”

　　几人踏着阶梯走到看台最后面，经过身边时，边湘闻到了葱花饼的香味儿。

　　她肚子有些饿了。

　　主持人开始报今天的比赛项目，三千米是大项目，位置靠后，女子接力则在中间的位置。

　　钟蕾作为体育委员，还报了一个八百米的跑步。

　　她自己很紧张，拉着边湘一起：“等会儿你帮我拿水，到你的时候，我再帮你拿。”

　　边湘说好。

　　跑道边有许多拿着水杯的学生，边湘站在一群人中间，倒不算突兀。

　　乌云密布，看天气，随时都有可能下雨。操场上刮起了小风，吹得人四肢发凉。

　　边湘突然感觉肚子隐隐作痛。

　　她皱了皱眉，经期已经推迟一周时间，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退一万步讲，即便真的来了，八百米之后便是接力，她被安排在第二棒，需要跑一千米。

　　所以，她必须上。

　　-

　　钟蕾跑的很快，可惜中途出现一匹黑马，最后只拿到第二的名次。

　　不过她自己很满意，握起拳头给边湘加油：“下面就是接力了，加油！”

　　……

　　看台上，曹峰推了一把陈畏：“哎哎哎，到女子接力了！”

　　陈畏吃了一半葱油饼，剩下的他放在袋子中，谁也不给：“怎么，到你的栏目了？”

　　“别造谣，茅晓不是让你去给她加油嘛！”曹峰瞪眼，不可置信道，“多好的脱单机会！”

　　陈畏不感兴趣的样子，曹峰见惯了他的和尚样，“行行行，知道你不早恋，但老子还想着脱单呢，你陪我过去，我给新同学加油！”

　　曹峰想得好，昨天边湘恭喜他铅球比赛第五名，于情于理，也要还回去。

　　谁知听到这话，之前不在意的某人突然坐直身子：“什么新同学？”

　　“边湘啊，女子接力第二棒。”

　　陈畏猛然起身，隔着人海和距离，他一眼看到了她。

　　薄荷绿的运动衣，松垮但不显胖，只看肩膀比其他人都要单薄，但身材却丰腴有余。

　　他眼神好，甚至还能看见高高提起的裤腿下，雪白纤弱的脚踝。

　　下一秒，陈畏提着袋子往外走。

　　曹峰一脸懵.逼：“畏哥，你干什么去啊？”

　　“给孤寡儿子相看蛙。”

　　“……”

　　-
　　奥林匹克希腊圣地刻着一句话：

　　你想得到健康吗？那你就跑步；

　　你想得到聪明吗？那你就跑步。［注1］

　　站上跑道上的那一刻，边湘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发生改变。

　　久违的紧张和激动，带着水雾的风吹得头发往后飘，她听到钟蕾喊到破音的加油声。

　　旁边的位置是茅晓，比赛开始前，她还在四处张望。

　　“陈畏这个混蛋，不会真没有来吧？！”

　　边湘顿了顿，想起自己过来的时候，陈畏似乎还在看台上。

　　“哎，来了！”
　　下一秒，茅晓高兴地跳起来，她朝着一个方向使劲摆手，边湘不经意看过去，果然瞥见某个高高的身影。

　　他和曹峰站在起点，对茅晓的招呼，视而不见。

　　边湘想起钟蕾说过的话：他们两家人在有意撮合。

　　“砰！”

　　枪声打响，三班第一棒的王语迅速出发。

　　王语平时在班里不爱说话，属于存在感低的那类人，但速度很快，所以钟蕾安排她跑第一棒。

　　事实也没有让大家失望，王语全程保持第一。

　　边湘在震耳欲聋的呼唤声中，回头计算距离。

　　等到十米左右的时候，她缓慢开跑，然后两人在半程中交接接力棒。

　　“加油！”

　　过程中，她似乎看到了陈畏往这边看了一眼。

　　不过很快，就顾不上其他。

　　无数加油声，熟悉的、陌生的、属于她的、不属于她的，全部海水一般，疯狂涌来。

　　而她避无可避，一概接受。

　　边湘肆意奔跑，风刮得脸颊刻上痕迹。

　　肺部剧烈张合，生命在燃烧，胸膛中那颗沉寂的心脏再次悸动，似乎又回到了在a市的日子，回到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所有人的善意，照耀在她身上，像太阳一样温暖。

　　一千米距离已过半。

　　剧烈的运动下，边湘的腹部开始作痛，速度不由得慢下来，也是这个时候，旁边赛道的茅晓趁机超过她。

　　“呵呵，不过如此！”

　　赤.裸.的嘲讽和明晃的排斥。

　　其中恶意毫不掩饰。

　　边湘皱眉，这种话她听过许多。

　　有段时间，她特别疑惑，为什么男生的问题，女生却要为难女生。

　　再抬头，对方已经跑到前面，只能看到背影。

　　她想重新超过对方，可一旦被超过，跑步的节奏就会被打乱。

　　边湘几次都没有成功，反而因为节奏乱了，愈来愈远。

　　“别分心！往前跑！”

　　突然，看台上一片哗然，与此同时耳边响起陈畏的吼声。

　　他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的，长腿高高迈着，均匀摆臂，“跟着我一起跑！”

　　边湘斜眼看，连回应他的力气都没有。

　　陈畏似乎也看出这一点，忽然道：“要是输了，我就告诉谢老师你早恋！”

　　边湘：“……”

　　饶是是浑身难受，此刻的边湘也被气笑了，她和孙姚根本没有关系！

　　不过，陈畏的话激起了她的好胜心，边湘重振旗鼓，咬着牙继续往前跑。

　　一步两步……十步。

　　她跟随着跑道外的身影。

　　他慢慢加速，她也加速，距离第三棒越来越近，边湘忽然.爆.发，她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只闻到风的清香。

　　比茅晓快了两秒。

　　握紧接力棒的手松开。

　　第三棒交接。

　　边湘失力般坐到草坪上。

　　离水的鱼儿大口大口呼吸，喉咙火辣辣的疼，莹白的皮肤由内透出红晕。

　　碎发被汗打湿，贴在额前，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后面选手身上，边湘独自一人，坐在草地上慢慢调解。

　　不用任何理由，只如绞的腹痛，她就知道，自己的.经.期来了。

　　实在倒霉。

　　痛经的人都有这种感觉，不疼的时候，可以健步如飞，疼起来却能要命。

　　几瞬间，边湘脸色就白得像抹了.粉，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微微颤抖。

　　陈畏跑了过来。

　　这点儿运动对他来说就和热身一样，呼吸都未改变，他看着地上的女孩，皱眉道：“剧烈运动后不能立刻停下，起来走一走。”

　　边湘知道他说的对，她也想站起来，但却有心无力。

　　她摇摇头，半蹲在地上休息。

　　陈畏握住拳头。

　　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过去扶她的冲动。

　　终点传来欢呼声，第四棒冲过终点，三班取得冠军。

　　陈畏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走近了些，装模作样地咳了咳：“啧，居然拿了第一名，祝你逃过一劫。”

　　边湘已经疼得精神模糊，勉强听到了第一，她从地上站起来。

　　“回去吧。”声音哑哑的。

　　庆祝，欢悦，年轻人的肆意，两人安静地一前一后走到终点。

　　一群人围在一起。

　　原以为是庆祝，靠近了，才知道是茅晓不小心摔倒了。

　　“快送去医务室！”

　　茅晓试图站起来，结果以失败告终，老师看了一圈，朝着外围的高个子男生喊：“喂，黑色运动服的那个同学，你背她去医务室。”

　　陈畏举手：“我接下来还有三千。”

　　其实男子三千尚且需要一段时间，但他不愿意背，老师也没有办法，最后找了另外一个男生。

　　茅晓趴在别人的背上，不知道是不是疼得太厉害，眼睛红红的。

　　曹峰走过来，拍拍兄弟的胳膊：“背美女的机会都不要，你干脆去当和尚算了。”

　　陈畏没什么绅士风度：“我这人最讨厌威胁。”

　　说的是茅晓昨天用陈老太为要挟的事情。

　　曹峰知道他记仇，没想到这么记仇，他咂舌，准备和边湘贺喜，结果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

　　“咦？新同学呢？”

　　找忙到脚不离地的钟蕾打听，对方道：“边湘说要去一趟医务室。”

　　-

　　陈畏是在半路找到边湘的。

　　彼时，她正坐在花坛的边缘，手捂着肚子，面色苍白得可怕。

　　看样子，还未走到医务室。

　　他紧了紧手，装作偶然经过的样子：“我操，谁？！”

　　边湘慢慢抬起头。

　　因为痛经，她精神很不好，早上简单涂的口红越发红艳。

　　几缕黑发落在鬓角，衬着白皮肤，反倒更像病容的掩饰。

　　陈畏眯了眯眼，“认”出她来：“小展昭？妈的，你躲在这吓人啊！”

　　接着不等边湘说话，他自己又道：“你脸怎么这么白？中暑了？”

　　边湘摇摇头，有气无力：“肚子疼。”

　　陈畏轻啧了声，不敢相信：“不是吧，一千米跑的肚子疼，城里学生都这么娇弱。”

　　边湘讨厌他一次次拿她的来处说事，大概是疼得厉害，火气也上来了：“你一个男生，当然不懂女生痛经。”

　　痛经？

　　陈畏拿出葱花饼的动作一顿，脸色忽然僵住。

　　他还以为她是饿的。

　　楼茵镇的教育，女孩子来大姨妈，总是偷着藏着，若是被外人尤其男生看到，她们会羞得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陈畏作为一个半大小子，自然也知道女生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只是具体不太清楚。

　　想起曹峰说过，不要轻易惹这个时间的女生，因为她们的脾气会变差。

　　他红着耳朵，心想，可真凶。

　　不过也怪可爱的。

　　边湘怼完陈畏就不说话了，又一波疼痛袭来，她蜷缩起双腿，将自己抱住。

　　她也不敢起身，裤子大概率被沾脏。

　　陈畏看她的样子，心里跟堵了似的，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忽然上前将人抱了起来。

　　“你——”

　　边湘毫无准备，等反应过来后，双腿已经腾空。

　　他结实的手臂挎着她的腿弯，她为了不掉下去，只能环住陈畏的脖子。

　　陈畏脖颈里全是汗，湿淋淋的，她摸了一手，仿佛要黏在上面。

　　远处出现两个人，往这边过来。

　　边湘注意到后，脸色骤变。

　　她感觉自己的裤子凉凉的，又羞又恼，双腿在空中踢来踢去，挣扎道：“你干什么？！”

　　力气不大，但在于出其不意，陈畏差点儿因此脱手。

　　“妈的，别乱动！”
　　他吓了一跳，唯恐将人摔坏。
　　干脆用了些劲，把边湘按到自己怀里，压低声音恶狠狠威胁，“再动就打你！”

　　脾气又暴又差，仿佛来姨妈的是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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