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天师

　　第三十七章

　　旁边一人一狐狸已经打起来了，周烽也懒得搭理她们，只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顺其自然吧。

　　吃过了早饭，房间里的众人各司其职，沅星学习，江九画符，周烽教导小狐狸，顺带指点一下沅星，大黑翻着肚皮晒太阳，忙碌中又岁月静好。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郑子那边早就等不及了，早早开车在门口候着。

　　日落西山，苍茫暮色吞并了最后一丝光芒，或许是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这个时间点街上就已经空空荡荡，凄冷的风一吹，冷气往骨子里钻。

　　周烽等人收拾好包袱，准时出发。

　　沅星搀着周烽为她引路，大黑摇着尾巴走在前面，脖子上带着项圈，周烽怀中蹲坐着一只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的狐狸，优雅地舔着爪子。

　　郑子开车，坐在驾驶座上。

　　“不要回头，一直往前开，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停车，只管向前。”

　　周烽坐下，对前面的郑子说道。

　　郑子虽然感觉遍体发寒，但是想要找到女儿的决心压过了恐惧，启动了汽车，往前开去。

　　格外安静的道路上，偶尔经过一辆车也是匆匆而过，在寂静孤冷的道路上更显凄凉。

　　风卷起不知哪来的枫叶，哗哗作响，打着旋儿飘在路上。

　　郑子不敢回头，一股脑地往前开去。

　　“这……红灯。”

　　越是不让停车，越有必须停车的事情，郑子远远看着红灯，迟疑地问周烽。

　　“停吧。”

　　周烽虽然无奈，但是总不能违反交通规则闯红灯啊。

　　车辆缓缓在十字路口停下，寂寥的路口空无一人，连路灯的光都幽幽暗了些，只有一个老妇人蹲在路边，正在烧纸，哭声凄厉。

　　沅星看了一眼连忙收回视线，也觉得有些阴冷，往周烽那边靠了靠。

　　郑子目视前方，身体僵直，一点也不敢多看。

　　终于绿灯了，车子重新启动，可是众人却觉得越来越冷。

　　郑子看着自己立起的寒毛，只能打开了车载空调的暖风。

　　这说出去谁相信啊，七八月的暑天还得开暖风。

　　但是当热风吹出来的时候，确实好了很多。

　　继续向前，一辆黑车横在路中央，路边还停了一辆车，两个男子蹲在路边烧纸人，一个女孩跪在火堆前，低着头。

　　“绕过去，别停别看。”

　　周烽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但似乎也能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开口说道。

　　郑子立刻目不斜视，沅星也忍住好奇心，收回视线专注地盯着周烽怀里的小狐狸看。

　　终于过来了，没有人敢回头，可是沅星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刚才有一个女孩……”

　　“他们是为女孩好，不是害她的，没事。”

　　周烽似乎知道了沅星要问什么。

　　沅星这就放心了，忍不住伸手在周烽面前晃了晃。

　　“我真的看不见，别晃了。”

　　沅星：……

　　默默收回手。

　　不过好在，这两句话的功夫让沅星放松了一些，也没那么害怕了。

　　车越开越远，越开越偏僻，从四车道的柏油马路变成了双车道的水泥路，最后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路。

　　没有人再说话，四周寂静的荒野在夜幕下沉睡，远处或许是树还是什么，三两成堆矗立着，像是瘦长的人影。

　　沅星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不知道什么，她总有一种那些“树”在盯着她们的感觉。

　　郑子除了路面，其他地方一丝一毫不敢多看，暖风开到最大，却还是觉得冷得打颤，连懒散趴在周烽脚下的大黑都站了起来，前爪直立起趴在车窗户上静静朝外看着，雪白的犬牙外呲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吓声。

　　要说唯一没有受影响的，就是周烽和她怀里的小狐狸了。

　　车子还是继续开，渐渐的，路都没了，开进了一片枫林里，越来越颠簸，郑子费力地把控着方向盘，避开一棵棵怪异生长，扭曲着的树木，天太黑了，看不清树的颜色，也有些在黑暗中无法分辨，连车灯的范围也小了很多，像是被周围犹如实质的黑暗压迫一般。

　　费尽全力地开着车，郑子咬着牙险而又险地避开一棵树，不等她松一口气，眼角一道什么颜色闪过，她条件反射看过去，只见一张放大的鬼脸贴在她旁边的车窗户上。

　　瞬间，郑子一声尖叫，猛踩脚下油门，连方向盘也把不住了。

　　“砰！”

　　一声巨响，却没能惊起这林中的一只鸟，只有无尽的黑暗，在车灯熄灭后，将一切彻底吞噬。

　　车子冒着烟，车头被狠狠撞得凹陷变形，一切只剩下寂静。

　　在黑暗中，有什么影影绰绰，缓缓飘动，围拢……

　　在车即将被彻底吞没的时候，一盏昏黄的油灯亮起，照亮了车里周烽那张苍白的脸和无神的眼。

　　黑暗中的异动褪去，周烽摸索着打开了车门，一个人下车，将小狐狸也留在了车上。

　　黑色的枫林里，冷白的圆月终于从云层后探出头来，可是却给一切蒙上更冷寂邪异的面纱。

　　一片极致的黑白灰中，豆粒大小的灯光为站在其中的周烽镀上了唯一的色彩，好像天地寂灭，唯一独行者步于苍白废墟之上，方向，前路，归途，都已不再重要，她自岿然不动，她已独行万里。

　　“周烽？”

　　一道清亮的声音打破了万籁俱静，周烽循声转身，是车上的沅星追了下来。

　　伸出手，周烽感觉到沅星握住了自己的手，同样反握，“我们到了，把她们都叫下来吧。”

　　两人回到车边，郑子收到的冲击最大，但是现在也已经清醒，听见周烽的声音，奋力推开扭曲的车门，看向四周，“我女儿呢？”

　　大黑脑袋上顶着小狐狸，脖子上挂着江九从车上也跳了下来，站在周烽身边。

　　周烽抬手，精准地点在郑子眉心处，画下一道符咒，金色的符咒很快隐在郑子的额头上，但她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

　　“跟我来。”

　　没有解释，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去。

　　黑暗中行走总是免不了一些磕磕拌拌，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中，就更显得难走。

　　好在，也没走太久。

　　周烽的脚步在一棵双人环抱未必能抱得过来的大树下停住脚步，伸出手去，小狐狸跳到了她手上。

　　“去！”

　　言出法随，小狐狸跃出周烽的手掌，身形迎风而涨，四蹄落地之时，已经成了一只一人多高，浑身毛发银亮，九条蓬松的大尾巴遮天蔽日，一双绯红狐狸眼的九尾狐！

　　要说民间志怪中谁的传说最多，非九尾狐莫属，在《山海经》的《海外东经》《大荒东经》《南山经》中都有提到，其中《山海经·南山经》中记载：“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①

　　与九尾有关的传说数不胜数，但真能亲眼所见，估计几辈子也难得一回。

　　沅星和郑子当场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小狐狸抖抖身上的毛发，在月光下波光粼粼，柔顺轻盈，仰起头来，优雅地用爪子勾过一根尾巴梳理了一下，然后迈步，轻巧地跳上树枝，绯红的眸子看向月亮，九尾彻底张扬开来。

　　“啊呜~”

　　狐狸的叫声比狼嚎更尖细，清越，在寂寥的黑暗中仿佛泛着一柄银光的剑，霎时刺破一切，直冲云霄！

　　四周的黑暗仿佛潮水一般褪去，原本冷白僵硬的月亮也像是被刺破了伪装，透出真正柔和清透的月光来，亮如白夜。

　　做完这些，小狐狸收起九尾，一跃而下，重新回到了大黑的身上，舔着自己的爪子悠闲地晃着尾巴。

　　众人只感觉眼前一清，沅星不适应地眨眨眼，才发现周围确实亮堂了许多，在视线不受阻碍的情况下，连之前那诡异的感觉都多少褪去；额许多。

　　正当她左右看着的时候，就听见郑子一声尖叫，跟着看去，她也被吓了一跳。

　　只见几人站定的边上这棵大树上，一具尸骸正挂在树枝状上随风摇晃，破旧的衣服，腐烂的枯骨，还有长满霉菌的麻绳。

　　这似乎是一个上吊的女尸，不知道多少年了，风吹日晒，竟然还挂在上面。

　　“这不是我的女儿！”

　　郑子崩溃地大喊。

　　“这当然不是你的女儿，郑子，你好好睁眼看看，这是你。”

　　周烽平寂的声音在黑夜中令人灵台一清，头皮发麻。

　　沅星都傻了，用力挽着周烽的胳膊，看向站在那里的郑子和在树上摇摇晃晃的骷髅，在柔和如纱的月光下，更显诡异，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郑子也愣在了原地，头不自然地咔嚓一声，微微偏着看向周烽，双眼发直，“你说什么？”

　　“这是你，”周烽继续说，“去扒一下树下的枯叶。”

　　郑子没动，大黑自告奋勇，过去用狗爪子刨开了地上的枯叶和一层泥土，一个看上去还是幼童的骷髅尸体被扒了出来。

　　“啊！”

　　郑子看见尸体的一刹那，尖叫一声扑了过去，一把将尸体抱入怀中，挥手驱赶开大黑。

　　大黑委屈地摇着尾巴回到周烽身边，呜咽两声。

　　沅星完全不明所以，等着周烽解惑。

　　“这才是她的女儿。”

　　“但是不是说她女儿二十多岁了吗？”沅星看看这具尸骨，顶多不会超过两岁。

　　“这就是可怜人，当初孩子生了急病，婆家觉得是个女娃，治病也是浪费钱，将非要给孩子治病的郑子娘俩都赶了出来，走投无路的郑子抱着孩子，亲眼看着孩子死在了她怀里，疯疯癫癫地走到这里，将孩子埋在了树下，她自缢身亡。”

　　周烽看着将孩子尸骨扒出来，抱在怀中摇晃着唱摇篮曲的郑子，眼中无波。

　　“那她们怎么又活了？”沅星也觉得于心不忍，连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好像也没那么吓人。

　　“那就要问这棵树了。”

　　周烽无神的眼移向树的方向，“千年樟树蕴养出一株灵芝，在日月精华的蕴养下，二者相辅相成，灵芝虽是樟树蕴养，但却比樟树更早通灵，郑子刚好把亡故的女儿埋在了灵芝旁，她又吊死在了樟树上，这一切都被灵芝看在眼里，送了这刚开窍通灵的灵芝一场感悟。亡故女儿的血肉腐化被灵芝吸收，灵芝泣泪化形，成了她亡故女儿的模样，还未通灵性的樟树保护灵芝已成习惯，再加上郑子吊死后滴滴血泪融进了樟树中，牵连着化了形，但没有自己的神智，成了郑子的模样，还拥有了郑子的记忆，认为自己就是郑子。”

　　“所以郑子的女儿早就知道她们娘俩的身份，只有郑子不知道？”

　　“不是，灵芝通灵时间太短，化形太早，一开始也没有记忆，只是时间越来越长，记忆逐渐苏醒，在前不久，她才想起她就是一株灵芝而非人。”

　　周烽回答道。

　　沅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所以就因为这样郑子女儿才失踪了。

　　正当两人说着话的时候，沅星看见郑子放下了孩子，身体肉眼可见的枯竭下去，而旁边本来枯死的樟树却在疯狂地抽枝发芽。

　　吓了一跳，沅星连忙晃晃周烽的胳膊，“树活了！”

　　周烽并不意外，握住了沅星慌乱的手，“是灵芝回来了，樟树察觉到我们的目的要保护灵芝，我们先躲起来。”

　　眼看着郑子的身体完全瘪了下去，樟树也越加庞大，树上那具摇摇晃晃这么多年的女尸咔哒一声，颈部断成两截，从树上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的幼童尸骸旁边，娘俩一起被樟树吞没。

　　沅星来不及多看，赶紧拉着周烽远离这里，回到之前的车边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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